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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误认“大侠”方不更

    还是那个卖鸡苗的摊子,李铭停下来,求购,还想问点别的事情。

    想着对方肯定是个高人,知道的肯定很多,手里的存货肯定很多,说不定手里真的有那种吃草、不吃粮食、下蛋贼多、长肉贼快的鸡。

    李铭老老实实排了半天队,终于轮到他,神秘兮兮开口问道:“老伯,哪种鸡光吃草、不吃粮食,下蛋贼多、长肉贼快,对了,还不闹鸡瘟。给我先来500只,价钱好说?”

    老者抬眼看了看眼前闹了偌大风波的年轻后生,竟不正眼看,像在看一个今年新过来的戍民那样,看着李铭,气鼓鼓回答道:“傻子鸡光吃草、不吃粮食、下蛋贼多、长肉贼快,还不闹鸡瘟。”说完,老者低下头。

    但在低下头的瞬间,目露精光,那精光能亮瞎周围好多人的眼睛。

    李铭似乎发现了什么,装作不知道,好像在和一位绝世高手过招,极为兴奋。

    大隐隐于世,高人果然都在市井之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为眼前的高人说的都是真的,极为高兴地追问:“傻子鸡多少钱一只?给我来500只。”

    老者愣了。对面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刚才恶心人那一幕玩的贼溜,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傻成了这样。

    装傻,谁不会装!老者决定好好配合眼前的毕方郡童子试案首装傻。对,这个卖鸡苗的老者,知道李铭,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李铭。

    “我这不卖。”

    “烦请老伯告诉我哪里有卖?”李铭躬身作揖,恭恭敬敬。

    “天上有卖。”

    “什么天上?”

    老者指了指上边,李铭看了看上边。

    “对,就那上边,坐着玉皇大帝。”

    李铭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面的老伯拿他开涮呢!

    想想不吃粮食只吃草,下蛋贼多,还长肉贼快的鸡,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要不然人人吃得起鸡肉了,家家户户顿顿有鸡蛋,餐餐有鸡腿了。

    老伯这是看不上他李铭,把他当成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半吊子戍民了。

    李铭想转身走,但老伯摊位上摆的鸡苗种类好多,足足七八种。能孵出这么多种类的鸡苗,老伯肯定是养鸡老手,李铭特别想听听老伯的推荐。

    “合一塘是我的地方。”刚才那么多高门大户在场,李铭都没有介绍自己,反而在一位卖鸡的摊贩面前介绍起了自己,卖方市场就是比买方市场强势。

    老伯似乎才反应过来,然后猛然抬头,颤抖的右手手指指向李铭:“你就是那个一刀劈死盔狼王,救了谷山村的武师大人,兼谷山村村正。”

    越看李铭,老伯全身上下颤抖得越厉害。

    “我这么出名吗?我没发现我这么出名啊!”李铭瞅了瞅周围的人,围拢过来,看猴一样看着他,没见熟人啊。李铭纳闷,极为纳闷。

    如果李铭留意到了老伯的脚就会发现,老伯的脚好稳,自始至终,没有挪动过,绝不像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反而像一个功力高深的修行者。

    “不,不,我只是武徒,只是副村正。”李铭竟莫名地脸红了,这牛皮被其他人吹上天了,李铭吹无可吹,还得想办法从天上落下来。

    听到李铭承认,竟然是一位高高在上的武徒,还是这么年轻的武徒,还是副村正。

    何止赶集的人,连周围的商贩都一下子围上来,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其中一个高高壮壮的商贩第一个说道:“李村正请您来我这边看看,我的鸡苗半价卖给你。改天有空了一定要到我们乌头寨做客,我七妹……”

    很快,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插进来,说话:“我的鸡苗不要钱送给你。我家三姑娘今年十七,水灵水灵的……”

