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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祭英灵村正做主祭 盟誓约队正读誓词

    这时大堂外闹哄哄声音传来,竟然是一位战死者遗孀要状告李铭,请各位村正做主。

    人请进来了,中等个子,偏瘦,偏黑,自报家门,乃老黑刘树亮的妻子、大妞的母亲刘赵氏。

    坐在主位的刘峰峦沉默不语,听到过风声的村正,如卢阳村村正等对刘赵氏的出现极为惊诧,认为挟恩以报,不知进退,必招灾祸。

    不是你穷你弱,你就有理,可以道德绑架,强迫别人帮助,强迫别人一味奉献。

    把他人的软弱,他人的好心好意,当做理所当然。这不,刘赵氏闻到味,顺着杆子爬过来了。为了所谓自家孩子的前途,又来求别人帮助,必须帮助。

    以虚弱者、受害者的样子,趁着附近诸位村正在场,冠以至高无上的道德名义,为她主持自以为是的公道。

    特来大闹会场,说什么李铭始乱终弃,说什么刘村正不主持公道,说什么老黑替谷山村战死了,人一死村子里没人替他家说话了……

    隔壁村,听说过这件事的卢阳村村正,极不耐烦开口:“是以正妻之礼娶的你家姑娘吗?”明知故问,替李铭开脱。名声这东西,好和坏,可是天壤之别。好名声,用好了,能起大作用。用不好,也没有坏处。

    刘赵氏不想回答,但在座的人好多,都好有威势,担惊受怕地回答道:“不是。”

    九方寨村正一听,怒了,大声斥问:“那你闹什么?”胡子张扬,极有气势。

    “我家大妞是以人祭之礼嫁的?”

    “给嫁妆了吗?”

    “给了。”

    “你接了吗?”

    “接了。”

    “又收回去了吗?”

    “没有。”

    这时候,刘峰峦起身,拱手一圈,表情不自然地说道:“一头两齿黄牛、一头二齿家猪、一头两齿绵羊,做的聘礼,另有黑麦千斤,我谷山村公中出的,酬谢李铭救我谷山村之恩。”

    村正们无不颔首赞许,谷山村有情有义,一头两齿黄牛换一个十七八岁大姑娘都足够了。人呢,最怕贪心不足,最怕不知进退。

    “另还有一事要告知诸位,李铭遣走刘赵氏之女刘羽倩,给了6000斤黑麦、6000枚铜元,酬谢人祭之恩、冲喜之情。而且,刘赵氏之女刘羽倩乃完璧归赵,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刘峰峦特意替李铭解释,不让李铭留下始乱终弃、仗势欺人的印象,要不然一会儿议起合一塘的事,肯定更不顺利。

    而且,刘赵氏能够闯到这里,也是刘峰峦暗中吩咐管事们不得强行阻拦的结果。好事做了,得说出来,得让大家知道李铭的急公好义、不贪女色,就是给人一种傻大头的感觉。

    “买三个小妾都够了,李铭果然深明大义。”

    “做几天妾,收获一大堆钱,铜钱做的身子也不过如此。况且,还没碰过,就让回娘家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就是,收了聘礼,娶进家门,就是夫家转手卖给了别人,娘家也没话说。”

    “愚民愚民,果然是愚不可及。好好的一个人情,让你做成了什么。”

    ……

    一群在附近地界跺跺脚,地面都要跟着震三震的人,无不向着李铭说话。占理了,可能还顾忌些什么,不占理,自然不用顾忌。

    但毕竟都是附近头面人物,人越多,越要装一个温文尔雅,哪怕做不到江南那边文士村正的温文尔雅,也要尽可能像些。所以,除了一两个人,其他村正说话都比较客气,似乎让刘赵氏误会了什么。

    刘赵氏又开始了,说的极为通顺。“李铭坏了我家大妞名声,应该补偿,只要能让我家大宝二宝成为修行者就行。给我们家的聘礼和补偿,都给我两个儿子买丹药修行了。”

