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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困雁门君臣丧胆 劫虏营龙虎同心

    隋大业十一年,也就是公元615年的九月,边关重镇雁门城黑云压城,杀气冲天。数十万突厥武士在他们的杰出领袖始毕可汗的指挥下,将雁门城围得水泄不通,并向城头发起一轮接一轮的猛烈攻势。只见阵阵箭雨,铺天盖地,压得守军无法露头。随着始毕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突厥武士挥动着大刀长矟,口中发出狼嚎般瘆人的呐喊冲向雁门城。他们冲到城下,有的借助云梯直接攻向城头,有的干脆顺着城墙徒手攀附而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群蚂蚁密密麻麻地附在城墙上快速的蠕动。不用说他们是彪悍无敌的突厥武士,仅仅是这阵势,就足以让人魂飞胆裂了。

    然而,城上的守军却并未被敌人所吓倒,或许是为了保卫皇上,或许是因为他们更清楚只有击退进攻者自己才能活命,他们似乎忘记生死,用一阵阵箭矢,用滚木礌石,用刀枪棍棒,用拳脚,甚至用牙齿阻击着汹涌而上的进攻者。敌人一片片的横尸城下,他们自己也不断倒在城头或栽落城下。到处都是尸体,有隋军的,也有突厥的。人类最珍贵的生命在这里似乎分文不值却又重于泰山。在守军的英勇抵抗下,突厥人的攻势又一次被击退了。

    大约在一个月前,隋朝那位野心勃勃、多才多艺的风流天子杨广在巡视北方边境时,忽然接到隋朝义成公主、突厥可敦的密信,说突厥始毕可汗要偷袭御驾。杨广闻讯大惊,急率扈从逃往雁门郡。次日,始毕可汗便亲率二十万大军杀入隋境,以横扫千军之势席卷整个雁门郡。铁骑踏过,雁门郡四十一城,仅有雁门城与崞县还在隋朝手中,其他三十九城都陷落于突厥人之手了。八月十二日,杨广率队刚刚进入雁门城,始毕可汗便率领突厥铁骑尾随追至。此时,雁门城内的军队却仅有不足二万,可谓众寡悬殊。而更要命的是雁门城内粮草本就匮乏,杨广的到来,又使得城内陡然增加了近二万人,因此,城内并没有足够的粮草供应军中将士。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平时围在杨广身边整日拍马屁的“贤臣谋士”们却一个个吓得只是两腿打颤,哪还有什么主意了。当然,也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壮着胆子献上“奇谋”,有的建议将城中财帛尽数交给始毕可汗,与之谈判约和;有的建议率军突围逃离雁门城。最后,还是内史侍郎、国舅萧瑀献计道:“始毕狼子野心,岂肯与我约和?陛下万金之躯,更不可冒险以求侥幸。依臣之见,莫若坚守城池,悬重赏以挫突厥之锐,并征四方之兵速来勤王。突厥风俗,可敦颇预军务,今义成公主在突厥为可敦,何不遣使告之,使其设法招始毕归国?纵使事不能成,亦无所损。”

    到了这时,一向喜欢统率大军四处耀武扬威的杨广已失去了往日的专横跋扈,变成了从谏如流的“明君”。他立即接受了萧瑀的建议,亲自到军中鼓舞将士斗志,当众承诺自己脱离险境后,凡守城立功者无官直接阶,赐绢帛百匹,原本有官位者依次加赠。与此同时,降诏令各地兵马到雁门郡勤王,并派人到突厥国内联络可敦义成公主。然而,派往突厥的使者至今未返,而勤王兵马虽已有些赶到雁门城附近,却因惧怕突厥而不敢直接来到城下,他们大多停留在忻州境内的忻口寨等待他路援军。但此时的突厥大军却不断发动着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进攻。雁门城危在旦夕。

