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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刘世徹建功却被害 李世民破敌反遭谗

    却说苏定方送走了刘世徹,便留在卧虎岭,每日与甄翟儿讲文论武,练习武艺。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刘世徹离了卧虎岭,便一路赶回家乡汴州浚仪县。一路免不得风餐露宿,自不必多言。这日回到家中,与夫人相见,便将去卧虎岭隐居的打算告知了夫人。却不料夫人竭力反对。她认为放着这么大的家业去寄人篱下,而且是到那荒无人烟的山野之地,实在不值。这刘世徹原本便心存犹豫,见夫人反对,便益发踌躇起来。这一日,刘世徹正在家中纳闷,忽有一位家人来报:“外面有一人自称刘复礼,要见主人。”

    刘世徹闻言,不觉暗道:“这刘复礼虽是故交好友,只是这十年来并不曾往来,如何却忽然到访?”

    心中虽疑虑,但念及昔日之情,自当出门迎接。来到门外,但见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生得五短身材,相貌粗豪,却是书生打扮,正是刘复礼。便上前拱手道:“贤弟,久不相见,今日到来,真真令愚兄蓬荜生辉。”

    那刘复礼却不客气,开口便道:“哥哥不必客套,今有一天大喜讯,小弟特来报喜。”

    刘世徹诧异道:“有何喜事,愚兄自己尚且不知,反让兄弟来告知?”

    刘复礼道:“此地非讲话处,且到屋内再叙。”

    刘世徹见刘复礼不像是玩笑,忙将刘复礼让入客堂之内,令人献上茶,方才又问:“贤弟方才所言,究竟何意?”

    只见刘复礼缓缓开口道:“哥哥可知徐圆朗之名?”

    刘世徹道:“愚兄久在江湖,岂不闻徐圆朗之名!只是此人与愚兄何干?”

    刘复礼道:“哥哥有所不知。这徐圆朗也曾雄踞一方,后为窦建德所破,投了窦建德。李世民破了窦建德,徐圆朗又投了唐,被封为兖州总管。刘黑闼举义,徐圆朗又自称鲁王,与刘黑闼联合反唐。如今刘黑闼又为李世民所破,唐军大军压境。徐圆朗本打算求援于淮南杜伏威,却不料杜伏威那厮胸无远略,不肯出兵援助兖州。故此徐圆朗彷徨无计,每日如坐针毡。小弟见他无计自保,便献计让他请哥哥为主。哥哥若肯动身前往军中,李世民必难奈何我军。以哥哥之雄才大略,只需渡过目下难关,他日纵不能一统天下,亦足以为一方之主,也不枉活了一世。只是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刘世徹闻言,不觉心动。他平日里早有乘着乱世干一番大事业的雄心,只可惜势单力薄,难以成事。如今天降好事,让他平白执掌数万军队,这莫非是天意?但转念一想,这徐圆朗也是一方豪强,又怎肯轻易让位于人?实恐其中有诈,便试探道:“愚兄何德何能,敢当鲁王如此重托?”

    刘复礼看出刘世徹心思,忙趁热打铁道:“哥哥不可妄自菲薄。哥哥大名,在这山东地界,谁人不晓!就算是徐圆朗也久闻哥哥之名。得知小弟与哥哥相熟,喜不自胜,便令小弟来请哥哥。哥哥若是肯动身前往,便是救他性命。”

    刘世徹思来想去,终究敌不住这天大的诱惑,便道:“既是鲁王见重,又有贤弟引荐,愚兄也不好推脱。便依了贤弟就是。”

    当日做好了准备,打算明日启程。夜里却又暗自盘算:这徐圆朗岂是草包?不过利用我助他抵抗李世民而已。一旦渡过眼下难关,难免卸磨杀驴。我到了兖州,不可无心腹亲兵。于是,刘世徹先不动身,而是一面以款待刘复礼为名拖延不去,一面却先让人沿途散播自己被徐圆朗请去兖州为主的消息。数日后,刘世徹方才启程。果然,一路上不断有人慕名来投奔刘世徹,到了兖州城下时,刘世徹麾下已聚集了三五千人马。可当队伍来到兖州城下时,却见大门紧闭,并无一人来迎接。刘世徹立即心头一寒,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了心头。他有心离开此地,却料想此时离去,必遭徐圆朗追杀,自己恐难免被害。略一沉吟后,决定暂且留下,随机应变。便转向刘复礼道:“鲁王为何不派人相迎。”

    此时,刘复礼也是一脸迷惑。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城门忽然打开,涌出一支足有二万人马的队伍,为首一人,中等身材,面带狡诈,上前对刘复礼道:“复礼,你身旁可是刘义士?”