    ……

    鸡苗买不下去了,围过来的人太多。后面还有鸭苗、鹅苗、猪崽、羊羔……李铭慌了,走也不是,回应也不是。

    “都说什么呢。”刚才卖鸡苗的那位老伯大吼一声,中气十足,镇住了场子,明显是一位在蒲良堡牲口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一时周围鸦雀无声,安静了下来。

    “武师大人会缺女人吗?都不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李村正,这边请。”老伯在前面引路,推开挡路的人,帮助李铭走出了重重包围。

    一边走,老伯一边介绍自己,姓方,世代居住在蒲良堡,名方不更,取“年少轻狂、少不更事”的意思。一听,这就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小子以后就叫您方伯了,千万别李村正李村正地叫,叫我李铭或者铭小子就好。”有所求,李铭当然要低头,要态度好,况且他也不是骄横的人。

    “不能,不能,李村正这等贵人,遇上了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哪能叫您的名字,自己给自己折寿。”方伯说得好顺溜,好坚决。

    似乎李铭拒绝了就是看不起他,就是不给他方不更面子。像是一个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豪气。

    李铭的代入感好强,已经给方伯安上了江湖人脸色。一代大侠,除暴安良。为情所困,为名所累,金盆洗手,遁入空门,落脚在了蒲良堡。

    连诗都给编好了——《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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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

    残山何必江湖远,更有江湖万重山。

    半死头陀歌盛世,无聊羌笛吹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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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一会儿要说的话,都给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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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儿女江湖老,江湖恩怨江湖消。

    江湖自有真情在,请君且看方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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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不行,这个开场白不押韵。要是方不更改成方不萧,或者方埠曹也行。”

    李铭脑袋转的飞快,一定要想出押韵的开场白。越来越专注,越来越专注。李铭没有发现,他的识海突然变得波澜诡异,起潮起风,把前面引路的方不更吓了个半死。

    “这是什么人,这是哪位大能教出的徒弟,放到蒲良堡吓人!这么强大的神识,吓死个人不偿命。”方不更好憋屈,招惹了小的,定然引来老的,惹不起,惹不起,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知、不传、不问、不打听。

    对了,还不能上报,上边一位大人物一再交代让他方不更看护的人,他方不更上报上去,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李铭不会神魂相关的修行功法,傻子握宝剑,人间胡乱砍,谁被砍中谁倒霉。比如那株圣主口中的桃夭,探查合一塘受了重伤,肉身破损,只剩残魂,仓促求活,夺舍一株普通桃树,疗伤复原,躲在蒲良堡七十年了,都安安稳稳,却在这几个月被打破了平静。

    先是姜子豪,整来个法徒,让寄身的桃树提前开花,还得连开一个多月,把她折腾个欲仙欲死,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点的神魂,为了隐匿探查,消耗了好多,一朝又回到70年前,元气大伤,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安静了,又来个更诡异的。一个觉醒了的噬魂者,生生依着噬魂本能把她桃夭的残魂给吞噬了。要不是之前为了隐匿躲藏,消耗了70年积累。

    要不是眼前人物,像一个行走的神魂类大补之物,动了贪吃之念,残魂刚靠过来,结果和食蝇草一个德行,专门钓鱼的,她堂堂桃夭竟然上赶着送上门送死。

    死的憋屈,死的冤枉,死的无声无息,死的没地方讲理。

    念头如过江之鲫,纷纷出现。受到刺激,李铭的识海慢慢活跃起来。只见,后边走着的李铭,神魂气息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动荡,像剑一样到处乱刺。之前噬魂桃夭吃了太多,吃撑了,还没有消化掉。

    普通人没有识海,感受不到。方不更是一位法徒,识海已开,最是受累。

    还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他的身份就露馅了,合一塘周围可是极为重要的地方,他方不更必须要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