    此时,杨广正龟缩在雁门城官衙瑟瑟发抖,往日的万丈雄心早已化作懦夫鼠胆,外面那壮烈的战争场面,丝毫也无法引起他昔日行乐时的诗意。虽然他曾多次统率数十万大军驰骋沙场,虽然曾有无数将士就在他面前倒下,但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战争会死人,更没有想过战争会威胁到他本人的生命。可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了战争的可怕,也意识到以前他所以喜欢战争,是因为在战争中失去健康、亲人乃至生命的不是他本人。几天来,他一直在担惊受怕中暗自饮泣,那哭肿的双眼虽然紧闭着,但泪水却依旧夺眶而落。此时此刻,只有一个问题在他脑海中反复萦绕:“我为什么要来巡视北边!为什么!”他悔恨,他遗憾,但他悔恨和遗憾的仅仅是一时冲动导致了自己身临险境,却从未意识到自己还有什么其他过错和缺点,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只不过是智者之千虑一失。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个人的厄运不会结束,因而大隋王朝和天下百姓的噩梦也只是刚刚开始。

    天近傍晚,突厥人终于在五次猛烈进攻失败后,撤军回寨了。此时的雁门城,残阳如血,阵阵微风吹来,裹挟着缕缕刺鼻的血腥。看着满地的尸体,城内将士又一次感受到了鏖战后的战栗。“援军何时才能到来?”他们暗自发问,心中塞满了绝望。

    深夜,月亮怯生生地躲在云层的背后,不再发出她那原本就不太明亮的光芒,雁门城内外被无边黑暗所笼罩,绵延数十里的突厥大寨一片寂静。偶尔会有一阵巡逻游哨杂沓的马蹄声响起,但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了。突然,阵阵刺耳的号角报警声打破了大寨的宁静,整个突厥大营顿时炸开了锅。还在梦中的突厥武士一个个揉着惺忪的睡眼,提着兵刃奔出营帐,乱纷纷四处乱串。到处是喧闹之声,满寨是马蹄杂沓声和将士们的奔跑的身影,大营内一片混乱。

    中军牙寨之中,一位大汉披挂整齐,稳步出帐,他大约四十一二的年岁,身高八尺,体形粗壮,一张方脸,面色黧黑,浓眉鹰目,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此人正是突厥大可汗始毕。始毕本名咄吉,始毕只是他作为可汗的尊号。可以说,始毕是突厥历史上一位极为杰出的领袖。他不仅英勇善战,而且深谋远虑,志向高远。早在其父启民可汗在世时,他便辅佐父亲东征西杀,平内乱,服西域,屡立战功。启民所以能中兴突厥,虽然离不开隋朝的支持,但始毕的辅助,无疑同样具有决定性作用。自从继承了汗位以来,他更是励精图治,为汗国拓土开疆,使得汗国国势蒸蒸日上,这也就使得他在突厥诸部落中有着崇高的威信。

    步出营帐后,始毕冷静四处观望,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恰在此时,却见远处有一支人马赶来。为首一人约有四十岁上下,身高不足七尺,体态瘦弱,眉目倒也清秀,只是面色黑黄,有似病夫,目光阴鸷,给人以神秘莫测之感。此人正是突厥第一智囊、始毕的心腹谋臣大军师史蜀胡悉。别看他看似弱不禁风,其实不仅深谙韬略,而且武艺高强,在突厥八大杀神之中名列第二。此次始毕所以起兵反隋,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杨广君臣因知史蜀胡悉足智多谋、将来恐为心腹之患而设计要除掉史蜀胡悉。当时隋朝正要与突厥互市,故此特地要求史蜀胡悉到隋境洽谈相关事宜。史蜀胡悉料知其中必定有诈,便找了一位与自己相貌相似者前往隋朝。结果,隋朝果然杀了这位替身,还声称他要背叛始毕。始毕因而一怒之下发兵袭击杨广,兵围雁门。由此足见此人在始毕心中的地位是多么重要。

    始毕见到史蜀胡悉,便果断开口道:“必是隋军前来劫营,你可传令各寨,各自严守寨栅,不得妄动。待众寨既定,然后方可整军破敌。”

    这时,又见一位酋长惶惶赶来,对始毕道:“近来忻口隋营日日有大军赶到,莫非乘夜来与我决战?”

