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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谭门下血脉亲 燕云可曾是燕京(上)

    听完小乞丐带着哽咽的陈述,被文竹小和尚半是强迫拉过来的十里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而被小乞丐抓着的薛意童却是刹那间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十里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没有想到这位出生就被帝王逐出皇家玉牒的小公主居然可以是这样的冷漠。想那小乞丐本姓谭,闺名淑珍,是谭家的嫡孙女,而她口中的哥哥,则叫做谭君长,是谭家的嫡长孙。谭家,这是一个和皇宫和眼前的这位小公主有着怎样联系的家族?即使当年她还未出生,即使她并不了解谭家与她的恩恩怨怨,可面对如此的弱者,如此可怜的女子,为什么她可以冷漠如此?难道是因为皇上废了她的公主衔,所以她连带地恨上了与那皇族有关系的所有的人吗?

    薛意童带着怪异的眼神,看着一旁淡漠的十里,默默不言。

    其实,薛意童倒是真的想岔了,十里的身份曾经是何等的尊贵,怎么会因为一个区区公主衔而怀恨?按她曾经还是小皇女时对她的部下所说的,她要的,她更喜欢凭自己的力量去得到,而不是别人来赋予。而十里在面对这位谭淑珍时之所以会如此冷漠,却是因为十里本身就不是一个特别富有同情心的人,特别是这份同情心还是在对待女人的时候。

    在十里的眼里,即使面对的是这个“男儿国”才有的柔弱女子,都认为女人就该是顶天立地的,所以要想让十里出手去搭救一个女子,这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毕竟在她的心目中,可怜的女子,必有其可恨的地方。而难得十里会差了朝歌去管那档子闲事,一来是因为身边的和尚同情心泛滥,二来则是因为她潜意识地还是将燕云当作了燕京。在她的都城下,她是绝对不允许有欺弱怕强的事情的。不过显然的,没有人能理解。

    朝歌静默地扶起了那跪在地上求着薛意童的谭淑珍,而后别含深意地看了一眼一旁未曾表态的薛意童。

    不过他不表态,却并不代表没他什么事情,既然人家姑娘已经开口向这薛公子求情,那么,这事也就是姓薛的那边的事情了。难得主子大发善心遣他来布施同情,却不料人家根本就没看上……真是瞎了眼了。朝歌心下腹诽,面色却是片点不动,他只是将谭淑珍的手拉起,进而交在了薛意童的手中,而后才复又恢复了一脸的漠然,低着头,重新回到了十里的身边。当然,没人发现,他背过去身影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文竹一眼。他可不相信屠夫会滥用同情,明显是发现了异样,挖坑让他跳的。

    十里只是略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朝歌,而后便是环顾起这个带着别样陌生的燕云,仿佛对那女孩以及薛意童那富含深意的眼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轻轻抬手,将那串温热的佛珠递还给了一旁貌似曾经同情心泛滥,如今却是低眉顺目的文竹,便是扭头就要离开。

    “长安!”薛意童低着头,意外地叫住了十里。

    十里微微一住,却并没有转身,她想她的气量一定比以前大了许多了,虽然长安并不是自己认同的名讳,但让一区区儿郎如此呼来喝去却也可以不再觉着侮辱与不敬,果然是入乡随俗了。也许她的母皇会觉着高兴了,因为她一定认为她最傲慢的女儿,选择了屈服。

    “谭家是宫里和惠公主的外婆家。”薛意童对着十里的背影说着,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希冀着什么。

    “宫里的?”十里依旧淡漠,只是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文竹,而后又转眼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同样站在了一旁的李永年,道,“他是王爷,找他。”

    宫里的,她倒还真不记得自己和这宫里的有什么关系,何况这偌大的宫里头,经过当年的“孝行”还有公主吗?

    薛意童没有料到十里会如此回答,他分不清十里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他也分不清十里的话只是陈述还是讽刺,冲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是几乎将秘密全部揭开:“你的母亲,林昭仪,也与谭家有关。”

    林?昭仪?十里终于轻笑了出声,她真的是从女人的肚子里蹦跶出来的,而且还是一个儿郎皇帝的昭仪,虽然她一直告诫自己这是错觉。不过……不过她终于能够面对了,不是吗?

    她居然可以让儿郎直呼其名而不再纠正他们叫她陛下或殿下,她也可以在人家告诉她,她是从女人肚子里生出的,而不再愤怒的想要拔剑杀人灭口。母皇啊,您是伟大的,可是您认为如此,就能折了她傲慢的脊梁骨吗?生而傲慢,那不是她的伪装啊……那么既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世界,无法适应这样的阴阳,改变它又如何?

