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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谈

    777年春,火龙峰大猎半年后。

    圣水火山北麓的一片禁猎区里,时不时有车马进出。谁也没有想到:斗转星移的圣水森林深处有着一片草原。

    今年这里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地里深埋的草种在经过一场场冬雪覆盖后长的极为旺盛,姜琦赤裸着脚,柔嫩草茎覆盖的地面在他看来胜过那些金线勾勒的地毯,只是这里很快就不属于他了。

    “我的大皇子~哎呦,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快进屋吧。”一个白髯老者向姜琦说道。一边说一边揽住他的肩膀,两人向不远处的低矮木屋走去,即使姜琦处在盛年,老者却比他高出一头。

    “欧阳伯伯,您的身体恢复了吗?”姜琦一边说一边把白玉瓶中的花蜜酒倾倒在桌正中的两个杯中。

    那老者解开身上厚重的皮蓬,将它整齐的叠好放在屋里的一角,朝南开放的门可以透过早上的阳光。木屋极为空荡,不足四十平米的屋里铺着红木地板,正中央铺着一块洁白的羊毛方毯,毯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约有一尺高的紫檀木桌,桌上两只用整块水晶雕空的柱形酒杯,一只羊脂白玉瓶。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好的差不多了。”老者拿起面前的水晶杯,刚要饮酒,却发现杯里的酒有种特殊的清香,色泽透亮,他摇了摇酒杯,稍稍押了一口酒。

    “好香的酒,全姜国也只有你这里才有啊。”老者的喉结在他说话时一上一下,除此之外,几乎看不出呼吸的痕迹。

    “伯伯,你再品品看。”姜琦也喝了一口酒。

    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酒气从欧阳白的喉咙升腾到他的口腔。

    “好小子,这酒居然连我也哄过去了。我以为是蜜酒呢。”他又喝了一大口酒。

    “哎。”欧阳白简短的吐了一口气,简短的若有若无。

    “伯伯还在因为勘不破我这花蜜酒的玄机而叹息吗?”姜琦朝欧阳白笑了一下,如果不仔细看,姜琦平常的表情就是似笑非笑。

    “琦儿,我才感觉我老了,火龙峰一行之后,我回茶谷调息了整整一个月,这才感觉腹中丹田有气充盈。”老者说罢用手在丹田处比划一下,用手摇起酒杯。

    “当时我们七个人为了狩猎那条火龙,把七杀阵发挥到了极致。”说罢他抿了一口酒。

    “是呀,我见到那条龙了,实在不相信它在伯父的七杀阵下还能活下来。”姜琦说道。

    “是啊,这七杀阵可谓是在我们几个人手下发挥到了极致,原本的七杀阵是古中州七子为了比拼气力而设,后来才发现可以聚集七个人的内力到阵中。七杀阵讲究的是七个布阵者所站位置的平衡,因此需要站成最规整的七边形,否则就不能承受过多的气汇聚到阵中。我曾研究草庐居士写的一篇古文,他推演道,真正的七杀阵永远不可能设成,你用再精确的尺子去丈量,也永远不可能使七杀阵七个边的长度相同。可是同时他又给出了一种可以不断提高精度的方法。”欧阳白长出了一口气,他感到喉咙中有些干涩,喝了口酒润喉。

    “可以不断提高?”姜琦的身子前倾,显然不相信欧阳白的说法。在欧阳白说话的过程,他已经喝了两杯了。

    “没错,前提是尺子够精确。”欧阳白见姜琦还要给他自己的杯中斟酒,便把他手中的白玉瓶抢了过来,“年轻人,酒得少喝,会误事,都给我这个老头子吧。”

    姜琦笑笑,“您就是用他的方法在火龙峰布阵的?”

    “没错。”欧阳白把自己杯中剩余的酒喝完,一股浓烈的醉意从口腔冲上脑门,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腹部有规律的起伏,不一会氤氲的醉意便荡然无存。

    他的手比姜琦大上一圈,可以轻松拢住白玉瓶的瓶颈,那清澈透亮的酒浆从瓶中倾倒到杯中,只见欧阳白的手臂抬得越来越高,最后与头齐平,而酒从瓶中滑落的轨迹如丝线一般细直,却丝毫没有间断的迹象,在空中反射着白光。

    欧阳白面前杯子中的酒眼看就要漫出。

    “伯伯,伯父。”姜琦轻轻叫了两声。但欧阳白丝毫没有停下来得意思。杯中之酒竟然逾过杯沿,超出一寸形成了一个晃晃悠悠的半球。

    “伯父控气的功夫竟然精湛至此,只是这酒却没法喝了,伯父内力一停,它必定溢出。”姜琦盯着酒杯说道。从瓶中倾下的绵柔酒线依然绵绵不断。此时,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姜琦眼看着水晶杯上溢出的部分慢慢缩小,直至酒与杯口齐平。他双手按住紫檀木桌,双眉紧锁,目光如电,眉心处的皮肉攒成一个椭圆的肉球。这一直是令姜琦奇怪的地方,他并不肥胖,甚至有些消瘦,他小时候问过身边的侍人,一个从乡下来老太太告诉他,只有命中忧愁的人,在眉心才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欧阳白缓缓放下手中的白玉瓶,做了个吐纳的动作。