    史蜀胡悉冷冷一笑道:“我观望形势,唯东南处喊杀之声最盛,余者虽喧闹,却未见杀气,必是闻听到有人劫寨,惊慌自乱。我料来劫寨之隋军,必不甚多。可往各寨传大可汗之令。待各寨安定后,各派出一支人马赶往东南各寨,务必歼灭前来劫寨之隋军。”

    始毕立即道:“就依大军师之言而行。”

    那酋长得令,连忙率人到各寨传令去了。

    此时,突厥大营的东南方向正杀声四起。一支约有百人的铁骑犹如一柄利剑,乘着夜色在突厥大营横冲直撞。他们人人身穿皂衣,臂缠白布,胯下战马尽皆衔枚裹足,犹如一阵疾风,一扫而过,在他们的身后,留下的是横七竖八的遍地尸体和伤兵。在这支铁骑之中,有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高八尺五六,宽肩膀,细腰身,一张国字脸因风吹日晒而略显微黑,两道剑眉含威,一双星目溢慧,虽然乳气尚未褪尽,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冲天英气,让人一望而生敬畏之心。头戴黄金盔,身着黄金甲,胯下一匹纯白战马,背后插着两把宝刀,手中一杆足有六七十斤重的铁枪,被他舞得漫天寒影。枪到之处,血光飞溅,惨叫之声不绝,面前的突厥军马就如同劲风伏草,一片片倒地身亡。直杀得突厥武士口中叫着“隋朝娃娃厉害!”四散奔逃。

    此人正是当朝名将唐国公李渊之次子李世民。原来这李渊一族,乃是北方贵胄,世代官爵显赫,尤其是李渊祖父李虎更可谓南北朝时期的风云人物。早在西魏时,便以佐命之功与后来的北周文帝宇文泰等并称“八柱国”。周朝建国后追封唐国公,隋文帝篡周称帝后,李氏之封号不改,继续为本朝显族。如今李渊官任山西、河东慰抚大使,驻守河东。突厥兵围雁门后,各地纷纷派兵勤王,李渊正在河东剿讨贼寇,不得脱身,故此特派世民率军随大将云定兴前来勤王。但当他临近雁门时,却发现诸路勤王兵马并不敢杀到雁门城下救驾,而是在离雁门不远的忻口寨驻扎下来。大帅卫文昇几番聚众商议退敌之计,众将皆畏缩不敢向前。于是世民便献计将寨中军马夜出昼返,使突厥以为隋军勤王之师日至,因而心生畏惧,自行退去。但十几天过去了,却仍不见突厥撤军,世民便又自请率铁骑百人,夜袭敌营,以震慑敌胆,为下一步的决战鼓舞军心。卫文昇等别无良计,只好令世民前来劫寨。

    此时,在世民身后还紧随着三员猛将,一人手舞一杆宣花巨斧,一人手中一杆大刀重三十余斤,一人手使双刀、背插弓箭。这三人各摆兵刃,奋勇冲杀,所向披靡。原来这使斧的唤作马三宝,使单刀的唤作杨六才,使双刀的唤作钱九陇。这三人原本都是唐国公府中的家奴,跟随李渊多年,忠心耿耿,武艺高强,被李渊视为心腹。自李渊成为封彊大吏后,便将他们提拔为军中将领。此番世民从军勤王,李渊担心他初上战场,又生性不知道个怕字,深恐他一时逞强,有个闪失,故特让此三人随同前来。却不知世民初到战场,就如猛虎上山,蛟龙入海,登时大显神威,哪里还用得着三人保护!三人只好努力紧随其后,以防万一。一行人奋勇冲杀,直把个突厥大营搅得翻江倒海一般。

