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
船家愣了愣，他看着眼前这个还算儒雅的青年，完全不能把他和刚才的刽子手联系在一起。
那杀伐果断的模样，当真是吓人。
船家不像方才那么大方，颇有些小心翼翼的道：“公子里边请，多谢公子替我解围。”
左佑摆摆手，没有说话，只是温和的笑，刚刚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自顾自的坐回船舱之中。
他把茶壶在炉子上温热，又给自己到了一杯，平心静气的缓缓吞吐茶香，船家没有喊号子的兴致，只有风声依旧。
天上的太阳从云彩的迷雾中走出，整个河面明亮许多，水波粼粼颇有些晃眼。
田小娥扶着艰难喘息的张恒从花楼船上下来，和船家打了声招呼，慢慢走进船舱之中。
田小娥把张恒放倒，让他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在船舱里。
她打开自己随身带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罐金疮药，扒开张恒身上破烂的衣服，用手指蘸着金疮药涂抹上去。
张恒的外伤看似很重，却只是伤及皮肉，而内伤却不容易好转，加上左佑给的洗髓活血丹也要一个月才能痊愈。
田小娥的手不大，却异常温柔，在张恒的背上摩擦着，张恒口中传来一阵呻吟，不知是舒适还是痛苦。
她一边涂抹，一边看着左佑，轻轻道：“没想到公子还是为高手。”
左佑摇摇头道：“算得上一般的高手。”
“多谢公子出手，若不是今日公子在此，我二人恐怕是活不成了。”
左佑摇摇头道：“不用谢我，那些人我也看不惯。”
“不管怎么说，是左公子救了我二人，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左公子但说无妨，上山下海在所不辞。”
田小娥看得出来左佑并不缺钱，而且功夫很高，自己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报答左佑，只能如此这般承诺。
左佑道：“这样就不必了。”
……
良久的静默……
“咳，咳，咳！”张恒剧烈的咳嗽，咳出来的东西粘在他破损的袖子上，竟然有几缕血丝。
他应该是伤到了肺部，不仅如此，因为他的头被汪城狠狠踩了几脚，有些地方已经血肉模糊，虽然被田小娥清洗包扎了，但也显得格外恐怖。
田小娥看着痛苦的张衡颇有些心疼，她扭头向左佑道：“既然公子想要救我们，为什么不早些出手？”
她眉头微皱，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左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挨打却不肯出手，直到张恒掩掩一息的时候才出来解围。
左佑听出他责怪的意思，只是微笑，并没有出口解释。
被人救了一命，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责怪的，但她也是刚出茅庐，会有这样的脾气也很正常，左佑没打算计较。
田小娥道：“难道公子是害怕他们二人的背景不成？”
“我若是畏惧他们的背景也不会把他们都打死，而且还留下活口。”
“那这是为何？”
“因为我要让张恒感受一下什么是江湖。”
田小娥有些愤怒，觉得左佑说的毫无道理，不由反问道：“难道挨打就是江湖？”
“自然不是。”
“那是为何？”
“张恒第一次下山没有丝毫经验，他只是怀揣了一个江湖梦却不知道江湖的凶险。这次我只是让他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否则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恐怕他连死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田小娥没有说话，看着昏迷的张恒若有所思。
“况且通过这件事还可以让张恒明白，江湖并不是意气风发、对酒当歌，更多的是龌龊苟且、卑劣残酷。”
田小娥依旧沉默。
她看着昏迷的张恒有些不忍，他知道张恒从小都有一个江湖梦，渴望成为大侠，可是今日之事到底寒了他的心。