    看没有人打断,刘赵氏顿了顿,换了口气继续说道:“村里的修行者都说,我两个儿子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料。有了丹药辅助,我两个儿子进境飞快,快要打通任督二脉了。我们求李铭每月用真气帮我家大宝、二宝打通任督二脉一次,李铭只帮了一次,就不肯再帮了。如此忘恩负义,求大老爷们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

    根子在这里呢,大家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讹上了。冲喜冲出来个大活人,不管怎样,被冲喜的人活了过来,娘家携恩求报,胃口一次比一次大。大活人怕了,吓得赶紧把十二岁小妾退亲,但娘家不依不饶。村正们脑补出了事情经过。

    一屋子的人想笑,还有武徒被村民讹上的,读过书的人就是性子太软,这都欺负上门了,也不亮刀子。

    一群人憋着笑,就是不说话。是的,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就是个笑话,北疆这样的地方,啥都硬不过刀把子。讹诈握着刀把子的人,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就这,谷山村都没有压下。大家纷纷看向刘峰峦。

    刘峰峦一脸骚,怪起了教书先生顾子詹,都是教的那些平等自由惹的祸。人死为大,刘峰峦不再怪罪了。

    眼前的事,该他刘峰峦出面了。

    “还不下去,还不够给谷山村丢人现眼的。再不下去……”

    刘峰峦的话还没说完,被卢阳村村正打断了。

    卢阳村村正是名读书人,终有不忍,怕刘峰峦说出什么狠话重话,赶紧劝刘赵氏适可而止:“下去吧,给自己留几分体面,给谷山村留几分体面。”

    刘赵氏却不肯退下去,嚷嚷着李铭必须帮助她的儿子们修行,一个月至少一次用真气帮她的儿子们打通任督二脉,而且成就了武徒种子还不够,得一直到她的儿子们成就武徒,才可以。

    什么当年李铭就是这样被村正刘峰峦对待,才成就了武徒,李铭可以,她家大宝、二宝也可以。

    这蛇吞象,这比天还大的贪,何止吓住了卢阳村村正。

    明明是极为穷困的家庭,乍得钱财,还是轻松而得,真以为,天长的馅饼都是为她们家准备的。

    刘峰峦真的怒了,走上前,一个耳光,扇得刘赵氏牙齿掉了好几颗:“扰乱酬谢之宴,攀咬有功之人。刘赵氏你当我村正刘峰峦是摆设,给我滚出谷山村,一家人全部滚出谷山村。”

    立即有谷山村村民上前,抓起刘赵氏,就往村子外面丢。

    “此等人,不得进入我卢阳村。”

    “真以为修行者好欺负了。这等人,若在我九方寨,我必杀之。”

    ……

    被拖着往议事堂外面去的刘赵氏听到了,脸色顿时煞白,后悔了,但一切都晚了。“一家人还有活路吗?”

    她想去求李铭,但被村民拦着,连家都不让回,乱棍加身,往村外打去。

    什么都完了,两个儿子也完了。不反思自己,反而怪罪起了大妞,认为都是大妞招的灾,惹的祸。

    错了的人总认为自己没错,顾子詹几十年教化,给村民立了胆,却被刘赵氏弄错了地方。胆一旦破了,下次还会立起来吗?

    议事堂内,刘峰峦喝了一大口茶水,平复心情,继续为李铭的事,开口说道:“李铭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刚才大家也看到了,你给他端一碗水,他给你还十碗水。”

    众人只是点头称赞,还是不肯松口,不得不割肉了,刘峰峦有点心疼,却不得不说:“空话就不说了,说点实在的,诸位若肯给我刘峰峦这点面子,给李铭这个机会,我承诺未来十年,在座每一个村子,都有五次由我本人用真气帮助打通任督二脉小周天的机会,不收钱,当然不保证一定打通任督二脉。”

    “当真?”一位村正忍不住问了出来,神色急不可耐。他所在的村子,十年没有出过武徒了,老的武徒将老去,新的武徒接续不上,在这近乎蛮荒的北疆,没有武徒坐镇,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当真,我刘峰峦就是践诺之人。我以道心起誓: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道心可不能随随便便起誓,天地之威,深不可测,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约束着修行者践行誓言。

    “好。刘村正好样的,我卢阳村无异议。”卢阳村和谷山村挨着,守望相助,自然要第一个支持。

    ……很快各个村正都表明了态度,一致同意,决定一起向蒲良堡军堡、向沁北县县府申请以合一塘为李铭酬功。

    正在家中读书的李铭听说了大妞母亲刘赵氏的事,是齐大爷亲自来告知的。没说求字,却尽是求情的意思。

    “我说我给大妞的赔礼,都是我借的,齐大爷相信吗?”