    方不更早就发现,合一塘附近,像他这样的人很多,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军师相中的人这么厉害吗?藏的这么深。刚才差点信了,对方是一个纯情好少年。果然,书生都是阴人的行家里手。”方不更完全把李铭想歪了,他口中那个军师就是詹子顾,也就是谷山村的教书先生顾子詹,肉体凡胎不在,魂魄还在,选择了阴神一道,专修神魂,算是香火道的一个分支。

    另一边的李铭还在想开场白,一定要够豪气,一定要能镇住场子,关键时候再丢出刚才做的那首诗,要让即将见到的一群江湖汉子们,无不瞪着牛眼羡慕、嫉妒。

    李铭还想着前面有一群江湖汉子等着他。

    江湖梦啊,少年人总是爱做。策马西风行江湖,残山剩水恋人间。愿不醒来的我们永远单纯,不染一粒尘埃,在寻找梦想的路上,永远如一个江湖刀客,纯粹,不患得患失。

    地方到了,惊掉了李铭的下巴。

    方不更竟领着李铭这位堂堂村正,在牲口市旁边随便找了个路边摊坐下,请客吃饭。

    没有江湖客作陪,没有大鱼大肉,连大黄都嫌弃地不想上桌。

    李铭的心好累,方不更的心更累。

    法修当面,装一个普通人,不能露了法修跟脚,不能丢了鸡苗贩子身份,好难好难,好累好累,也就方不更这个资深法徒经验丰富,再加上李铭什么都不知道,都不知道自己是法徒,换一个法徒当面,说不定就能堪破方不更的法修身份。

    方不更认为,李铭刚才就是再试探他。

    误会好深,不能解开。

    假装两个人都是普通人,一个是真装,一个是不自知。

    路边摊,两人坐下,简单的桌子,有些油腻低矮的凳子,刚好盛得下屁股。

    一壶碎末子茶,倒上两碗,两个人以茶代酒,满饮。

    茶不是好茶,但人绝对是非同一般的人。

    苦苦的、涩涩的滋味蔓延唇齿之间。一个腰包鼓鼓,一个修为高深,却非要一个比一个做的像一个普通至极的人。

    李铭已经压下了刚才的惊诧,平淡、平凡,心不起一丝波澜。

    方不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伤有痛有泪,静静而坐,不发一言。

    好大一会儿,方不更端起茶碗,遥对李铭,轻点一下头,开口说道:“合一塘是个好地方,我父亲年轻时候在那里做过长工,我也在那里生活过,情况相对熟悉。”

    “那我一定要登门请教老大人,多学点种植养殖的本事。”李铭当场表态,极为热切想登门拜访。

    在合一塘不管做过下人还是长工,留下来的老人,李铭打听过了,没有一个活着的,来一趟蒲良堡牲口市竟然遇到了一个。

    难得遇到一个熟悉合一塘情况的人,李铭极为激动。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方不更不点头,不摇头,神色明显有异,语调转为悲凉,继续说道:“70年前,死了,全死光了。连郡城来的顾氏公子一家也死光了,我父亲怎么可能活着,怎么敢活着。也就是我,襁褓之中,懵懂无知,侥幸活了下来。”

    事关贵族,还是北鼎鼎鼎有名的顾氏,李铭沉默,沉默,不说话,只当什么也没有听到。

    一阵尴尬,方不更也意识到了,两个人好长时间不说话。贵族特权太多,即使李铭身为中级武徒,也怕贵族“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贵族之家不枉法不徇私,仅仅依照朝廷律法,就能把不识抬举的人送进大牢。

    比如刚才方不更说“郡城来的贵族公子一家死光了”,仅凭这一句话,就能定下方不更诋毁贵族的罪名。贵族之大,岂可轻忽。尔等蚁民,岂敢议论。

    当然,贵族也分强弱,能轻易给人定罪的,只有伯爵以上的大贵族,男爵、子爵这样的小贵族可没有这么大的威势。

    刚才,李铭作为旁听者,可以认定为从犯,追究的话,也会被投入大牢。至于处罚的轻重,全看沁水郡顾家是愿意高抬贵手,还是想一巴掌拍死他们两个。

    一句话,可以让人生。一句话,可以让人死。不甘心引颈就戮的人,除了扯旗造反,还能如何?要不然贼怎么越剿越多,如春草生生不息。要不然,顾子詹怎么成了贼。要不然,方不更怎么成了贼……

