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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猫母(1)

    “只有这一个包!”墨墨神清气爽地指着门口四十加十满载的登山包。

    情商高的人才不会嘟囔。吴所以把自己的双肩包挪到身前反背着,蹲下身把登山包扛在背后,绑结实腰部承重带后才站起身。

    “呐。要不要再带个旅行咖啡壶呢?”

    “好。”

    “威士忌呢?”

    “要!”吴所以都要。霓虹产单一麦芽,为什么不要?马帮骡子歇脚时还打赏精饲料呢。

    二十啷当岁,吴所以每年假期归乡都会挤时间去太子雪山。自理州出发,长途旅游班车七个小时,抵达中转的香巴拉自治州州府留宿一夜。如果想舒服点,次日不用早起赶班车,长途车站外停着各种牌子的越野车,拼五个人走一趟。越野车区外围街道上还停靠着一排面包车,那是为赶时间的本地人或穷游学生准备的,人均比坐越野车便宜五六十元。

    到香巴拉途中,旅游班车会至少停靠一次。停靠点首先要有厕所,其次会售卖餐饮小吃,标配里还有单向迷宫一般的购物店,额外赠送土骗子两三人。

    “不要买玛咖。”吴所以叮嘱墨墨。

    “为什么啊?不是说很好嘛?”

    “那就是高原水萝卜。”

    墨墨双手扶腰,歪着头眨眼。之后她放弃追问,她去买玉米,还有炸土豆条也不错,锯齿形状的一长条,洒满味精香辣粉,用牙签颤颤巍巍插起来吃。

    “啊……”

    吴所以没躲,假装乖巧张开嘴探头。

    “玉米帮我掰一下。”

    吴所以接过来从中掰开,一人一半。

    近处是江,远处是山。江水与山中间是田地村庄,田地一直蔓延到山坡上,山坡上几间小房子在云雾中半隐半现。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吴所以偷看墨墨,墨墨的吃相说不上好看,神似松鼠。

    “晚上住青旅?”

    “好呀好呀!”

    “住过床位嘛?”

    “住过住过。”墨墨开心地边吃边笑:“我们也可以捡人哦。”

    就你这样?撑死了是被人捡的命,还得是好心人。吴所以在心里嫌弃。“少吃点!不卫生。”他啰嗦着。

    旅游班车再次出发,经过高原草甸时,她正歪着头睡在他肩膀上。吴所以没有把她叫醒。之后的路程沿途都是高原景色,天低云近,空旷平坦,地表植被低矮稀疏,唯有在峡谷中才可以见到森林。

    香巴拉市海拔三千米上下,古城区建筑外貌整体上为吐蕃风格。墨墨走在石板路上,走几十步就停脚扶腰,小口喘气,假装欣赏街两边的店铺陈设。

    “等放下东西,我们就去吃牦牛肉火锅。”吴所以给她动力。

    青旅接待台前,墨墨选择性障碍,床位房只有公共卫生间和公共洗浴间。

    妈耶,就你这样还想周游世界?吴所以腹诽。“刚上高原,最好不要马上洗澡。”他明面上建议。

    墨墨皱着眉头盯了他半分钟,扭头问吧台里的接待义工:“单人间多少钱?”

    其实牦牛肉火锅的价格比两个人合起来的住宿费还要贵,但在这件事上墨墨没发表任何意见,她在努力地嚼肉。

    为什么自己遇见的女人都有周游世界的梦想呢?吴所以喝了口青稞酒,看着橱窗外的夜色。归山上,九米高的巨型转经轮在灯光映照下金灿灿。梦想旅游的人大抵都喜欢新奇,喜欢探索,或者喜欢与陌生人结交——而这些恰恰都是安稳生活的敌人。安稳生活就是一成不变的过日子,每天柴米油盐,面熟的人不超过一百,交心朋友不超过三位。

    吴所以认为自己是传统的那类人。前三十几年,他只谈过一次恋爱,谈恋爱的目的就仅仅是为了结婚,可惜婚没有结成,倒是有了位失踪女儿……这些年收入微薄不到安全线,重病缠身,连命都险些没保住,还和阴司BOSS聊天谈人生——各条各项没一个符合传统的安稳定义。但是,吴所以还是坚持认为,自己骨子里就是传统型好男人。