本该意气风发的江湖人，却为了钱财做了别人的狗腿子，把巴结讨好欺软怕硬展示的淋淋尽致，这是不义。
名门正派的年轻一代虽然是江湖好手，却游手好闲，流连于风花雪月之地，与纨绔子弟相谈甚欢，甚至助纣为虐，完全是一副丑恶嘴脸，这是不仁。
一群江湖人欺负一个船家，极尽嘲笑讽刺之能事，这是无德。
天下太平，却横生祸乱，竟然无仇无怨，错杀好人，强抢良家妇女，这是无道。
像这种不义不仁，无德无道之人怎么不会让一心向往江湖的张恒心寒呢？
田小娥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不怕陈留王和清远剑派的报复吗？”
左佑笑道：“这个自然不怕。”
“哦。”
田小娥以为左佑也是背景深厚，不用担心他两家的报复，不再多问。
她哪知道，当一个人的实力足够强劲的时候，可以不在乎任何东西。
……
……
乌篷船在河里行了半天，终于到了永康地界。
船家喊着舒昂的号子，把清澈的河水拍在晚霞上，一会儿金灿灿，一会儿红艳艳，一时间不知是玛瑙还是琉璃。
永康北码头，大大小小的船只再次停泊，虽然临近黄昏，但依旧热闹非凡。
贩夫走卒之徒络绎不绝，卖浆摇旗之类呼声婉转。
瘦脸黄皮的瞎子面前摆了个八卦图，一脸静默，旁边无人找他算命；一个个黑衫短打的劳工搬运货物，把影子延长到红色的，黑色的，白色的船下；一群江湖人满脸煞气，背上背着砍刀，把路边的小女孩儿吓得哆嗦，飞快跑到妈妈怀中……
左佑三人下了船，田小娥要带张恒去找郎中看病，三人自然要分别。
田小娥又郑重的向左佑道了谢，扑通一声直接跪下。
左佑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把她扶起。
两人都会说话，张恒还在昏迷，夕阳把半边天照的金光灿灿，不知谁叹了长长的一声，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三人分别。
谁都沉默不语，因为无甚可说。
田小娥和张恒向东，左佑向北，此次一别恐怕就是永别。
再见了，
萍水相逢就是江湖，相逢之后的默契剩下的就是怀念。
~~
永康，陈国的首都。
早就听闻一首歌谣。
九百里北原柳明花香，五十万百姓叫嚣永康。王公贵族肥马狩围场，虎乱吼吓退了尘土扬。
左佑进了城，把晚霞和流云都甩在身后。
永康城城门异常高大，四周永定的青灰湿土方块砖坚硬而厚重，单单一个城门就有五丈高，城门深约十丈，分为三重城门，朱漆铁钉，铜锈斑斑。
永康城的正门并未打开，正门两旁的副门开了两个小洞，即使是副门也异常高大，即使三辆马车并排行驶也是绰绰有余。
左佑四处打量，宛如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他摸了把城门，手中的厚重感令他啧啧称奇。
旁边有一辆马车驶过，马车上有明黄色花纹和淡蓝色花边褶皱，窗户上红木框架里糊了一层淡青色的宣纸。
黑色的马，黑色的马鬃，油光发亮的皮毛隐藏一双铜铃般的黑眼。
一声嘶鸣，搅动着左佑耳边的风。
旁边的百姓对此见怪不怪，有人笑语盈盈，有人沉默不语，有人苦大仇深，有人交头接耳……只是自顾自的干自己的事情。
从南门进城就是瑶光大道，一路向北，然后向西进入西市，西市里有供人休息的酒店和来来往往的旅客商人。天色不早，左佑准备再此处歇息一夜。
左佑就近寻了一处客栈，叫做“客满来酒肆”，这家酒肆比较大，主要做酒水吃食生意，也夹带着做客栈生意。
客满来道出他的名字一样，一楼大厅里坐满了客人，大多数是行商，还有一些官员百姓。
左佑走到柜前，朝那八字胡掌柜道：“一间上好的厢房，再把你们店里所有的肉食都上一遍。”
八字胡掌柜眼前一亮，他问左佑有几人，连说了三声好，丝毫不在意左佑一人能不能吃得下这么多菜，毕竟给钱就行。
左佑寻了个角落里的桌子，看来来往往的客人，不禁有些感慨。
永康城到底是首府，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有一种自信的气质，这种气质不在乎穿戴，而在于谈举止。
这里的人有一种高傲的自信，看上去是对钱财极大的满足，又像是对金钱的不屑，这种豪迈气倒是北原人所共有的。
左佑等了一小会儿，桌上已经摆满了肉食。
客满来的饭菜着实不错，做工考究，色香味得到很好把控，应该说真不愧是天子脚下。