    然而,突厥人毕竟是一支骁勇强悍的队伍,他们很快便从最初的惊慌中逐渐镇定下来,纷纷冲出营帐加入战斗。但世民哪肯将这些蝼蚁般角色放在眼里,只管向人多处直撞过去,麾下百名铁骑在他的率领之下,就如同虎入羊群在敌军中横冲直撞,乱杀乱砍,他们所到之处,敌军莫不人仰马翻。正杀得性起之际,忽见前方有一支队伍呐喊着杀了过来。为首的四员大将,乃是阿史那四兄弟:阿史那古、阿史那力、阿史那裴、阿史那罗。此四人都是突厥勇将,曾随突厥启民可汗东西征杀,多立战功。此时见有隋军劫寨,未及披挂,便携带兵器聚集数十将士前来迎战。当他们发现劫寨隋军也不过百十来人时,登时胆气益壮,便上前拦住世民。大哥阿史那古首先纵马上前,高声叫道:“何人不知死活,敢来劫我突厥大营?”世民也不答话,拍马向前,抖枪便刺。阿史那古摆矟招架,两般兵器刚一相交,阿史那古顿觉两臂发麻,二人战不三合,后面的阿史那三兄弟便一拥而上,围斗世民。隋军中杨六才、钱九陇见状,哪里肯让世民独斗四兄弟,当即也飞马上前,七人便杀作一团。战至四五个回合,世民突然抬枪奋力一拨,那阿史那古手中矟登时脱手飞出,随手又是一枪刺出,正中阿史那古咽喉,将其挑落马下。顺势又长枪横扫,直取阿史那力。阿史那力一时不及躲闪,头颅已被扫去半边,绝命身亡。阿史那裴一见大哥二哥阵亡,不禁内心慌乱,刀法大乱,被杨六才一刀砍于马下。阿史那罗自知大势已去,转身就逃,被钱九陇取下弓箭,一箭射中后心,仰身栽落马下。突厥武士见四员主将身亡,立即一哄而散。

    世民杀散敌军后,却发现不见了马三宝。世民知他天性粗豪,一旦来到战场,便一心要杀敌立功,哪还记得要保护主子!必是早已当先深入敌营去了。他举目四望,但见北面的邻寨正杀气四起,料定马三宝必在那里,于是手中大枪一挥,将士们便冲杀了过去。

    刚来到这座营寨,世民便发现此寨与之前的敌寨不同,不仅规模宏大,而且队伍整齐,衣甲鲜明,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原来突厥人扎寨,一向是将可汗所在的牙寨置于大寨中央,四周设四座核心营寨,各核心营寨四周又设四座大寨,大寨周围又有无数小寨。寨中有寨,寨寨相连。马三宝此时杀入的营寨乃是一座大寨,故此与之前的营寨气象不同。

    此时,世民担心马三宝有失,也无心留意寨内形势,只顾向喊杀处杀去。来到近前,却见马三宝正被一员敌将死死缠住。只见这员敌将身材粗壮,相貌凶恶,身着硬皮铠甲,前后有铁掩心护住要害,手中一杆厚背大刀,足有五六十斤重,被他舞得劲风乱刮,直杀得马三宝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世民急纵马上前,来救三宝。马三宝正处于命悬一线之际,忽见世民一马杀到,就如同凭空白捡了一条命一般,大喜过望,便高声大呼:“二郎救我!”一时分心,被敌将一刀砍落头盔。这敌将一招得手,立即又举起大刀再次砍向马三宝。李世民眼见马三宝危险,又来不及上前营救,情急之中,将手中枪猛地一掷,那枪便飞向敌将。敌将一时躲闪不及,被那枪从后背直透前胸,登时翻身落马。那突厥众武士一见世民杀了敌将,竟然不敢再战,一哄而散。原来这员敌将正是本寨主将迭力失,乃突厥名将,在突厥的著名的八大杀神中排名第七,曾久随始毕可汗父亲启民可汗及始毕两父子定内乱、平西域,东征西讨,屡立战功,威名素著。故此突厥将士一见世民竟一枪杀了迭力失,不觉登时丧胆,哪还敢来战世民。

    马三宝死里逃生,不由得胆落心惊。急忙催马来到世民面前道:“虏军果然厉害,我等不如尽早回归本寨。”

