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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珏(demo1)

    日暮西垂,让人感到热情洋溢、活力充沛的太阳带着那副由它主持编制的巨型鲜艳锦绣画展示在人们的眼前。

    辛勤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在这番美景之下休憩片刻,度过对他们来说一天中最难得的娱乐时光——哪怕他们的娱乐贫瘠的不过只是在田间闲坐片刻而已。

    很快夜幕就将来临,到时昏暗的光线会将绝大部分人逼回他们的小屋——那属于他们自己的窄窄的一方天地。相比起白天,夜晚是安静的,而对于向往光明的人们来说,夜晚也是让人不安的,恶棍、野兽、鬼魅……这些和黑夜有着深刻联系的词无不让人感到恐惧,而其中最关键的词自然是死亡。

    今夜不知又有多少人离去。

    夏没有进屋——事实上除了那个已经归了他人的遥远的皇宫,他根本没有一间自己的哪怕最简陋的屋子。他怅然若失地坐在地上,脸上满是落寞和不甘。太阳已经在他头上升起又落下了三个轮回而他对此毫不知情。

    夜幕降临,满天的繁星取代了太阳攀上天际,一闪一闪着带给世界微薄的光亮。而在这星光灿烂的穹顶之下,未曾仰面的夏也看到了他的星辰——白珏睁开的双眼。

    那是一双显著的异于常人但却美丽动人的眼睛,它有着如天湖般梦幻且晶莹的淡蓝色瞳仁和介于灰色和银色之间的虹膜,与之相比哪怕是世界上最华贵的宝石也要逊色几分。

    “喂,我做了个很长的梦。”白珏躺在夏的怀中轻声道。她的声音十分虚弱,但吐字清晰且言辞连贯,仿佛一个久病初愈的病人。

    时至今日,白珏仍然不喊夏的名字而是直呼“喂”,这或许是如她所说的记不住也不愿记,又或者是他们二人长期相处所达成的默契。但无论如何,夏此时都不再纠结这个此前他每次都要谈论的点——他也没心情纠结这些了。

    一股空前剧烈的、极端痛苦的情绪在他内心搅动、翻滚着,这几乎要撕碎这个胆敢向最崇高的神和最惊悚的祟发起挑战的人。不过他还是竭尽全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至少让语气显得平静一点。

    “嗯,梦到了什么?”

    “梦到我彻底清除了祟的影响、取回了力量,并且和青玚、朱玙、玄坤还有麒麟尊上,一同带领子民们将祟彻底赶出了这个世界……我们净化着世界中受到侵蚀的部分,它们重焕生机像我们传达出愉悦的信号……我还梦到了那些受到祟影响的恶魔们都改邪归正、四凶最终也回归自然……粗野的恶魔们仍然保留了好斗的天性,我则主持着他们间进行的决斗并为他们的勇武和谋略而大声赞扬……我梦到了人民安居乐业、精灵鬼怪们和谐共处……孩子们追逐着蝴蝶、灵动的小鹿欢跃在原野……”白珏说了很长很长一段话,但她的气息却不曾减弱——恰恰相反她似乎越来越有精神,尽管声音依然轻微。

    她一开始靠在夏的怀中,随后坐起身来,等到话语临了,她已经试图独立站起来了。

    她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就像昙花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仿佛上天是如此的不公,将世间此刻一切的美都赐予了这个小小的人儿。

    夏松开了手——白珏终于依靠自己站了起来。这理应让夏感到一些些的慰藉,但他心中的波涛却更加汹涌,他身形微晃,此刻反倒是他有些站不稳了。

    “在梦中,青玚与朱玙都还活着,麒麟尊上也没受到祟的影响,一切就像三千年前一样……”紧接着白珏又回忆起三千年前她与麒麟尊上的初遇、与青玚等人的友情和纠葛,还笑着谈到了朱玙对青玚的感情并对此打起了趣。

    她看起来是如此的有活力,即使比起一般人更加精力充沛——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活泼而健康,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充满着活力。而与之相比,天上的群星则似乎成了衬托,仿佛它们本就是来围绕这个女孩,就像以往它们拱卫着月亮一般。