    “相信,回魂散可不便宜!”

    一提到回魂散,李铭牙疼、心疼,哪儿都疼。明明发了大财,最后却欠了一屁股债。

    昏迷不醒时,刚开始人事不知,后来李铭脑子可是清醒的,可惜吃回魂散的时候,他的意识还在混沌之中,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肯定不吃,纯金做的也没那么贵。

    也许真的是回魂散的功劳,让他意识很快清醒了!但好贵,真的好贵,他李铭宁愿不醒。李铭认为空气中的神秘东西,才是主因,回魂散锦上添花而已,绝对不可能是雪中送炭。

    大妞后来的自言自语他听到了,是一个好孩子。他李铭再好色,也不能祸害一个孩子,瓜田李下,总得避避嫌。所以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遣走大妞。

    大妞母亲来闹,李铭许下了极重的赔偿。李铭算过,以他杀盔狼获得的身家不算什么,再说将来大妞去县学馆读书用得上,算是积德行善,作了件大好事。

    没想到,真到大妞母亲刘赵氏来讨要的时候,李铭才知道他的钱全用来给他买药了,都花完了。

    还是大师兄朱越泽看不下去,借给他钱,李铭才把刘赵氏打发了。整个村子闹得沸沸扬扬,都是嚼舌根,看热闹的人。也就谷山村,教书先生顾子詹教化了几十年,换个村子试试,谁敢乱传武徒大人的是非!

    看李铭半天不说话,齐大爷不得不开口:“我答应了老黑。”

    “先说清楚,是你答应,不是我答应,我不欠老黑叔的。”

    “是,你也不欠我齐焕鹏的。”

    一时沉默,两人无言。

    李铭知道,这是刘峰峦专门做出来给别人看的,正等着他去求情,好留下一个不计前嫌、仁义无双好名声。过于算计的事,李铭不想参与,但有些事,他不得不跟着别人设计好的道路走下去。

    要不然,就是几条无辜的性命。李铭可以肯定,周围的村正肯定大力配合,肯定断了刘赵氏在附近投亲靠友的路。

    他李铭出面,刘赵氏一家活。他李铭不出面,刘赵氏一家死。而且,必须死。这就是北疆,血淋淋的北疆,小人物得罪了大人物,活不下去的北疆。

    何止北疆,整个诸夏不都是如此吗?他李铭不想入此瓮中,但他李铭偏偏已经在此瓮中。

    而且,李铭不是软弱,不是不知道刘赵氏得寸进尺,他只是不想破了顾先生几十年时间才给谷山村立的“胆”。

    胆好破,人心难聚。就如上一次忠烈祠的事,危险来临时,大家争着躲进去,哪怕司彦斌以刀威胁力争;事后,应该进去没能进去的人,告状,争自己应该争的东西,这都是其他村子村民没有的“胆”。

    敢于争,不应得的想争,应得的更要争。争的本质,是妥协,向世间道理妥协,不合理的向合理妥协,合理的向更合理的妥协。

    依着世间道理,合理的大家遵循,不合理的大家摒弃。所以盔狼来袭,一群人围着忠烈祠想进去,司彦斌以自己家人绝不躲进忠烈祠的公平公正,其他人无话可说,退了;所以,大妞的母亲刘赵氏不合理的争,贪得无厌,碰到了铁板,碰了个头破血流,根子上还是站不住脚,不占理。

    清醒的人自然明白,糊涂的人怎么也叫不醒,尤其是故意装糊涂的人。

    李铭去求情了,好让清醒的人更清醒,好让糊涂的人不丢了“胆子”,好让“装糊涂”的人没有借口。

    几多久仰,几多吹捧,几杯酒喝下去,刘赵氏一家的事情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