    世民看了看遍地的尸体和四处逃窜的突厥武士,微微点头,正要下令撤走,不料恰在此时,却见对着雁门城西门方向的敌寨内又开始响起了喊杀之声。世民道:“必是卫大帅乘我等在此劫营,又派人杀入城内护驾。我等若此时就走,只恐其难以入城。我等且多留一时,以分虏军之力,助其入城。”

    说罢,也不去取回自己那杆长枪,只抽出背后双刀,继续率军杀向敌军。转眼之间,又一连闯过两座营寨,直杀得突厥武士抱头鼠窜。眼看西面杀声渐弱,世民方才道:“我料护驾军马已闯入城内,我等可撤军回寨。”

    不料话音刚落,忽听得前面敌军中响起阵阵欢呼之声:“大叶护来了。”

    “大叶护来了。”

    ……

    紧接着便见敌军停止了奔逃,向两边分开。在人群中涌出十几位彪形武士簇拥着一位突厥酋长直奔军前。只见这酋长三十五六的年纪,身高九尺,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衣着不似突厥,反倒穿一身中原盔甲。那身宝甲上自颈项,下至脚面,将全身护裹。手提一柄开山巨斧,斧柄粗若酒盅,斧头巨大如斗,足有百斤之重。胯下一匹日行千里的汗血追风宝马,浑身上下犹如火炭般赤红,无一根杂毛,神骏无双,更使其主人显得威风凛凛,气势夺人。此人正是突厥八大杀神之首,突厥第一勇士阿史德贺鲁。阿史德贺鲁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善会用兵。从十五六岁开始,他便随启民、始毕两代可汗征战四方,身经百战,屡立奇功,威震漠北。虽然他早已官任突厥二十八等级官员最高一等的叶护之职,但将士们却仍觉得不足以显示其崇高威望,因而都称他为大叶护。他胯下那匹宝马也是产自西域的神骏,名唤火麒麟。

    原来贺鲁得知有人来劫寨,并未慌乱,而是立即披挂出帐,聚齐亲兵卫队,方才赶奔厮杀之处,恰与世民一行迎面相遇。贺鲁见世民浑身如血染一般,声音中却透着稚气,不由得心生三分爱惜之意,上前问道:“何处娃娃,斗胆包天,敢闯我汗国大营?”

    世民也不答话,催马便欲向前迎战。却见杨六才抢先上前,舞刀直取贺鲁,却早被贺鲁一斧直砍下来。杨六才横刀奋力向上一档,只听得“咔嚓”一声,手中刀杆已断成两截,那巨斧却余势不减,直劈下来,杨六才登时身作两段,落马身亡。可怜杨六才一世豪杰,竟死得如此悲惨。

    世民一见杨六才被斩,不由得怒火上撞,挥双刀直取贺鲁。贺鲁也不招架,反而手起一斧抢先劈向世民。世民只得举双刀架住,顿觉两臂酸麻,方知贺鲁厉害。忙以攻为守,双刀疾风骤雨般接连砍向贺鲁。双方一场恶战,但见刀光漫天,斧影乱闪,只把两边将士看得目瞪口呆,初时是不敢向前助战,到了后来竟忘了厮杀,只顾一旁观战。钱九陇忍不住对马三宝道:“不想二郎如此勇猛。”