    刘复礼见了,先低声对刘世徹道:“此人是徐圆朗二弟徐圆达。”这才上前道:“二王爷,这位正是刘世徹刘义士。”

    只见徐圆达对着刘世徹略一拱手:“鲁王又令,刘义士可与复礼入见鲁王,所带人马可暂留城外。”

    刘世徹与刘复礼闻言,不觉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原来徐圆朗因形势危急,一时没了主见,便听了刘复礼之计,让他去迎接刘世徹。可当刘复礼走后,却有些后悔起来。恰值他二弟徐圆达由伊州来兖州,徐圆朗便与他商议。徐圆达闻听徐圆朗所言,立即道:“哥哥未见翟让与李密之事吗?今唐朝虽大军压境,哥哥若肯归降于唐,李世民未必不会赦哥哥之罪。若是请刘世徹来军中为主,哥哥必难逃翟让之祸。”

    徐圆朗闻言,失色顿足:“刘复礼这厮,险些坏我大事!只是如今刘复礼已去汴州,该如之奈何?”

    徐圆达沉吟片刻道:“哥哥既然已令刘复礼去请刘世徹,便不妨将此人请来。待他到来,哥哥绝口不提拥戴他为主之事,只问他有何破敌之计?若是他无计可施,哥哥便以刘复礼欺骗哥哥为名,将二人一并推出斩了。若是此人果有妙计,便暂且留他在麾下做个谋士,待破了李世民,再处置他不迟。”

    徐圆朗欣然采纳了徐圆达之计,却不料刘世徹竟然带着一支队伍来到兖州城下。徐圆朗不敢轻易让刘世徹入城,与徐圆达商议后,才决定只让刘世徹独自先入城面见徐圆朗。

    此时,刘世徹已料定进城必是凶多吉少,但事到如今,也只得留下队伍,随刘复礼进城面见徐圆朗。来到城内大殿,只见徐圆朗坐在正中央的王座上,满面春风地道:“刘义士能屈尊到兖州,小王当真蓬荜生辉。”

    口中讲着,屁股却不肯离开王座。此时,刘世徹早已明白了一切,只好躬身施礼道:“刘世徹拜见鲁王殿下。”

    只见徐圆朗微微一笑道:“刘义士快快请坐。”

    便让刘世徹坐到了身边的一张座椅上,然后又道:“孤家久闻义士大名,故特派刘复礼远道请义士来此。不知义士可有妙计,助孤破李世民大军?”

    徐圆朗虽寥寥几句,却已点明了请刘世徹到来,只是让他帮助自己破敌,而不是拥戴他为主。可事到如今,刘世徹也自知只有自抬身价,让徐圆朗觉得自己有把握破唐军,救兖州,方能让徐圆朗暂时刀下留人。所以,他故作镇静道:“世徹于路上已有筹算。今唐军虽来势汹汹,其实不足为惧。刘黑闼逃往突厥,必是要借兵复国。突厥贪中原玉帛子女,必不肯坐视唐人一统中原,当出兵助刘黑闼。故臣料突厥与刘黑闼不久必大举出兵侵唐,李世民必回军御敌,届时大王之围自解。如今之计,大王当分兵扼守各地险要,坚壁清野与李世民相持。只是兵法云:金城汤池,非粟不守。大王当发兵攻取谯、杞二州,一则可拓地得众,二则可运谯、杞二州之粮以足军食。如此,大王可坐待李世民之败。”

    徐圆朗闻言大喜:“义士果然韬略过人。只是这谯、杞二州兵精粮足,恐非旦夕可下。”

    刘世徹道:“若蒙大王不弃,世徹愿率兵前往攻此二州,一月之内若不能克,世徹愿提头来见大王。”

