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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如人饮水(下)

    绿绮蹙眉接过,却是一本手抄的山海经,看过扉页上的那首五律,对陌生的字迹并没有什么反应,翻开书页,一看到那满纸铁划银钩的字迹,绿绮身子便是轻轻一颤,立刻忆起昔日在恩师身边伺候笔墨之时,曾经见过数十封保存完好的旧信,上面的字迹和眼前这本山海经上面的字迹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撇捺钩划之间的神意,竟是差相仿佛,而那些书信则是火凤郡主与恩师清绝先生商议军政要务的来往信函。虽然心中震惊,但是她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之色,只是沉住气一页一页翻了下去,翻阅完毕之后才淡淡道:“的确是好字,只是这又能证明什么?”

    罗承玉沉声道:“一本山海经的确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如果绿绮小姐知道此经乃是子静所书,扉页上的字迹更是西门统领亲笔,而且子静的字迹和义母的手书颇为神似,就应该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虽然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武道宗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嫡系传人宣颉可能重新出现,甚至留下一个衣钵传人,这人偏偏又和幽冀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西门统领的说辞的确不无可能,毕竟以他的聪明,不会拿这样离奇的说辞蒙骗本世子,所以说起来反而会让他人深信不疑。可是如果子静的字迹竟然和义母如此相像,无论如何掩饰,都已经是铁证如山,西门统领的说辞再无任何意义,将所有的讯息联系起来,子静的身份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绿绮轻轻一叹,冷然道:“世子殿下既然这样认为,绿绮也无话可说,虽然一本山海经作为证据未免有些薄弱,但是这样的事情,只要殿下心中认可,就是能够拿出一些反证,只怕殿下也不会改变想法,只是即使如此,殿下又为何认定绿绮也知道子静的身世呢?”

    罗承玉苦涩地一笑,道:“原本我也没有想过这一点,只是有些疑惑绿绮小姐为何这样决绝,昔日请来两位小姐虽然用了些武力,但是承玉自问执礼甚恭,也曾承诺无论如何绝不伤害子静性命,可是青萍小姐不惜重伤初愈之身,宁可夜渡黄河,也要逃出本世子掌控,绿绮小姐更是几乎赔上性命,这一点实在太不合理了。若论渊源,两位小姐是清绝先生弟子,理应倾向信都,而且承玉自信不是令人失望的主君,那么两位小姐为何坚持要脱逃呢,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搏。青萍小姐与子静较为亲密,似乎还有情可原,可是小姐本是聪明睿智之人,为何也作出这样荒谬的举动?所以承玉一直对此事心存不解。这些日子的相处,小姐或许没有发觉,竟然不曾问过子静和青萍小姐的消息,若是别人,或者说小姐过分凉薄,但是承玉却知道小姐实在是重情重义之人,这般欲盖弥彰,更让承玉疑心。所以我得知子静身份之后,就已经想通,小姐必然已经知道子静的真正身份,担心一旦他来了信都,本世子为了权势富贵,会加害于他,所以才令青萍小姐逃出去保护子静,之后更是绝口不提子静,唯恐本世子发觉这个隐秘,不知承玉可曾猜错。”

    绿绮沉默片刻,淡淡道:“殿下已经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如果绿绮还不承认,只怕殿下也会瞧不起绿绮了,不错,我早已经知道子静的身份了。原本绿绮无心去探听别人的身世来历,直到子静将我姐妹托付给殿下,殿下曾经对绿绮言及和子静在轩辕台结识的经过,也曾提及子静在听涛阁的言行,绿绮才心中生疑。回想前尘往事,配合他泄露的只言片语,再加上子静出现的时间,所以绿绮才怀疑子静的身份就是郡主所出的九殿下,虽然无凭无据,但是绿绮心中已经十分肯定。其实这不过是绿绮旁观者清,如果殿下不是身在局中,只怕也早已经肯定子静的身份了,又何须这本山海经作为佐证呢?”