    二人大战五六十合,未分胜负。贺鲁心中也不免暗暗称奇。要知道,贺鲁纵横沙场十几年,所遇敌将无数,能与他斗上十合者寥寥无几。而眼前这位娃娃,竟在自己手下斗了许久仍不分胜败,这让他感到丢了颜面。恼怒之余,不觉手上加力,使出浑身解数,将那杆大斧愈发雨点般砍下。世民虽是骁勇,毕竟头一次身临战场,又眼见敌军越围越多,不由得心中暗自发慌。故此又战了三十余回合,便刀法渐渐散乱,被贺鲁抓住破绽,一斧砍来,世民慌乱中举双刀相迎,刀斧相交,世民只觉得两臂一麻,左手把握不住,单刀突然脱手飞出。久经沙场的阿史那贺鲁那肯错失良机,反手一斧再次劈向世民。马三宝、钱九陇见状,登时心头一凉,将两眼一闭:“二郎休矣!”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却忽听一道劲风响处,已有一箭飞至,正中斧面。贺鲁只觉得两臂一荡,手中开山巨斧瞬间偏离方向,一斧砍空。阿史那贺鲁登时心头一凛,急忙兜转马头转回身来。他身边十几位武士立即扑向世民,以防他乘机偷袭。此时,却见一员隋将如飞而至。阿史那贺鲁定睛观瞧,但见来者约有四十四五的年纪,身高九尺有余,体形矫健,紫巍巍一张长方脸膛略显清癯,宽阔的额头下两道浓眉几乎及鬓,浓眉下一双慧眼深邃似海,鼻隆口正,颔下一部长须飘然。头戴赤金盔,身着黄铜甲,内衬红色战袍,手中一杆精钢打造的大枪,身后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十名突厥武士。阿史那贺鲁身经百战,可谓虎胆包天,可一见此人,却只觉得一片杀气透骨夺魄地山一般压将过来,竟然心头一颤。却听得来将口中高喊:“休伤小将军,三原李靖在此!”

    列为读者,你道李靖究竟是何人,竟在此时突然杀到?原来李靖也是将门之后,其父虽官位不显,但李靖本人却在朝野之间颇有声望。相传李靖年轻时,曾与当时的宰相杨素见过几面,而每次见面后,杨素都要忍不住拍着自己的座位感叹:“这里早晚是你的位子!”李靖的舅舅韩擒虎是隋朝名将,每次与这位外甥谈论军事,都会大发感慨:“我阅人无数,只有此子堪与讨论兵法!”因此李靖虽然官位不显,却朝野知名。如今任职马邑丞,随马邑太守王仁恭前来勤王。当他们来到忻口隋营之时,李世民恰好刚刚离开忻口。得知世民去劫营,他便向卫文昇献计:“始毕所以迁延不去者,因雁门城内粮草乏绝,旦夕可下也。今李公子既去劫虏营,大帅可与我铁骑二千,乘虏军混乱,运粮入城。虏知关内粮足,必不战而去。”

    卫文昇闻言沉吟道:“雁门城内我军不下二万,又被虏军围得铁桶一般。将军仅率骑兵二千,少载粮米则无异于杯水车薪;多载则马不能战,一旦失败,恐反资粮于敌。”

    李靖道:“此番入城,无需多带粮草,只需二千匹战马入城,城内守军自可杀马而食。故我料虏酋知我军入城,必自退去。”

    卫文昇这才恍然大悟,立即调集二千骑兵,随李靖杀入雁门城内。李靖又令这二千人各取粮袋,塞满干草,只在外层撒些粮食,然后杀奔雁门城。来到城下时,突厥大寨已被李世民搅得一片混乱,李靖便乘势率军直闯入去。李靖一杆大枪,谁能拦住,二千铁骑怒马轻行,随后跟进。一路上,李靖故意令人划破米袋,淌出一地米粮。转眼来到雁门城下,守军打开城门,将众人放入城内。李靖本人却并未入城,他遥望东南方向,只见那里犹自杀气甚盛。便料定李世民尚未撤走,恐他有失,便仅率十八名贴身卫士杀过来援助。恰遇贺鲁举斧要伤世民性命,李靖身不及至,急忙摘弓发箭救了世民,随即又飞马赶上前来。

