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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刻

    济州,头陀山。

    左佑坐在山下小镇客栈里吃饭,要了壶茶,点了个当地最有名的小吃,蒜香牛排豆腐。

    店小二过来添水,左佑问道:“这个头陀山是不是有个头陀石刻?”

    店小二弯腰道:“有啊,客官是要到那儿去?”

    左佑道:“正是,只是不知这头坨石刻在哪。”

    “嗨,这事好办,那头陀石刻在头陀山的最高峰,干戈峰。从山脚到头陀山,从头陀山到干戈峰,都有花岩铺地作为台阶。客官只需沿着台阶走,一路向上,自然就到了那干戈峰,见得了头陀石刻。”

    左佑道:“如此,就谢谢小二哥了。”说罢,从兜里掏出几两碎银,放在小二手里。

    小二也不推辞,笑眯眯的收了银子道:“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他突然又凑近小声说:“想来客官是要参悟那头陀石刻吧,那还得带样东西。”

    左佑道:“哦?什么东西?”

    “黑狗血。”

    “这是为何?”

    “不知在什么时候,头陀山一带出了个僵尸,刀枪不入,力大无比,多少上山的江湖人死于他手。只有带着黑狗血,在身旁撒上,它就会远远躲开。”

    左佑道:“哦?还有这事,我还从未见过僵尸长和模样,倒是今日有幸了。”

    “唉!客官休得胡说,这僵尸多少人唯恐避之不及,客官怎能想着遇上?

    传闻遇见僵尸的江湖人没一个活着下来,唯一一个活着下来的双腿已经不能动弹,这僵尸岂是那么容易招惹的。”

    左佑道:“原来如此,小二哥放心,此去我一定小心。”

    店小二满意的点点头,哼着小曲儿,走着轻快而敏捷的步伐各处端茶递水去了。

    只是不知这只僵尸有多大能耐,如果它遇上的只是江湖人,左佑应该能轻易将他击杀。

    如果连炼气士都死于它手,那左佑应该要斟酌一二。

    小二说黑狗血对这头僵尸有用,恐怕它也不是什么得了道的僵尸,否则区区黑狗血怎能镇住它?

    能用黑狗血镇住的僵尸左佑不怕,既然如此,带上黑狗血也没什作用。

    左佑快速吃完饭,带了许多肉干放进行囊,把马留在客栈,直奔那头陀山而去。

    头陀山不是很高,从山脚到最高处最多有两千五百米,以左佑的脚力两个时辰就能上去。

    头陀山脚处树木葱葱,虽然正值冬季,但也有许多犹如松树、桦树的长青高大乔木碧绿如茵。

    越往上走,草木越稀疏,XA市成片成片的小乔木,然后是许多灌木,再往上走,连灌木都不多见了。

    石阶上许久不见人影,不知走了多久才发现有江湖人卖力攀登。

    一路走来左佑倒是没发现什么僵尸,只是头顶实时传来怪鸟叫声,多少有点渗人。

    左佑终于到了干戈峰,还说仙人在此立下石碑,两国因此停战三十余年,传下一段“化干戈为玉帛”的美谈,所以把这座山峰改名为干戈峰,以此警示后人不能妄动战争。

    可惜人心贪婪,这战争最后还是打起来了。

    左佑越来越接近山顶,那几个江湖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倒是不累,况且一路欣赏风景,不失为件美事。

    头陀山地处北方,海拔也不算低,此时又是冬季,山顶上已经覆盖了层冰雪。

    西北风呼啸,轰轰轰的拍打耳膜,整个山顶棕黑色岩石铺地,有黑色泥土附于其上,旁边有稀疏的荒草,没见到有什么动物。

    一块巨大的石碑立在山顶中央,因为天气干燥寒冷,所以没什么苔藓,字迹倒是清晰可见。

    石碑上写的也是汉语,只不过是文言文,而且是那种类似于论语比较难懂的文言文。

    左佑前世是个附庸风雅的文艺青年,对文言文多少懂得一些,虽然先秦以前的文章比较难懂,但仔细看也能明白。

    他找了个靠近石碑地方,席地而卧,身旁有五个人正在参悟石碑,他们移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左佑怀疑他们是不是死了。

    左佑凝神静气,慢慢理解石碑上的意思。

    这款石碑上记录的不是修炼成仙的功法,而是讲述天地至理。

    阐述天道无情,百姓愁苦。人生于天地之间孤苦无依,所谓父母,朋友,爱人,孩子都不能给予你帮助。

    自己的心路,自己的孤独,自己的扣问,自己的朝圣,只有自己走完。

    人生漂泊,天道无情,如果凡人还不能自爱,岂不是凭空又添苦恼?

