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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举棋不定

    肉林酒池霓虹舞,纸醉金迷骄奢淫。

    脑满肥肠官宦吏,怎知鬻儿饥迫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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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战连城和林孤儿一直在忙着处理战后的各种事宜,抚慰城中的百姓。

    自秦军入城以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钱的就抢光,没钱的都杀光。最可怜的就是城中的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儿,被这群畜生抢来轮番糟蹋,每日都惨遭非人的折磨。更为可气的是,在将军府的后院中,居然还囚禁着五十余名未成年的女子。当这些姑娘被解救出来之时,已经是奄奄一息,而身体也早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

    “狗娘养的!”

    看着这座满目疮痍的千年古城,林孤儿不禁气的浑身发抖,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天要率领武军攻破北秦,杀掉秦帝以祭黄天。

    周成则忙着处理各种文书,将偾威军拿下固阳城的前后始末记录进行军志,与请功表一并上书朝廷。

    对于文职类的活,老战并不擅长,因此一直以来都是交给周成全权处理,自己也很少过问。

    不过在行军志与请功表中,周成对一天道长和林绣绣助阵武军拿下固阳城的情节只字未提。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不几日,朝廷便回复已派出给使一行亲赴固阳要代表圣人犒赏武军。

    这日一早,老战便亲自率领众将士迎出城外。直到晌午,才见两辆马车不紧不慢的由远及近。

    老战一见连忙迎上前去。

    “战连城率固阳城众将士参见给使一行。”

    身后众人也跟着纷纷施礼。

    车内并无回音。

    众人面面相觑,都愣在了原地。

    老战于是继续说道:“给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罢了,赶紧进城吧!咱家一路上也乏了,此刻不便相见。”

    马车内,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然后便径直入了城,将众人尴尬的甩在了原地。

    这是一种极度狂妄的蔑视。

    这些久居朝堂的阉人,又怎知为了让宫墙内的贵人们过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身居前线的将士们经历了怎样的战斗,付出了何种牺牲。

    在他们眼里,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不过都是些言谈粗俗、举止粗鄙之人。

    此刻,那些矗立的黄土中被西北风沙雕琢过饱经风霜的脸,与车内掐着兰花指的细皮嫩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战无奈的摇了摇头,几营的将士们无不神情愤懑。

    “进城!”

    老战率领众人跟在车后,一路来到将军府。

    稳住车辕,首先下来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宦官,紧接着两个小太监从车上缓缓的扶下一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公公。

    “参见给使!”

    众人拱手行礼。

    “罢了,免吧!”

    大公公神色鄙夷的环顾四周。

    这西北边陲固阳郡,常年笼罩在漫漫黄沙之中。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被一层细腻的黄沙覆盖。

    与都城的青砖铺路不同,这种不及万人的小城大多都是黄土垫道。

    两个小太监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撩起公公的衣摆,生怕沾染上黄土。

    一旁的中年宦官见此情景不由得上前质问道:“既知给使前来,为何不提前清扫门庭,红毡铺道?”

    老战见这几个阉人在众人面前如此拿捏腔调,心中纵有千万个不爽,但此刻也只能强压着怒气:“启禀给使,您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条件确实有限啊!”

    “哼,别给咱家扯些没用的,弄脏了公公的鞋子,你们这些个糙人担待的起么?”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便夹着黄沙向众人袭来。

    大公公立马掏出一枚锦丝手帕嫌弃的堵住了口鼻。中年宦官也不停的吐着嘴里的黄沙。

    “依我看,几位还是赶紧里面请吧!小心外面风大闪了诸位的舌头!”

    林孤儿终于按捺不住,在老战身后阴阳怪气的说道。

    “放肆!”

    中年宦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林孤儿,赶紧转身过来弯腰搀扶住大公公,脸上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整个神情状态犹如一只看家的老狗一样,几人就这样不情不愿的走进了将军府。

    来到了中厅,大公公也不等老战谦让,便拖着肥胖的身躯往正中一坐,下人们见状赶紧奉茶。

    中年宦官急忙抢过茶碗献到给使面前,大公公只是轻轻的闻了一下,便鄙夷的甩了甩手,示意赶紧拿开。

    “你们这些山野村夫,竟用如此劣等的茶叶招待公公,等杂家回京,定要在圣人面前,参你们一本!”

    中年宦官掂着兰花指冲老战说道。

    老战无奈的笑笑:“在下刚才已经对给使说过了,我们这里就这个条件,跟都城自是无法相比,还望给使莫要怪罪!”

    中年宦官依旧不依不饶,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大公公一摆手说道:“罢了,杂家来之前,就知道这是趟苦差事。但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既然圣人信任在下,即便前面是刀山油锅,杂家也在所不辞!”