    此时,贺鲁一见李靖,知道是遇到了劲敌,便欲先下手为强,挥斧正要砍向李靖,却不料李靖一杆大枪后发先至,早刺到面前,只得摆斧招架。两般兵器相交,贺鲁只觉得两臂一颤,不由得心头暗惊。这边李靖也顿感贺鲁斧势沉重,不敢轻忽。二人战不三合,李靖便料知难以速胜贺鲁。而此时自己与世民身陷重围,敌军越聚越多,久战下去,必难脱身。想到此处,他毅然暗运内功,将浑身之力瞬间逼至枪头,向着正砍过来的大斧看似仅轻轻一拨,贺鲁手中巨斧竟倏忽飞脱左手,斧头触地。李靖顺势将手一抖,那精钢打造的大枪竟被他抖出万朵枪花,直射向贺鲁。原来这一招正是李靖生平绝技“幻影追魂枪”。贺鲁但见漫天枪头扑面而来,回斧招架已是不及,意欲躲避,又不知这枪究竟刺向何处。情急之中,一个滚鞍翻身,跌落马下。只落得个盔歪甲斜,好不狼狈。然而,此举虽让贺鲁大失颜面,却是破解“幻影追魂枪”的唯一招数。

    书到此处,需做一交代:李靖本是隋唐之际绝顶高手,“幻影追魂枪”又是其生平绝技,但阿史那贺鲁却以人人都能做到的一个滚鞍落马即逃得了性命,这“幻影追魂枪”还如何称得上天下绝技?其实其中有三条原因:第一,阿史那贺鲁本人即是绝顶高手,他的一躲之疾,常人如何能及?第二,突厥是马上民族,其人从小便与马打交道,马已成为其生命的一部分,因此,突厥人可以说人人都是马术高手。而阿史德贺鲁更是早已做到了人马合一,他骑马征杀从不用马镫,这也使他在滚鞍落马时更加便捷。第三,就是贺鲁所穿铠甲乃是稀世宝甲,此甲坚韧无比,一般的箭矢都无法穿透,而李靖这一枪虽有万钧之力,但宝甲还是对其起到了阻滞作用。这才使得阿史德贺鲁成了“幻影追魂枪”下活命的第一人。然而纵是如此,李靖这一枪还是透甲划破了贺鲁的脖颈,渗出殷殷鲜血。

    不过,贺鲁虽躲过了一枪,但危机尚未结束,“幻影追魂枪”还有后续一招。几乎就在贺鲁倒身落地的同时,李靖已经催马前冲,挺枪刺向贺鲁。眼见得贺鲁性命难逃,不料就在此时,却出现了一幅出人意料的画面。贺鲁的坐骑火麒麟竟然突然人立而起,跃身挡在了李靖与贺鲁之间——这头“牲畜”竟然要舍身救主。

    李靖见此情景,不仅心头蓦然一热,急忙撤手收枪,使枪尖将及马腹之际,陡然而停。借此机会,阿史那贺鲁一个滚身,脱离了险境,其十几位贴身卫士呼啦一下上前将他拦在了了身后。李靖眼见得良机已经错过,更不迟疑,兜马回身杀向敌军。只见他一杆大枪,左扫右荡,转眼间便有几十名突厥将士跌落马下。这些突厥将士眼见李靖险些杀死了他们心中的战神阿史那贺鲁,早已是魂飞魄散,此时又见他如此凶猛,哪还敢上前送死?那李靖在敌军之中,犹如蛟龙破浪,所向披靡,突厥将士纷纷向两边溃散下去。李世民见状,急忙随后杀到李靖身边,与他并马冲杀,其身后将士也紧随而至。

    此时,火麒麟正伸长脖颈望着李靖的背影,好一阵才似乎很艰难地调头缓缓迈向阿史那贺鲁。一步……两步……当其迈出第三步后,又停住了脚步,眼睛望着贺鲁,蓦然留下了两行清泪。少顷,它又回头朝李靖的方向望了望,再回头投给贺鲁一个无比依恋的眼神,突然调转身形,向李靖的方向狂奔而去。转眼来到李靖的身边,与他并排冲向敌军。作为战神阿史那贺鲁的坐骑,火麒麟无疑具有军中明星的地位,突厥将士有谁不认识它?又有哪个人敢伤害它?因而火麒麟竟成了李靖等人的贴身护卫,使他们转瞬间便突围而去。