    十里轻笑着,伸手从脸上扯下她的人皮面具,不需要了,不需要用人皮面具再去追寻过去的自己,因为自己从来都不曾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

    “主子!”文竹就站在十里的身旁,他是一直知道十里带着人皮面具的,却不想十里会这样撕下自己的面具,也不曾想那仅仅比人皮面具多了一丝生气的脸,居然是此等的尊贵,不,也许最贵的,始终是那双半拢烟尘,远隔红尘的眼,烟波浩淼不入三分的琥珀色的眼,那眼远隔尘世,带着上位者天性中的疏离。

    见着十里撕下人皮的面具,见着十里转过身。李永年一直知道的,知道自己皇兄的这个被逐出了皇家玉牒的女儿是极贵的,当年丽阳一月阴雨未见阳光,即使随着时间而使得记忆退了色彩,但想来见过这位的人,都会再记起当年的景象。她是贵的,宫中任何一位公主的气度都无法极上她的三分,而且这般的尊贵,即使是他贵为王爷都是不得不仰视的,那双眼,明明涟涟着柔情的水波,却还是疏离淡漠,柔角的线条明明该是温顺的性子,却偏偏将那份傲慢与张狂不加收敛与掩饰地表露无疑,只是当年那个并不受宠的林月容,如何生出此等的女儿?真应验了那天相——煞星现,帝格命转吗?但是就这样的一个女子,真的只是辅政之人吗?

    十里只是淡漠地看着薛意童,区区的儿郎,竟然用此等的态度对她,这若是从前,即使她还不曾登基为帝,甚至她还不曾贵为太女,他也是足够被致以大不敬的罪名的。不过,他毕竟不是她的臣民,她也不是他的君王,所以,她可以理解,也可以原谅,但是却也绝对不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哪怕他,只是区区一小儿郎。哪怕她,不屑于男儿争斗。

    “薛家,似乎更与谭家相连。”言罢,便是大步离去。那鲜红的曲裾深裙,因为带起的风,而显得衣袂飘飘,恍然之间,却仿佛是悬空而行,步步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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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家,似乎与谭家相连。”十里的一句话,在薛意童的耳中,却是如同惊天霹雳,不仅仅是因为那话的内容惊人,还因为这话中内容的来源委实太惊人了。

    薛家的确是与谭家相连的。谭家曾经是极其显赫的,那分显赫当时还不是来自后宫的独宠,却是来自军营中的赫赫战功,后来,惟恐先帝忌讳,谭家的老家主向帝王示弱,交还了兵权,进而得到帝王更大的宠幸,当时的谭家即使在京都,那都是屈指可数的显赫世家,但是,谭家那位老家主却更明白盛极必衰的道理,未免谭氏一门覆于后祸,于是将谭家的一个刚出生的嫡子改而继承了母家的姓,进而又秘密送去了军营。即使是后来十数年后谭美人以一介美人的身份将谭家带上更加显赫的地位,让谭家一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薛家也不曾和谭家有所联系。而这看似与谭家毫无干系,靠着自己白手起家在军营建立功勋,进而安顿在燕云的薛家一门,其根本就是谭家的嫡亲,而他薛意童正是谭家改姓了薛的嫡孙。但这是秘密啊,是一个在薛家也只有嫡长子,嫡长孙才知道的秘密啊,为什么这个看似不过区区十数岁,尚不及笄礼的小女孩会知道?

    薛意童看着离去的那个红色身影,心下却是如怒江翻腾一般。

    他知道,这是那位幼年公主对他的警告,警告他别打她的主意,警告他,别蹚了不该蹚的浑水。可是他如何可以决定蹚与不蹚呢?

    他是薛家的嫡孙,薛家,那根本就是另一个谭家,一个为了保存谭家而存在的家族,这是撇不开的血缘。所以谭家事,如何又不是薛家事呢?

    早前宫里已经有消息说谭美人的确为帝王生有一子,为保安全而秘密寄养,但美人已死,而十里的母妃林月容偏偏又是谭美人的表妹,是谭美人生产之时直到死去之前来来去去服侍得最勤的人,也是最后可能知道那皇子下落的人。而如今林月容诞下这位小公主后就被幽禁在了南山寺中,十里却又为出家的长公主领养于霖安城的回转祠,而那长公主当年也是曾受过谭美人恩惠的人,是如今有关小皇子下落的唯一的线索啊。可偏偏长公主闭门谢客不见他人,唯有这位长公主一手抚养大的小公主下了山,此时此刻,此种境况,如何不让薛家人插手他们的事情呢?虽然这位小公主,与小皇子的年岁不符,可当年的长公主势力何等骇人,若想藏下一个落难皇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而这足以让有心人浮想联翩了,不是吗?

    薛意童看着一旁不明原委的李永年小王爷,又看了一眼依旧眼泪鼻涕好不狼狈的谭淑珍,心下却是一叹。他不是那位幼年不通内里曲直的公主,无法对谭氏一门的事情撒手不管,当谭家的人,有一天找上薛家子孙的时候,薛家,便也不再是过去那个单纯的薛家了。只是李永年,这个单纯的小王爷,这个自己的好友,他该如何向他解释十里刚才那话的意思呢?

    街道边,天真的孩童结伴玩耍着,而他们这群世家和皇家的孩子,却早早地褪去了稚气,翻腾在了尔虞我诈的权斗漩涡。小王爷,可能很快就要失去那双天真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