那杀伐果断的模样，当真是吓人。
船家不像方才那么大方，颇有些小心翼翼的道：“公子里边请，多谢公子替我解围。”
左佑摆摆手，没有说话，只是温和的笑，刚刚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自顾自的坐回船舱之中。
他把茶壶在炉子上温热，又给自己到了一杯，平心静气的缓缓吞吐茶香，船家没有喊号子的兴致，只有风声依旧。
天上的太阳从云彩的迷雾中走出，整个河面明亮许多，水波粼粼颇有些晃眼。
田小娥扶着艰难喘息的张恒从花楼船上下来，和船家打了声招呼，慢慢走进船舱之中。
田小娥把张恒放倒，让他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在船舱里。
她打开自己随身带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罐金疮药，扒开张恒身上破烂的衣服，用手指蘸着金疮药涂抹上去。
张恒的外伤看似很重，却只是伤及皮肉，而内伤却不容易好转，加上左佑给的洗髓活血丹也要一个月才能痊愈。
田小娥的手不大，却异常温柔，在张恒的背上摩擦着，张恒口中传来一阵呻吟，不知是舒适还是痛苦。
她一边涂抹，一边看着左佑，轻轻道：“没想到公子还是为高手。”
左佑摇摇头道：“算得上一般的高手。”
“多谢公子出手，若不是今日公子在此，我二人恐怕是活不成了。”
左佑摇摇头道：“不用谢我，那些人我也看不惯。”
“不管怎么说，是左公子救了我二人，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左公子但说无妨，上山下海在所不辞。”
田小娥看得出来左佑并不缺钱，而且功夫很高，自己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报答左佑，只能如此这般承诺。
左佑道：“这样就不必了。”
……
良久的静默……
“咳，咳，咳！”张恒剧烈的咳嗽，咳出来的东西粘在他破损的袖子上，竟然有几缕血丝。
他应该是伤到了肺部，不仅如此，因为他的头被汪城狠狠踩了几脚，有些地方已经血肉模糊，虽然被田小娥清洗包扎了，但也显得格外恐怖。
田小娥看着痛苦的张衡颇有些心疼，她扭头向左佑道：“既然公子想要救我们，为什么不早些出手？”
她眉头微皱，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左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挨打却不肯出手，直到张恒掩掩一息的时候才出来解围。
左佑听出他责怪的意思，只是微笑，并没有出口解释。
被人救了一命，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责怪的，但她也是刚出茅庐，会有这样的脾气也很正常，左佑没打算计较。
田小娥道：“难道公子是害怕他们二人的背景不成？”
“我若是畏惧他们的背景也不会把他们都打死，而且还留下活口。”
“那这是为何？”
“因为我要让张恒感受一下什么是江湖。”
田小娥有些愤怒，觉得左佑说的毫无道理，不由反问道：“难道挨打就是江湖？”
“自然不是。”
“那是为何？”
“张恒第一次下山没有丝毫经验，他只是怀揣了一个江湖梦却不知道江湖的凶险。这次我只是让他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否则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恐怕他连死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田小娥没有说话，看着昏迷的张恒若有所思。
“况且通过这件事还可以让张恒明白，江湖并不是意气风发、对酒当歌，更多的是龌龊苟且、卑劣残酷。”
田小娥依旧沉默。
她看着昏迷的张恒有些不忍，他知道张恒从小都有一个江湖梦，渴望成为大侠，可是今日之事到底寒了他的心。
本该意气风发的江湖人，却为了钱财做了别人的狗腿子，把巴结讨好欺软怕硬展示的淋淋尽致，这是不义。
名门正派的年轻一代虽然是江湖好手，却游手好闲，流连于风花雪月之地，与纨绔子弟相谈甚欢，甚至助纣为虐，完全是一副丑恶嘴脸，这是不仁。