    众将士一听,脸上再次露出愤懑的表情。

    这阉人刚才说什么?

    来趟固阳城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了?!

    那我们每天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刀口舔血,那又该算什么?

    见周遭的气氛有些不对,老战连忙打圆场:“公公不愧深得陛下信任,我等众人,自是望尘莫及啊!”

    “来呀,请圣人诏书!”

    说罢,大公公站起来掸了掸衣袖。中年宦官连忙从檀盒中取出诏书。

    众人纷纷跪倒。

    “武运昌隆,圣人敕谕:陇州卫右骑骁战将军战连城,今收复失地有功,朕心甚悦。着,令公台今升陇州卫右骑镇北将军,兼固阳郡长史,领岁奉五十两,岁粮三百石。参军周成,升固阳郡参军事,领岁奉三十两,岁粮两百石。余将士,皆升岁奉一级,岁粮加五十石。余军士,赏银一两,粮五石。伤者,赏银三两,粮十石,亡者,赏银五两,粮二十石,其户免一年赋税。诏书如右,符到奉行。门下省光禄承大夫王仲年立本。武盛八年陆月廿贰下。”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

    依武朝律,行三伤五亡十,凡战场阵亡者,最低军衔的军卒也应有十两银钱的军恤,而诏书刚刚提到确是行一伤三亡五,直接克扣了一半?

    自己论不论功领赏无所谓,若连前线冲锋军卒的抚恤都克扣,那今后的仗还怎么打?

    “战将军,为何还不接诏啊?”

    就在大家愣神的功夫,史公公说话了。

    “为何赏给阵亡军卒的军恤如此之少?”

    人群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愤怒的说道。

    “战将军,敢问你的手下这是何意啊?难不成众位是在质疑杂家贪污了不成?”

    史公公阴阳怪气的说道。

    “大胆,放肆!诏书在此,犹如圣人亲临!如此喧哗,你们这是不把当今天子放在眼里!”

    中年宦官也在一旁帮腔作势。

    “不敢不敢。”老战慌忙解释,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众人,示意大家赶快闭嘴。

    “敢问给使,不知圣人对固阳城的百姓是何体恤?此番固阳城破,城中百姓多遭秦军……”

    “那是户部的事情,将军若有疑问直接去问他们,杂家此番领圣人诏代表的是替军部犒赏尔等,其他的一概不知!”

    未等老战说完,给使便不耐烦的打断了老战。

    “哼,还好意思提城中百姓,若你们守得住城,百姓们又何故如此?还不是自己无能!”

    中年宦官在一旁也翻了一个白眼。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人群中终于有人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就想冲过来找中年宦官评理。

    “嘟!放肆!尔等这是要造反不成?”

    见此情景,中年宦官也不由得吓得倒退了几步。

    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朝堂上那些大员们见了自己都毕恭毕敬,而在这西北之地,居然真有人敢一言不合就对自己动手。

    “都给我退下!”

    老战怒喝一声,身后的几人强压着怒火又跪了回去。

    “战将军在这西北之地果然好威望啊!”

    给使在一旁冷笑道:“你手下的众人连当今圣人都不放在眼里,却独独对你唯命是从啊!”

    这句话的用意很明显,就是在给战连城扣帽子。一旦这话传到圣人耳里,便与起兵谋逆无异。

    一群心直口快的西北糙汉,又怎斗的过这些久居深闱的阉人,一句话便轻松拿捏住了在场的众人。

    中年的宦官也松了一口气,但依旧对方才的情形心有余悸。

    “还不接招嘛?”

    给使一直举着诏书,早已不耐烦。

    “是卑职管理下属不周,还往给使莫怪。”

    说罢,老战便伸出那双已经被日月风霜侵蚀的满是粗糙老茧的双手,准备去接诏书。

    史公公一看,害怕老战碰到自己,慌忙收回自己那双细皮嫩肉的双手,诏书差一点落在了地上。

    史公公急忙掏出手帕遮住口鼻,掩饰尴尬。

    众人谢过天恩,老战起身说道:“后院已经为给使安排出了两间厢房,给使一路辛苦,还请早些歇息。”

    中年宦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众人,然后搀着史公公直奔后院而去。

    看到一行人走远,老战这才坐下来,气愤的一拍桌子。

    众人也纷纷围拢过来。

    “将军!将军!想我等戍守边关,保家卫国,今日竟被这几个阉人如此羞辱,我等实难咽下这口恶气!”

    “咽不下又能怎样?”

    老战无奈的说:“给使给使,离了宫闱代表的便是当今圣人。对给使不敬,犹如欺君罔上,你们一个个怕是都活腻了不成?”