    “你的梦里……我呢?你最忠实的侍卫。”夏努力的组织语言,试图说出些和以往一样俏皮的话,但受到心中强烈风暴冲击的他最后表现得一塌糊涂——他的措辞上毫无幽默可言,沙哑而颤抖的声音则传达出一种负面的情绪。

    白珏毫不意外夏会这般问——倒不如说她一直在等夏说这句话。她收敛了笑容,盯着夏看了好久,仿佛恨不得将夏整个人都借此收入脑海中。

    “怎么了?”夏疑惑地问道。

    白珏这时才笑着摇摇头,随后她说道:“你很好。”

    夏的喉咙动了动,但最终也没有滚出一个字来。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明媚的人儿,这个宛若天仙般美丽动人、又仿佛恶鬼罗刹般勾人心魄的人儿。

    他看到了漂浮不定轻荡的白云、连绵不断俊秀的青山、天山之上清澈的湖水、挂满天穹璀璨的繁星、雪上枝头摇曳的梅花、浸染天幕绮丽的晚霞。

    他看到了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武者;保土安民、镇守一方的尊者;倾听诉求、恪尽职守的神明。

    他看到了自身一张白纸却为人解答情感问题的好闺蜜、乖巧懂事但也不讳直言心声的好妹妹、忠心耿耿但辨明是非勇于驳斥的好下属、默默付出却毫不争功夺利的好战友。

    但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白珏,看到了这个独立、坚韧、顽强却伤痕累累的灵魂。她的伤势太重、波及根基,已经积重难返。

    她现在的光彩不过是回光返照,她生命的火烛已经燃至最后一刻,她只是不想让自己一生的收尾显得那么狼狈。

    “夏。”

    浑浑噩噩间夏想了很多,突如此来的叫唤也不过让茫然的他又看向了白珏,但他的意识仍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就在这样的状态里,他突然看到白珏向前一步贴近了自己。

    指望现在的夏能清醒地认知到发生了什么是一种奢侈,但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他们二人都发生了且正在发生一种名为接吻的行动。

    心中的洪流终于冲垮了夏的防线,决堤的水呼啸着灌了下来,落在了白珏的脸上,呜咽声则被她用嘴唇架起的新防线堵住。悲凉的气氛像是被一种刻意的情绪给阻拦了下来,但二者又相互交融,催生了一种名为凄美的东西。

    夏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抱住了白珏,似乎害怕眼前的人儿随时会消失不见。白珏浑身一颤,双眼微睁看了夏一眼,随后她又闭上双眼,伸出双手温柔的贴在夏的背后并用四指轻轻抚动着。

    就在这一刻夏感到自己心中的一切都破碎了,无论是此前费尽心神搭建的防线还是破坏了防线的宛如狂风暴雨的痛苦情绪本身,他的内心似乎在这瞬间失去了一切而变得空洞起来。

    从这空洞之中凭空的出现了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这份独特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夏心中的情感与由白珏那双柔若无骨的双手所传来的温柔一同迅速填平了他内心的空洞。

    他仿佛在此刻又回到了孩提时期,无助地哭泣着寻求着母亲的帮助,并在一种与现在相似而又有些许不同的称作“母爱”的温柔的庇护下放肆地发泄着情绪。

    夏感觉自己浑身乏力,就像全身的力气都被那心灵的无底空洞、万丈深渊抽去了,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最终反馈到身体上的无力。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跪在了地上,就像他对自己最后竟然反倒靠在白珏的怀中由白珏拥抱着一事记忆模糊一般。

    当夏从昏睡的状态下睁开眼,再次见到那片蓝天时,白珏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地上被整齐摆好的衣裳。

    夏感到自己光是看到这套服装便又感到眼前有些天旋地转起来,幸而此前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午昙扶住了他这才没有倒下。

    兴许是那一夜他已经哭干了眼泪,尽管悲伤、痛苦的情绪仍然冲击着他的眼眶,但他再没有掉下一滴泪水。当他又在原地呆站了许久,终于在心中明白这并非一个梦境后,自以为做好了准备的他才敢于向前走出几步去拾起那几件衣服。

    而在他刚刚触碰到那衣服的瞬间,他又不由得愣在了原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它的主人却再也无法见到。那声音如是说道:

    “夏,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