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香兰苦丁（上）

    鹊儿暂歇于杏梢，等一阵和风拂过。

    三月的晨风尚且挟着些寒意，说不上怡人，却也有一般微醺似的情调。

    风儿轻扬，连带着拈了片花瓣去，带着她，轻飘飘的、轻飘飘的，翻过赭色红墙、掠过水痕白石、穿过檐阿峻峭，悄无声儿地来到谁人的窗下。

    花落窗沿。

    陈语盈正对妆镜，只披件天青夹绉纱，黑鬒鬒的蕙发倾墨似的散在两肩，蛾眉懒画，云鬟半髧，全没傅粉施朱的心思——一如镜中映照的那窗外玉瓣，纵是有万般绮丽在身上，无人爱怜又有什么好了？

    不由得又是一声轻叹。

    “七公主，逢将军请见。”侍女翠微立在陈语盈身侧，毕恭毕敬地垂着双手，于镜中看着她。

    陈语盈闻言，星眸一闪，尔后却又无所容心地轻哼一声，顺手就把帘幕拉了下来，一手探向妆奁，“叫他滚出去。”

    翠微会心，轻笑着招招手示意门首的霜晓。霜晓虽小，却也是个懂事的，得了令便蹦蹦跶跶出了门去，笑盈盈地穿花拂叶，一径里蹿出回廊，向着尚等候在中庭的逢临报告:“逢将军，公主允你进去哩。”

    逢临轻舒口气，信手卸下腰间佩剑递给霜晓，低眉屏息进了门去——四下里满溢着佳楠幽香，周遭每三五步便是一重薄纱，风儿拂过，搅得帘幕彼端的那人儿若隐若现，香喷金猊，帘上银钩，恍然便是个仙境一般。

    不觉间，逢临已然迎上了最后一重帷幔，悄然抬眼，只见彼端的陈语盈隐隐约约正妆点着些什么。逢临方欲开口，陈语盈却已然先行发声:“逢将军所为何事呀？”

    “私事。”逢临隔着重帘幕微微俯身，将右手搭上胸口，不违仪礼地鞠了个躬，“望公主行个方便。”

    陈语盈欲言又止，只得抿了抿嘴，然后挥手示意翠微退下，静待翠微离开阁子，这才接着问:“私事？什么私事？”

    “陈语盈，昨夜小的酒后失言，酿成大错，万望恕罪。”逢临垂首抬眼，凝视着帷幔上映出的陈语盈的窈窕剪影。

    “恕罪？——你没有罪，”陈语盈妆罢，哗的一声便将帘幕拉开来，一双杏眼若明若昧，半点朱唇似笑非笑，“你错就错在——我是公主，你是奴才。”

    “是、是……”逢临顺着陈语盈的小性子说下去，又紧随其身后步入深闺。映入眼帘的，是满墙的刀枪剑戟，只见刀光如雪、炉火摇红，丝毫没有一国之公主的样子，“小的近来也嫌官小，寻思着谋个显职。”

    “显职？”陈语盈方才听得逢临叫自己名字，满腔不忿早已经抛到十八霄云外了，此时此刻更是不禁莞尔，笑津津地去沏茶，“什么显职呀？尚书吗？中书监吗？诶，不会是相国吧？”

    逢临正襟危坐着，恭而有礼地接过陈语盈推到自己面前的茶盏，轻顿下首，“驸马。”

    “呵，驸马又是什么显职了？”陈语盈笑着摇首，坐在床沿上荡着双腿，轻笑一声，“那也得看是哪个公主的驸马。”

    “七公主。”逢临轻啜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