    罗承玉黯然道:“你说得不错,如果不是我心存侥幸,只凭子静的言行就可以猜出他的身份了,子静实在不擅长隐瞒自己的身份,其实他胸中光风霁月,其实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只是绿绮小姐为何不肯告诉承玉,却要青萍小姐逃脱前去救出子静,不肯让他到信都相见,莫非绿绮小姐真的以为承玉是无情无义之人么?”说到此处,罗承玉已经有些声色俱厉,显然绿绮的不信任对他来说打击十分沉重。

    罗承玉久居上位,再加上天生的气度风仪,一旦震怒,罕有人能够抵御他的怒气,可是绿绮神色淡淡,好像并没有看到罗承玉眼中的熊熊怒火,一双眸子澄透冰寒,没有丝毫情绪,漠然道:“绿绮并不是疑心殿下,不论殿下心里如何想法,如果子静的身份揭破,殿下为了安抚人心或者是自己的声名,就是心存杀机,表面上也会做出兄友弟恭的姿态,子静虽然年少无知,但是天资异稟,本性聪明,若有我姐妹相助,纵然四面楚歌,也有一两分胜算生机。绿绮担心的是火凤郡主的严命,据绿绮所知,郡主殿下对子静的态度非常严苛,只怕世间最不想子静和殿下相争的就是郡主殿下,一旦子静违背承诺进入幽冀,只怕殿下还未动了杀心,郡主的旧部就已经行动了,如今不正是印证了绿绮的想法么?其实殿下今日如此意志消沉,想必并非是为了绿绮的不信任,你我素昧平生,就是绿绮不信殿下,也是无可厚非,想必也不是为了西门统领的僭越行为,姑且不说西门统领是不想殿下储位不稳,一片忠心天日可表,就是西门统领当真有不臣之心,只怕殿下也会设法消除这个心腹大患,而不是如此自暴自弃,若是绿绮想的不错,殿下是因为吴先生的隐瞒才会这般难过吧?”

    罗承玉原本神色渐渐沉静下来,听到此处不禁叹息道:“绿绮小姐当真是绝顶聪明,不错,西门凛虽然也是受义母之命辅佐本世子,但是像他这样的桀骜人物,本就不可能循规蹈矩,承玉虽然身为燕王世子,但是毕竟非郡主血脉,储位似安实危,一个唯唯诺诺的臣子对我来说用处不大,所以我并不介意西门凛僭越行为,只需本世子有足够的气度胸襟,西门凛就必定是忠臣良将。可是吴先生不同,自我记事以来,我的一切生活起居,习文练武都是义母安排,但是若没有吴先生在这其中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承玉也没有今日的成就,在承玉心目中,义母对我自然是有再造之恩,可是吴先生却是慈父良友,承玉从未怀疑过他会背叛隐瞒于我。可是子静的出现,竟连吴先生也开始变了,纵然是因为他对本世子的偏爱忠诚,承玉也不会因此有丝毫开心。”

    绿绮见罗承玉说出这番话,眉宇间悲凉之色越发浓了,心中一颤,竟忍不住劝慰道:“殿下终究是当局者迷,吴先生这样做未必就是不相信殿下,殿下也说吴先生和西门统领是奉了郡主之命辅佐殿下,如今殿下尚未继承王位,或许在他们心目中,殿下还未是真正的主上,他们这样做未必不是秉承郡主殿下的心意,绿绮猜想,一旦殿下即位之后,吴先生和西门统领就不会像这次一样僭越了,殿下何不放宽胸怀,留待翌日再验证绿绮今日的判断呢?”

    罗承玉听完这番话,神色渐渐平和下来,虽然绿绮仍然可以发觉他眸子深处的悲凉,但是却已经看不出明显的情绪变化了,想必这一番话当真说到了罗承玉心中,所以才恢复了昔日的雍容淡定。绿绮见罗承玉已经冷静下来,心中也生出一丝不可察觉的欣喜,眼看星光渐渐黯淡下去,便敛衽一礼道:“殿下,夜已经深了,殿下不如回去休息吧,子静既然已经脱险,若殿下当真要叙兄弟情谊,也是来日方长,殿下还是不必如此忧心了,如果被吴先生他们得知此事,只怕会无地自容,君臣之间反而生出嫌隙,这又是何苦呢?”