    眼看着火麒麟背叛了自己,成了李靖和李世民的“帮凶”,阿史那贺鲁不由得心火上撞,脱口喊出:“好你个畜生,竟敢背主,给我……”他本想下令杀掉火麒麟,可话到嘴边却停了下来。少顷,又几次呶了呶嘴,但却终于没有发出杀掉火麒麟的命令。最后竟眼看着它与隋军一路闯阵离去,才咬牙切齿地返身到牙帐交令去了。

    且说李世民一行离开突厥大寨二十余里后,见再无敌军追来,方才放马缓行。回身看时,百名铁骑除了杨六才外都还在。世民便令众人先行,自己却下马对李靖拜道:“世民谢恩公救命之恩……”

    李靖连忙下马俯身托住世民:“公子切莫如此,你我同阵杀敌,理当相互救助,何须多礼!”

    李世民抬眼再看李靖时,但觉他一身杀气早已褪尽,神色坚毅果决,举止沉稳平和,给人以慈祥却不失威严之感。世民一向心高气傲,不肯服人,此刻望着李靖,心中却有一种依赖之情油然而生。而李靖漂泊半生,阅人无数,其中如杨素、韩擒虎乃至李渊等虽皆人中龙凤,但在他眼中,却与寻常人无异。唯独对眼前这位娃娃,却一见而生敬畏之情。虽然不过是萍水相逢,李靖内心却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感觉,面前这位娃娃就是自己要一生辅佐的真命天子。

    二人一路并马而行,言谈之际,渐渐推心置腹,各有相见恨晚之感。不知不觉便到忻口寨附近。李世民面带不舍道:“依恩公之言,北虏当不日解围归国。那时我等各回本郡,不知何日再能相见。”李靖闻言,内心不禁也涌起一阵留恋之情。他放眼四望,见附近只有火麒麟跟随,便开口道:“老夫有一言,要对公子讲。”

    “恩公尽管指教。”

    “老夫料定雁门之围虽解,日后天下必乱。公子才略胆识,千古一人。他日必能定乱御侮,拯民于水火。还望公子为天下人惜身,独闯敌营,身犯险境,实乃偏裨之事,公子日后切不可轻为。”

    “世民多承恩公厚爱。然则恩公既有此心,何不与世民同归河东,共成大业?”

    李靖摇头道:“时机未到,且待他日。”

    “如此,悉从恩公之便。只望恩公早来河东,以便世民朝夕聆听教诲,共成大事。”世民讲话之际,目光中溢出无限的真诚与渴望。

    “公子只管放心,老夫若欲出世立功扬名,必当投奔公子,断不会依附他人。”李靖眼中同样闪烁着无比的真诚。

    说着,两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过了好一阵,李靖又将目光扫向火麒麟:“此马颇有灵性,既然闯阵跟随而来,必与公子缘分不浅。分别之际,李靖借花献佛,将他赠与公子,也算留作纪念如何?”

    世民连连摇手道:“此马乃追随恩公而来,世民岂可夺人所爱?”

    “李靖此身亦属公子,匹马何足道。公子只管留用,只当这畜生替李靖在公子身边效劳了。”

    说着,李靖便把缰绳送向世民。世民见李靖这样讲,实感盛情难却,只得伸手接过缰绳,却见火麒麟纵身尥蹶,昂首长嘶,不肯靠向世民。世民忙将缰绳交还李靖,并笑道:“看来此马与恩公缘分甚深,世民无福骑乘了。”

    李靖无奈,只得接过缰绳,苦笑道:“是这畜生福薄,只配李靖骑乘。”

    二人又是一阵倾心吐胆,方才各自回归本营。

    两日后,突厥果然解围而去。忻口寨各路勤王兵马陆续回归本郡。李世民在离开忻口寨之前,先到王仁恭军中去探望李靖。却被告知李靖已被派往前线追踪敌军去了。世民无奈,只得满怀遗憾地离开忻口寨。但他哪里知道,只因这次相遇,他与李靖义结同心,日后一龙一虎,齐心协力,开创了中国历史的一段辉煌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