    两国攻伐,百姓受苦,血染苍天,黄土悲鸣,人已经不再是人,而是器物,当人变成器物时,人作为人的最后一丝尊严也就没了。

    左佑看着石碑上的文字,心中感慨良多,在类似于封建社会的地方能写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不错了。

    这里的人是有阶级的,有阶级自然会有血淋淋的残害,自然会把人不当做人,自然会出现许多可悲可叹的事情。

    但是这位仙人又何尝不是高高在上的呢?他是为了卖弄文采,还是为了体现高贵,竟然把想要给普通人看的文章写成文言文。普通人字都认不全,怎么能读懂文言文呢?

    还是说这个东西只是给皇帝权贵们看的,仙人认为普通老百姓并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们的生死权利完全掌握在贵族阶级手里?

    仙人啊仙人,到底是仙不是人。

    石碑上除了这些内容,还有是他对天地大道的感悟,这些东西确实能够助人理解天理,感悟大道。

    难怪有人再次悟道能凭空上涨几十年的功力。

    左佑只是觉得无趣,盘坐已久,两眼也有些酸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来,纷纷扬扬,宛若蝴蝶。

    雪越来越大,风越来越急,石碑上的字在雪花的舞动中变得若隐若现。

    雪花飘舞,雪花飘舞。

    左佑已经被白雪掩埋,只有面部还暴露在空气中,他的眼炯炯有神,透过那层层叠叠的雪花和无边无际的忧愁盯着石碑。

    北风呼啸,北风呼啸。

    山顶上的其余五个人已经走了两人,他们实在忍受不了严寒,再待下去可能要搭上性命。

    那两人摇头叹息,只觉天资不够,悟性不足,仙人既然可怜世人,为何不传下功法,也好让世人逍遥自在。

    ……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山顶上加上左佑只剩下了三人,还有一人在天黑前悄悄溜走了。

    左佑到底是没悟出什么,他心底问自己是不是天资不够,还是这个石碑根本没什么可悟。

    难道说有人在此增长道行,甚至大彻大悟的人只是谬谈?

    他不知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待些时日吧。

    第二天,天气阴,偶尔飘点小雪。

    山顶上有一块石碑,石碑边有三人枯坐,如同老僧。

    ……

    第三天,天气阴,无风,无雪无雨,无云,无日。

    山顶上有块石碑,石碑边三人枯坐,如同老僧。

    ……

    第四天,天气多云,有风。

    山顶上有块石碑,石碑边有两人枯坐,如同老僧。

    ……

    第五天,天气阴,无雨,无雪有风。

    山顶上有块石碑,石碑边有两人枯坐,如同老僧。

    ……

    第六日,天气多云,风很大,太阳若隐若现。

    山顶上有块石碑,石碑边有一人枯坐,如同老僧。

    ……

    第七天的时候,山顶上只有左佑一个了,他靠着两百年道行和带来的肉干熬到了现在。

    他的皮肤已经干枯起皱,有的地方甚至出了血,头发枯槁,活生生一个鬼样。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坚持这么久,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不愿承认自己的平凡。

    他一直是个自命不凡的人,前生是,今世也是。

    自命不凡的人要么被现实击垮,要么凭借他的骄傲真的天命不凡。

    平庸只是失败者的借口。

    他不想平庸。

    他就这么坐着,就这么坐着。

    第六天的夜里,有了月亮和星星,山顶的夜空非常漂亮,如同梦幻里的仙境。

    左佑的眼里映着月光,那月光从他眼里反射出来,照亮了星星,驱散了黑云,璀璨了石碑。

    第七日,晴。太阳毫无征兆的露出半边脸,一下子红了大半个天空。

    那朝霞犹如岩浆流淌,犹如火烧万里,犹如琉璃通透,犹如仙霞坠世,犹如花开漫天,犹如沧海涌动。

    左佑的眼绕过石碑,那里是山的光影,天蓝色,磅礴大气。

    身边突然起了云雾,他置身云海,宛若仙境。云海里带着淡淡的湿气,或聚或散,或飘或逸,似烟似火似雾似云,朦胧而真切。

    那个山的光影,如同碧波荡漾,像是蓝天渲染了大海的颜色。它的边缘透着金黄色的光影,还有淡淡的霞光。

    这个光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它在膨胀,它在放光。

    不然,一片蓝色的光笼罩了石碑,石碑上的文字似乎在扭动,在淡蓝色、赤红色和金黄色的交织下,那些字迹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清晰……

    左佑把眼瞪的最大,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文字。

    世界突然平静了……

    戛然而止。

    一切都如同以往。

    朝霞还在,云雾还在,甚至那个光影也在。

    山顶上有个石碑,石碑边有一人枯坐,如同老僧。

    左佑脑里嗡嗡一片。

    就在刚刚一瞬间他明白了许多,只是说不出口……

    他的道行,三百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