    罗承玉将心中苦恼说了出来,又得绿绮劝慰,只觉得胸中积郁已经散去大半,他本是火凤郡主精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只要心结一解,思路立刻开朗起来,略一思忖,已经想出了无数的法子应对眼前的局势,望着绿绮略显清减的清丽容颜,只觉得又爱又怜,心中一动,取下腰间一块润泽生辉的和田玉佩来,递给绿绮,温和地道:“绿绮小姐,承玉今日心绪不佳,打扰小姐安眠了,听忠伯说小姐近日饮食起居颇有不安,此玉是义母所赐,最能养颜安神,今日转赠小姐,还请小姐笑纳才是。”

    绿绮芳心一颤,她虽然和罗承玉相识不久,却也知道这块和田美玉却是罗承玉朝夕不离的佩饰,今日罗承玉以玉相赠,其中深意昭然若揭,心中千回百转,终于下了决断,淡淡道:“殿下可知绿绮身世?”

    罗承玉微微一怔,这些日子以来,虽然绿绮始终淡漠疏离,但是他也可以感受到绿绮对自己并非十分排拒,甚而也已经动了芳心,今夜两人推心置腹的一番对话,彼此之间更已经相知相惜,原本以为绿绮不会推拒,可是此刻他却看出了绿绮眼中的决绝,心思渐渐沉了下去,犹豫了片刻,叹息道:“承玉略知一二,今日西门统领也曾提及,两位小姐是尹天威尹大将军之女,他还曾经提过希望能够从小姐手中得到七煞鱼龙阵的阵图。”

    绿绮回想起身世,不由漏出了淡漠的笑容,道:“殿下想必是不忍多说,青萍的确是姓尹,绿绮却是不知自己真正的姓氏为何,尹天威不过是绿绮的义父,而且还是绿绮杀父夺母的仇人,绿绮虽然心知肚明,却从来不曾想过报仇雪恨,更将义妹当做世上唯一的亲人,绿绮这样的身世行径,如何可以匹配世子殿下。”

    罗承玉心中更冷,他看得出来,绿绮并非是当真感怀身世,父辈的恩恩怨怨,只怕在这女子心目中早已经烟消云散,这不过是个拒婚的借口罢了,若是换了别个女子,他自然会一笑了之,绝不会勉强相求,可是思量再三,却觉得绿绮的影子已经深深刻在心上,沉默了片刻,他淡淡道:“承玉虽然贵为燕王世子,原本却不过是个平常小子,只不过得到义母眷顾,才有今日的荣耀,绿绮小姐品貌双全,若肯俯允下嫁,乃是承玉的荣幸,小姐或者是不满承玉已有婚约,方小姐是左将军爱女,品性贤惠,必然不会薄待小姐。”

    绿绮黛眉轻蹙道:“方小姐出身名门,想必是温柔贤惠,堪为殿下良配,只是绿绮拒绝殿下美意,却并非全然因为出身不明,绿绮的义母,性好音律,雅好琴筝,曾经立誓要收集散失民间的曲谱,只是命运坎坷,不能如愿以偿,便已香消玉殒,绿绮深受义母活命教养之恩,在琴道上又有几分天赋,便立誓替义母完成心愿,绿绮一身一心,除了音律之外,再也容不得其他纷扰。殿下心目中存的是万里江山,志向远大,绿绮却是不求富贵荣华,只求独善己身,为了子静之事,滞留信都不到一月,其中种种殚精竭虑,已经令绿绮觉得不堪其扰,殿下对绿绮既有爱重之心,又何忍令绿绮陷身红尘俗世呢?”

    罗承玉沉默良久,淡然道:“小姐的心意承玉已经明白了,是承玉冒昧了,此玉不过是我的一番心意,就算是谢礼吧,小姐不要峻拒,我会传令下去,执此玉佩可以自由出入,小姐闲暇之时也可以浏览一下信都风光,不必总是闷在府中。”

    绿绮目光流转,心知若再拒绝,反而着相,略一思忖,便双手接过玉佩,低声道:“多谢殿下厚赐。”

    罗承玉微微一笑,似乎没有一丝被拒绝的失落,便转身离去了,绿绮怔怔望着他隐入松林的背影,忽然想起罗承玉的大氅依旧在自己身上,犹豫了片刻,终于没有出声唤住罗承玉,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对着这人的一腔柔情,自己心中的挣扎迷惑,皆不足为外人道,其中种种,当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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