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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说尽向来无限事 月桂婆娑共夜谈

    “我叹贵府太过奢靡,本来以为这山房之中灯火通明,是今夜的守岁火。但看这几只桂花的情形,应该是贵府不分昼夜地在此尽燃烛火,保持山房周围的温度才得以入冬不败。”

    “父亲所费奢靡之事大都与我母亲有关。比如这株桂花,乃是母亲生前最爱,她隆冬病中曾对父亲说,若能看到桂子花开也算美事一桩,可惜等来年桂花再开时,母亲已无缘见到。自此,父亲便命人秋末起在一境山房长燃烛火,为的就是让桂花在枝头多残留几月,希望母亲在天之灵也能在寒冬中看到这开放的桂树。”

    宁知未曾想到,刘老爷竟是如此深情之人。刘府中没有女主人,应该也是刘老爷夫人去世后,便再未续弦。

    “宁知姑娘可愿再听一段家事?”

    宁知深深感到自己对于刘府所有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之上的小小一角。作为一个神族,拥有漫长的一生,凡人的这种情仇爱恨经过长久岁月的稀释,多少显得有些微不足道,所以自己很少耐得下心去了解这其间的种种,偶然听到遇到,也不过抱着吃瓜看戏的心态,一笑听之了之。然而现在刘予说他要把家事讲给她听,她却突然对她这个忘年交刘老爷的家事有了兴趣和关切,这种兴趣和关切就像你有一个很多年不见的挚友,再见面时你想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愿意细细倾听他这些年来的喜怒哀乐。

    于是宁知示意刘予说下去。

    “长燃烛火护住桂花过冬并非父亲为母亲所做最为奢靡的事。”刘予道。

    “他为她做的最奢靡的事,应该是养育了我。”

    这个说法也是相当清奇了,父母养育子女如何就成为了奢靡的事?宁知也很好奇。

    “我并非刘家亲生子,我与父母亲都没有血缘关系。当年父母成婚之后,母亲始终没有怀胎,作为刘家长房,无后为大,族中长辈多有怨言,意欲让父亲休妻另取,为了顶住家中压力,父亲将母亲迁至别庄,对外假称她已然怀孕,待临盆前后便使人四处秘密寻找弃婴。正巧有个云游的老和尚在附近的雪地捡到一个快冻僵的婴儿,正不知如何处置,就送给了刘夫人。”

    “所以,你就是当年那个雪地里的婴儿。”

    “正是。我虽然是养子,但父母待我却如同亲生一般,悉心教育,万般宠爱。只是在我十二岁那年,族中人为夺权,处处找我父亲的不是,终于被他们寻到我并非父母亲生这件事,便以此大作文章,我父亲从来不是善于弄权夺利之人,于是便带着我和母亲离族而出。”

    “你父亲并非是不善于争全夺利,而是不屑于。”

    刘予笑到:“怪道父亲总引你为知己,宁知姑娘心性与我父亲很是相投,所以在下赌定你不会太在意他人言语,于是冒昧引出了一点流言蜚语。”

    “为了毁掉和王家的亲事?”

    “是。我父亲绸缪谋划,想为我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倒不是他商人重利,而是他忧心百年之后我一个人没了倚仗。只是这王家也知道我是养子的事,因此便时不时明里暗里点一点,以此为由多在生意上占我刘家便宜,我父亲为了这门婚事忍气吞声,我却不愿他为了我如此低声下气,于是便有了此前的流言。”

    “嗯……”宁知低头陷入沉思,她心想,刘予此事做得对,那王家现如今已如此势利,若刘家只剩刘予时,必不能如刘老爷所愿,使刘予有所倚仗。

    刘予却以为她在介怀利用了她的事,不禁正色抱歉道:“此事是在下思虑不周,将宁知姑娘无辜牵涉其中。”

    微一沉吟,刘予又道:“姑娘清誉……在下……不若,不若,在下负责。”

    宁知大方地摇摇手:“无妨,无妨。什么清誉,都是小事。”

    不觉已到了子时三刻,管家过来道:“公子,祭祖时间快到了。香烛祭品已准备妥当,该移步祠堂了。”

    刘予望了望宁知,“宁知姑娘,可与我同去祠堂。”

    “这……”管家也望了望宁知,又望了望刘予,“也不是不可以。”

    祠堂内果然一应物品已经准备齐全,因刘老爷已经脱离本族,且他向来不重虚礼,所以刘家的祭祀就不再繁琐地搞些繁文缛节,只简单跪拜、进香。刘老爷醉酒不醒,则由刘予代替祭祀。

    宁知知道凡人的祠堂,一般外人是不可以进的,于是就很有礼貌地等候在门口。

    看着那个孤独的身影在祠堂内独自跪拜之时,宁知突然想到刘予的母亲、刘老爷的夫人,她的牌位应该也在这祠堂之中,她也一定像刘老爷一样不放心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儿子。虽然不知她长得什么样貌,但一定是个可敬可爱之人。想到此,宁知在祠堂外也跟着刘予跪了下去,拜了一拜。

    祭祀完毕,放了鞭炮,新年已已经来临,众人互祝新年好,管家又命厨房做了六色汤饼,吃完汤饼后天色已经微亮,宁知便乘马车回了夏家。

    营造之人皆知,能与主人精神相通的园子才是最好的园子,也就是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应该有什么样的园子。只不过大部分营造掌案,为了躲懒,不管园子的主人什么样的脾气性格,只画千篇一律的图,建大同小异的园舍。宁知自除夕夜听了刘家的故事后,甚有感触,觉得自己的图有几处还可以再改改,正好正月里工地也无工人上工,便索性闭门改图,一直改到老夏一家回来。

    过了正月不久,工人开始起房舍,宁知也重新忙起来,连带着老夏购买沙石砖瓦也跑个脚不落地。

    春去秋来,秋去春来,忙忙碌碌中转眼一年又过去了。到了第二年春天,园中房屋、亭台已经初见其形,大家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园子,趁着春天是移种的好时节,宁知接回了早就定下的那棵石榴树和其他苗木,又寻了几棵桂花一起种在了园中各处,之后经了一夏,苗木茂盛,园中各处绿树茵茵,鸟语花香。甫一入秋,园中更添了几分秋色,深绿、浅绿、金黄、浅黄、枫红,景色美不胜收,刘老爷十分高兴,决定这年的中秋宴要在新府里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