    若以此为前提,吴所以需要的婚前女友画像为:性格温柔,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能持家,会做美食,随时会把家收拾得干净整洁等等,会等在玄关说:“你回来啦。辛苦了。”

    而正撕咬牦牛肉的这位,除了相貌和会做咖啡之外——似乎都不符合。

    吴所以叹了口气,对她温柔地劝说:“慢慢吃,咱们不着急。”

    还有必要满世界找闺女吗?眼前这位就是大闺女。

    离开香巴拉时,墨墨戴着新买的塑料蜜蜡大项链。她说这是佛爷最喜欢的贡品,她要把它上供给吴所以说的神瀑神湖,保佑自己梦想达成。

    夜晚抵达雪山对面的小镇,次日清晨,墨墨的好运气并没有保佑她,日上三竿时整条山脉依旧被厚厚的云层包裹。在吴所以催促下,墨墨撅着嘴钻进面包车。十点多,他们到达雪山脚下的村落,以这里为起点,在原始森林中徒步上山四个小时,经过垭口后再下山两三个小时,就会到达名为雨村的半原始村落。之后几天他们都将以雨村为休憩点,在雪山周围线路徒步,拜谒寺庙和圣地。

    上山骑马,下山吴所以负担全部行李,即使这样墨墨也累得很惨。

    “森林真好看!经幡真好看!”她光着脚躺在客栈床上,双眼失焦望着天花板,无意义地嘟囔:“土鸡什么时候炖好啊?”

    “一个小时就好了。”吴所以把威士忌打开,直接对着瓶嘴小口抿,焦香味独特。

    “***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

    吴所以一口酒差点喷出去。

    墨墨假装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一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继续装嫩:“脚脚疼。”

    “好啦。你歇会儿吧。”吴所以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待会儿我会叫你,别睡着了。”

    她闷着哼哼,算是答应。

    回到自己房间后,吴所以脱了鞋换上干爽的新袜子,然后趿拉着拖鞋拎着酒瓶去门外庭院里坐。这时天色昏暗,不远处山脉间云层消失不见,雪山真容清晰可见。匆忙的游客们都喜欢看日出景色,殊不知月光下的雪山更显冷冽神圣,接近本质。

    庭院靠近栅栏的地方点着火盆,火盆没点多久,上面还冒着青白色的浓烟。吴所以拖了把椅子,坐在离它远近适宜的距离,丝丝温暖从空气中传递过来。坐了没过多久,天空就变成墨蓝色,气温逐渐寒冷,远处村庄中灯光稀疏,偶尔几声狗叫传来。

    联络员不靠谱。吴所以喝着威士忌,在心里怨怼。这不耽误寿数么?工作不做了?一天天不都浪费了?老蒋说半个月,如今已经十一天啦!还魂再世后吴所以焦虑日长——他确诊癌症晚期时,反而不怎么焦虑。那时他想,死了好,烦恼一了百了。然而得知可以不死,甚至可以长寿后,吴所以的心态反而失衡。希望这个东西,如果确定得不到,人心反而不会奢求;一旦看得见,人心就蠢蠢欲动,索而求之,求之不得,心火即起。

    “想阴炽盛,想相追求,而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诸苦。”

    心火燃烧时需要内省,需要跳出去,冷一下,旁观自己。吴所以喝了一大口酒,夜空中星辰逐渐清晰,他没去观息冥想平复心火。医者不自医。

    晚餐时,墨墨披头散发大大咧咧盘腿坐在凳子上。

    “来。***。”吴所以存心逗她。

    “呸!”

    看着女人大红脸仍坚持吃肉喝汤的样子,吴所以恬不知耻地坏笑:“咱们两个人,还住两间房?会不会有点浪费啊?”

    “呵呵。”女人赏了个皮笑肉不笑给他。

    “不会吗?”吴所以坚持赖皮精神。

    “你在想屁吃!”她把鸡屁股挑进他的碗里。

    厨房里钻出只黑猫,吴所以用筷子夹着鸡屁股,啧啧地唤它。黑猫似乎很警惕,它用绿眼睛上下打量吴所以,之后傲娇地颠着步子跳出栅栏,钻进草丛里。

    “切!这个不是肉啊?”被鄙视的吴所以把鸡屁股扔进垃圾桶里。

    盆干碗净后,墨墨坐着不动发呆。

    “宕机了?”