    动辄违法,动辄得咎,只许高门显贵放火,不许平民百姓点灯。殊不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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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火汹汹,人心惶惶。以我刀枪,刺破穹苍。

    枯骨他乡,故旧皆亡。我复相抗,杀戮长长。

    我生何苦,我死何悲。孰怜我辈,如草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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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折复生,人死何活。若以苟且,必不偷生。

    老死在家中乃是耻辱,战死在疆场才是光荣。为天下,为苍生,为自己。

    但这个世道,偏偏当家做主的那一小撮人,私心太重。

    如制定律法的权力,既然握在了贵族手中,当然是怎么有利于贵族,怎么制定律法。无论哪朝哪代,都是如此,也对,统治者怎么可能制定不利于自己的律法。

    除非王朝有覆灭之危,除非贵族有倾覆之险,迫不得已,才会开一道小小的口子,给所谓立殊勋于国家者,一点点阳光,一点点雨露。

    如北疆,乃是对抗兽人、蛮人、妖族的最前线,不容有失,是诸夏最名副其实的血肉磨坊,活人来,活人死,活人再来,活人再死,所以才有了遍布北疆各地的军功贵族,他们以命搏富贵,他们以功封贵族。

    牲口市外路边摊,过了好大一会儿,方不更再次开口:“给贵公子当狗,总好过给官府当人。这世道,越来越不让人活得舒坦。”方不更意识到刚才失态了,有意给自己解围,也是给李铭解围,更是说给周围人听。官府再大,大不过贵族。

    “我爹贪贵公子家长工这份活,搭上了命,不过也值了,至少我被贵公子所在家族——沁水郡顾家接济长大,还学了这一手孵鸡苗的本事,一辈子吃穿不愁。”

    方不更一口浓茶咽下喉咙,李铭分明看到了方不更眼中的泪水,是怀念、仇恨抑或不甘,但他李铭只是一个小小武徒,可不敢招惹贵族。达则,兼济天下;穷呢,只能独善其身。

    “命都是只有一条,谁也不比谁高贵。我相信,方伯所愿,将来必有实现之时。”李铭看着方不更,说出了饱含深意的一句话。

    懂的人都懂。方不更怔怔看着李铭,抱拳一揖:“借公子吉言。”果然是同道中人,果然胸中有一腔热血。良心未泯,热血不凉。肩负道义,心念苍生。壮士不死,诸夏永存。

    眼神交汇,两个人似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奈何交浅言深,此乃大忌。

    但两个人都知道,他们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则是:“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在方不更的帮助下,李铭买齐了鸡苗、鸭苗、猪仔、羊羔等,量大质优,价钱不贵。

    地头蛇有地头蛇的方便,而方不更显然不仅仅是一个卖鸡苗的老汉那么简单。

    从周围好多人的脸上,李铭都可以感受到对方对方不更的恭顺、尊敬,甚至还有害怕。

    但李铭不会开口问为什么,有些事情知道的多了,反而是祸事。

    鸡苗、鸭苗、猪崽、羊羔……装在木笼子里,被李铭一一装上牛车,固定,堆砌的好高。

    一大车皮毛,再加上以前的一些存储,大部分将拿来还账,剩下的部分,换了这一大车来年的希望,李铭心里满怀期待。

    方不更耐不住李铭一再邀请,乘坐牛车和李铭一起来到了合一塘,根据所谓的儿时记忆,规划种植、养殖事宜。

    夕阳在水,落日在天。山峦远眺,湖光山色。

    一老一少,一牛一狗。沁水河畔,几多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