    “伯父,想不到这世间竟然有这种功夫。”姜琦拍手称奇。

    “哈哈,琦儿,这可是我在茶谷闭关时练出来的,我敢说现世上有这个功力的人,屈指可数,有如此闲功夫的人,只有老夫欧阳白一个。”

    “嗯~”姜琦沉吟一声。

    “伯伯,那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祖母不会真的要食龙肉吧。”姜琦问道。

    “虽说你祖母年岁既大,又贵为女皇,凭我对她的了解,还不到梦寐以求,贪食龙肉的地步。”欧阳白停顿了一下说道。

    “当时姚国师,也就是你姑姥姥,把我们七个人召集起来。我说什么也不相信。”

    “对,我也很疑惑。那龙在我的池子里泡了半年多了,也不见要杀它食肉。反而把它围地水泄不通,连我想看它一眼,护卫都得向母亲请示啊。”姜琦感叹道。

    “我这次回茶谷,一方面是养伤,同时也见了几个老朋友,那几个老妖精,深居简出,连我都躲着,在我连番逼问之下才肯告诉我:用七杀阵猎龙,可是只有夜流云干过啊。”

    欧阳白双眼紧盯着姜琦,双手不断来回摩挲,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因为夜流云是个皇室中人很忌讳的名字。

    这要从百年之前说起。一个年轻的少年得到一块石板,他根据石板钻研数年之后,提出了:去人魂,存大能的理论。他形象的比喻道:人在生长的过程中,那些决定人如何生长,不如何生长的东西,就是人的魂。而生长的动力和原料来源于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气,人的魂会按照不同的比例在不同的时间吸收不同的气。这些理论其实已经由很早的道术学家提出,很多的实践家都证明了它的合理性。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少年夜流云说:人因为过慧的大脑,阻碍了强大身体的增长,可是只要人在身体成熟既成年之后,肯把自己身体里的人魂替换成其他动物或植物的魂魄,就可以据此修炼,最终同时拥有聪慧的大脑和强大的身体,并且成长的速度取决于后来的魂魄,完全不受原本孱弱人魂的限制。此即为:去人魂,存大能。

    但这套理论因为过于偏激,导致全大陆举旗声讨,夜流云躲避深山。十七年后,不足四十岁的他凭借着极为诡异的四翼狐蝠魂大挫当时高手,国士在他面前脆弱地不堪一击。但他却在这之后哨声匿迹,并不为了天下第一,只为证明自己正确。

    从此大陆上的流浪之徒,大多声称自己归属夜流云麾下,声势雄极一时,自称圣道宗。但这些追随者往往是杂合人魂与他魂修炼,实力远不如夜流云。随着夜流云的猝然而逝,圣道宗大厦既崩。江湖传言:夜流云暮年雄心大起,钻研出以七杀阵猎龙的方法,结果未遂而终。死前留言“吾门可取宗门代之。”一时间朝野慌动,组织人马讨伐,圣道宗树倒猢狲散。自夜流云起,道术界有了杂合魂修炼者,偶有疯狂之人,但从未有人达到夜流云的高度。

    姜琦久久沉思,“伯伯的意思是,祖母想仿效夜流云,磨化水池里那条龙的魂魄?”

    “琦儿,你把你放到你祖母的位置上-”欧阳白刚想继续向下解释,却被姜琦打断。

    “伯伯!嘘,这样的话不要说。我还有母亲,母亲之下还有一众姊妹,按照姜国宗法,只有没有皇裔女嗣时,才会让男嗣接位,我这辈子只想在,只想找个花场酿酒。”

    姜琦低吟道。他今年二十周岁,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说出来。并不是因为他以前志比天高,而是因为这样的话传到在位者的耳中的话,连清闲的日子都得不到,下场只有两个,北海牧羊,或者龙口戍边。这样的传统,早已深深地刻在这两个以母系氏族攻取天下的国家:姜国、姚国。

    “琦儿,你知道我和你说话向来从无避讳,我只是认为,陛下贵为女皇,没有再争取这种东西的必要了”欧阳白连忙解释道,他没想到姜琦对这个话题如此敏感,或许真的是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不到外面的原因吧,毕竟,在这里安逸,快乐,丝毫没有朝堂上的腥风血雨。

    “那我母亲也不可能,她先天体弱,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磨化龙魂,毕竟这不是磨化猫狗。伯伯,或许是你的朋友想多了。”

    “你再想想。”欧阳白一口喝尽杯中之酒。

    “我妹妹她,她,”说道这姜琦脑中嗡的一阵晕眩,身体的抖动不住的抖动。

    “啊!她今年16岁,16岁。”

    泪水不可抑制的从这位皇子眼眶中流出,“真的是巧合吗,为什么在现在解除我的上畿守职位,为什么派七位国士冒着生命危险去猎龙,为什么自己的妹妹会在今年夏天恰好成年,为什么?”这些话不断地在姜琦脑里重复,仿佛在里面生了根,发了芽。此时的姜琦感到自己是如何的恐惧,那是一种独身在荒野面对野狼的恐惧,就仿佛你数着:一只,两只,三只……

    欧阳白走到姜琦身边,看着他弯曲单薄的后背,轻轻的拍了拍。

    “琦儿,来茶谷吧。”

    第三章完

    虽然还没有人看,但还是要在这做个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