    “才没有,我在思考。”

    “呐。”吴所以学她的口头禅:“想不想听鬼故事?”

    “你还会讲鬼故事?”隔壁桌传来男人地嗤笑。

    对于陌生人地搭讪,吴所以一向秉承拒人千里的礼貌态度。

    “你的酒不错啊。”陌生男人笑眯眯说。

    吴所以倒了一茶杯威士忌,挺客气地递过去:“来,尝尝,我女朋友特意给我买的。”

    陌生男人接过茶杯一口闷,之后哈地长吐一口长,给吴所以竖起大拇指。吴所以客套地笑笑,隐蔽地打量他。这位相貌倒是周正,可惜应该是常年秃头,锃亮反光。

    “怎么称呼?”

    “叫我阿狱就可以。”

    “一个人?”

    “是啊。我就喜欢一个人行走。”

    “哦。真是有个性。”吴所以也竖起大拇指。

    “呐。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墨墨回神后搭话茬:“我们可是要去神湖哦。”

    “不敢添麻烦!”秃头嘿嘿笑了两声,把空茶杯递过来,吴所以看他识相,又把酒倒满递回去,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三人说话的时候,那只黑猫又悄咪咪钻进厨房,这次它出来时嘴里叼着一整张饼。

    “嚯!原来这猫吃素!”吴所以看着它再次消失在夜色的草丛中。

    “吃素好啊!”秃子哈哈笑,他站起身向两人作揖告辞:“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好好。你休息。”吴所以学他的样子躬身作揖。

    “半山上有个寺庙不错,值得去。”走到餐厅门口时,秃子回头给两个人建议,不等两人道谢,他就飘飘悠悠消失在门外。

    “没捡到人。”墨墨瘪嘴,低头专心喝鸡汤。

    “不是什么人都能用来捡的。”吴所以耐心教育她。

    次日用早餐时,一位脏兮兮的本地小姑娘在餐厅门口探头探脑。厨房阿爹看到她就走出来和她说话。两个人说的是吐蕃语,吴所以只听得懂几个单词:“阿库”是叔叔,“普茂”是女孩儿,“西米”是猫,好像“滋滋”就是老鼠。

    “今天就去神湖嘛?”墨墨问。

    “今天可去不了。要去的话,早晨天没亮就得出发,晚上八九点回来就不错。去之前我们得准备准备。”

    “那今天去哪里?”

    “神瀑吧。休闲线路你不会太累。”

    “去洗澡吗?”

    “是洗刷业力!不是洗澡。”吴所以敲敲她的脑门儿。“可不能光屁股下水!”

    两个人讨论时,阿爹和女孩儿在门口聊完家常,他让女孩儿在门口等着,返身进厨房,不久后端着一盆菜和几张饼子出来塞给女孩儿。女孩儿扭扭捏捏收下来,冲着阿爹躬身致谢,然后一溜烟跑不见。

    雨村分上下两聚落,中间以一条雪山融化形成的河流为分界。下雨村有两处寺庙,一处比邻村落座落在河滩中,周围悬挂着壮观的经幡;另一处就是昨晚秃子建议的,座落在半山坡,吴所以见过那座寺庙,但从来没有上去过。经过下雨村沿河水走百多米,就进入原始森林中,松柏树木高且直,遮天蔽日。

    “蘑菇哎……松鼠哎……这个是什么啊?”墨墨见什么都新奇。

    “浆果。”吴所以摘几颗红色的小果实递给她。

    “呸!啊呸呸呸!”墨墨苦着脸吐口水:“魂淡!骗子!”

    “纯野生新鲜花椒。”吴所以嘿嘿坏笑,跑出老远。

    去神瀑的路途前三分之二基本都是缓上坡,两个人在玛尼石河滩歇脚时搭了个小石头堆,之后悠闲慢悠悠地前行。走出原始森林后豁然开朗,雪山屏风一般高耸至半空中,许多条雪水化成的小型瀑布悬在冰川与地面之间。

    “我们在那里休息一下。”吴所以指着前方路边的破木屋:“喝点酥油茶。”

    墨墨怔怔出神地四处观瞧,无意识跟在男人身后走路。

    “小心脚底下!”她踉跄时吴所以迅速拉住她的手,然后就没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