一群江湖人欺负一个船家，极尽嘲笑讽刺之能事，这是无德。
天下太平，却横生祸乱，竟然无仇无怨，错杀好人，强抢良家妇女，这是无道。
像这种不义不仁，无德无道之人怎么不会让一心向往江湖的张恒心寒呢？
田小娥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不怕陈留王和清远剑派的报复吗？”
左佑笑道：“这个自然不怕。”
“哦。”
田小娥以为左佑也是背景深厚，不用担心他两家的报复，不再多问。
她哪知道，当一个人的实力足够强劲的时候，可以不在乎任何东西。
……
……
乌篷船在河里行了半天，终于到了永康地界。
船家喊着舒昂的号子，把清澈的河水拍在晚霞上，一会儿金灿灿，一会儿红艳艳，一时间不知是玛瑙还是琉璃。
永康北码头，大大小小的船只再次停泊，虽然临近黄昏，但依旧热闹非凡。
贩夫走卒之徒络绎不绝，卖浆摇旗之类呼声婉转。
瘦脸黄皮的瞎子面前摆了个八卦图，一脸静默，旁边无人找他算命；一个个黑衫短打的劳工搬运货物，把影子延长到红色的，黑色的，白色的船下；一群江湖人满脸煞气，背上背着砍刀，把路边的小女孩儿吓得哆嗦，飞快跑到妈妈怀中……
左佑三人下了船，田小娥要带张恒去找郎中看病，三人自然要分别。
田小娥又郑重的向左佑道了谢，扑通一声直接跪下。
左佑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把她扶起。
两人都会说话，张恒还在昏迷，夕阳把半边天照的金光灿灿，不知谁叹了长长的一声，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三人分别。
谁都沉默不语，因为无甚可说。
田小娥和张恒向东，左佑向北，此次一别恐怕就是永别。
再见了，
萍水相逢就是江湖，相逢之后的默契剩下的就是怀念。
~~
永康，陈国的首都。
早就听闻一首歌谣。
九百里北原柳明花香，五十万百姓叫嚣永康。王公贵族肥马狩围场，虎乱吼吓退了尘土扬。
左佑进了城，把晚霞和流云都甩在身后。
永康城城门异常高大，四周永定的青灰湿土方块砖坚硬而厚重，单单一个城门就有五丈高，城门深约十丈，分为三重城门，朱漆铁钉，铜锈斑斑。
永康城的正门并未打开，正门两旁的副门开了两个小洞，即使是副门也异常高大，即使三辆马车并排行驶也是绰绰有余。
左佑四处打量，宛如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他摸了把城门，手中的厚重感令他啧啧称奇。
旁边有一辆马车驶过，马车上有明黄色花纹和淡蓝色花边褶皱，窗户上红木框架里糊了一层淡青色的宣纸。
黑色的马，黑色的马鬃，油光发亮的皮毛隐藏一双铜铃般的黑眼。
一声嘶鸣，搅动着左佑耳边的风。
旁边的百姓对此见怪不怪，有人笑语盈盈，有人沉默不语，有人苦大仇深，有人交头接耳……只是自顾自的干自己的事情。
从南门进城就是瑶光大道，一路向北，然后向西进入西市，西市里有供人休息的酒店和来来往往的旅客商人。天色不早，左佑准备再此处歇息一夜。
左佑就近寻了一处客栈，叫做“客满来酒肆”，这家酒肆比较大，主要做酒水吃食生意，也夹带着做客栈生意。
客满来道出他的名字一样，一楼大厅里坐满了客人，大多数是行商，还有一些官员百姓。
左佑走到柜前，朝那八字胡掌柜道：“一间上好的厢房，再把你们店里所有的肉食都上一遍。”
八字胡掌柜眼前一亮，他问左佑有几人，连说了三声好，丝毫不在意左佑一人能不能吃得下这么多菜，毕竟给钱就行。
左佑寻了个角落里的桌子，看来来往往的客人，不禁有些感慨。
永康城到底是首府，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有一种自信的气质，这种气质不在乎穿戴，而在于谈举止。
这里的人有一种高傲的自信，看上去是对钱财极大的满足，又像是对金钱的不屑，这种豪迈气倒是北原人所共有的。
左佑等了一小会儿，桌上已经摆满了肉食。
客满来的饭菜着实不错，做工考究，色香味得到很好把控，应该说真不愧是天子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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