    众人无奈,只能发几句牢骚,然后便各自悻悻离去。

    林孤儿回到自己房中,越想越气。想起白日里这几个阉人的种种行径,分明就是狗眼看人低。

    即便来自都城又怎样?便可看不起这西北边陲之人?

    即便来自宫中又怎样?便可看不起这戍边卫国之卒?

    一群没把的阉人,究竟觉得自己哪里比别人高贵?

    林孤儿躺在床上,心里翻来覆去的不是滋味。

    “不行,老战能忍,小爷我可不忍!”

    小黑子眼珠一转,顿时便有了主意。

    “莫莫,莫莫!”

    “怎么了哥?”

    莫莫正在外屋做饭,听到小黑子呼唤自己,手中的水瓢都未放下,便急忙跑进了里屋。

    “过来!”

    林孤儿把莫莫叫到床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这样行吗?”

    莫莫一脸狐疑的问道。

    “听哥的,准没错。快去准备。”

    莫莫听完咧嘴一笑,稚嫩的脸上立刻又挂上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好,我这就去!”

    莫莫先跑到一天道长那里,要了些上好的茶叶。然后便回来烧水沏茶。

    一切准备就绪,莫莫又将研磨好的巴豆粉小心翼翼倒入到茶壶中,然后吐了下舌头调皮的笑了笑。

    此时天色已经傍黑,莫莫来到后院,径直走到给使房前,轻轻的叩了叩房门。

    “谁?”

    “送茶的。”

    屋门打开,白日里依仗给使作威作福的中年宦官低头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孩,然后嫌弃的说道:“你们这里的茶太苦,免了罢!”

    说罢便要关门。

    “这是好茶!不信您闻闻。”

    莫莫急忙把茶壶递到宦官面前说道。

    宦官一手掀起壶盖,另一手在空中不停比划着将茶壶中冒出的热气往自己的鼻尖处扇了扇。

    “嗯,不错,上好的玉观音!”宦官满意的笑了笑。

    “将军说,白日里多有唐突,还望您大人有大量,比和我们一般见识!”

    莫莫按照林孤儿方才教好的内容,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

    “你这小丫头倒是机灵的很!行了,交给杂家吧!”

    莫莫双手往前一送,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瞟向了屋内。

    “二哥?”

    莫莫隐隐约约看见屋内有一白衣男子。在这西北战场上,很少有人身着白衣,只有自己的二哥周成常年喜欢穿白挂素。

    正在迟疑间,屋门“咣”的一声关上了,把莫莫吓的一激灵。

    “二哥怎么会在这里呢?”

    莫莫揪着自己的小辫子,慢慢往前踱了两步。

    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理智,最终莫莫还是没忍住,踮起脚尖,透过窗缝,眯着眼睛向里观瞧。

    “几年了?”

    大太监坐在太师椅上,嘴里品尝着莫莫刚送来的茶水。

    莫莫一看,兴奋的咬了咬舌尖。

    “八年了。”

    一个声音回答道。

    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是一听声音,莫莫便在心里确认了,此人正是周成。

    “嗯……”

    史公公停顿了一下,说道:“可还记得都城的模样?”

    “离家久了,许多记忆已经模糊了。连他的样子,也慢慢忘记了。”

    “放肆!”大太监将茶碗狠狠的摔在了桌面上,吓得窗外的莫莫一哆嗦。

    周成慢慢转了个身,一撩衣襟,也坐了下来。

    “公公叫在下前来,不是为了叫周某来唠家常的吧!”

    周成的脸上,始终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哼,难怪王爷没看错你。”

    中年宦官将茶碗又续上了茶水,史公公又举了起来。

    “王爷?”

    周成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大公公将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喝了一口茶,然后才缓缓说道:“王爷的意思,八年了,也够了。既然想家了,那就回来吧!”

    “哼,王爷的意思……”

    周成轻蔑的一笑。

    “怎么,难道你想在这漫漫黄沙之地,待一辈子?”

    “王爷终究不过是个王爷。我的命运,他又怎么能做的了主?”

    “大胆,竟敢藐视王爷!”

    中年宦官指着周成厉声呵斥道。

    “他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工具。等利用完了,又有谁来护我性命?”周成冷冷的说道。

    “或许,你们也可以各取所需!”史公公说的不紧不慢。

    “在这里打一辈子仗,累积一辈子军功,你也不会得到他的认可!只有回到都城,你才能得到你自己想要的!”

    史公公一字一顿,可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戳在了周成的心里。

    “你再好好想想,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日都有的!”

    “没有那位的意思,擅自进京,你可知等待我的是什么?”周成冷冷的问道。

    “放心吧,王爷都已经替你想好了!”

    史公公放下茶碗看向周成:

    “就由你,亲自押解王铭回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