    徐圆朗略微点了点头,又道:“义士远道而来,可暂且安歇,此事待明日再议。”

    说罢,令人送刘世徹退下安歇,又令人将城外刘世徹麾下人马接入城内。

    刘世徹来到徐圆朗为自己安排的府邸,心中好不郁闷。很显然,自己是被徐圆朗耍了,但他也并未绝望,他所以劝徐圆朗去攻取谯、杞二州,就是为了找机会脱离徐圆朗,以此二州为根基发展自己的势力。但是他也明白,徐圆朗也不会让自己轻易得手。可事到如今,也只好放手一搏了。当夜,他思来想去,一宿未眠。次日来见徐圆朗,只见徐圆朗满面春风地对他讲:“孤昨日细思义士之计,果然可行。孤便封义士为威远将军,率军前去攻打谯、杞二州。只是义士麾下之众,皆远来疲敝,需暂留城中休整,孤当另拨人马随义士同往如何?”

    刘世徹闻言,不由得内心暗自一沉,但外表却不动声色,起身拜道:“臣唯大王之命是从。”

    于是,徐圆朗便派徐圆达率本部六七千人随刘世徹并刘复礼前去攻打谯、杞二州。

    这一日,刘世徹率军来到谯州境界。刘世徹先令军队在离谯州城十里外安下营寨。然后将刘复礼唤到身边道:“你可到城中告知城主,我已率军到此,令他速来归降。”

    随即又附耳吩咐一番,刘复礼闻令,连连点头,便离开军寨,动身前往谯州城去了。

    却说这谯州刺史本是当地名将,得知刘世徹率军前来攻城,便聚集了七八千人马,布置了城防,准备坚守城池。得知刘复礼来求见,便令人传他入见。待刘复礼进入刺史官衙,刺史冷笑道:“尔等为何无故犯我城池。”

    只见刘复礼道:“请大人屏退左右。”

    刺史道:“这里都是本官心腹,你有话只管讲来。”

    刘复礼闻言,微微一笑:“久闻刺史乃当世豪杰,今日一见,实乃浪得虚名也。”

    刺史立即面现怒色:“鼠辈怎敢藐视本官!”

    刘复礼道:“大人不敢屏退左右,岂非怕在下行刺?如此胆怯,何以敢称豪杰?”

    刺史大怒:“你这厮无礼!本官岂不知你是来做说客劝降的,只是本官乃大唐刺史,岂肯降小贼!”说着一声断喝:“来人,给我拉出去砍了!”

    话音未落,便有人上前拉住刘复礼拖向门外。刘复礼回头道:“大人可敢让在下再发一言。”

    刺史冷笑道:“本官倒要看你有何高论,你且讲来。”

    却见刘复礼道:“在下此来不为劝降,实是有一件天大的功劳献于大人。”

    刺史一怔:“既如此,何不讲来?”

    刘复礼又道:“此事是不可当众明言。”

    刺史略一沉吟,便屏退左右。刘复礼这才道:“在下乃是代主将刘世徹前来请降的。”

    刺史不禁一愕。刘复礼道:“大人有所不知,徐圆朗本是以拥立刘世徹之名将他请到兖州,却不料刘世徹来到兖州后,徐圆朗却以属下相待。故此刘世徹深恨徐圆朗,特遣在下前来请降。”

    刺史闻言,忽然喝道:“区区诈降之计,岂能瞒得过本官。来人!将他推出去砍了!”

    刘复礼闻言,不觉仰天大笑。刺史怒道:“你这厮为何大笑?”

    刘复礼道:“我笑大人不只不晓兵机,且不知人情。”

    刺史道:“你这厮怎敢小觑本官?”

    刘复礼道:“大人细想:这刘世徹名满山东,徐圆朗不过一草寇而已,且此时已危在旦夕,若非以拥立之名相请,刘世徹岂肯来兖州。既到兖州,徐圆朗却以偏裨相待,刘世徹岂能不心生怨愤。二人嫌隙已成,徐圆朗日后必定加害于刘世徹。刘世徹乃聪明之人,怎能不明此理。故此前来请降,一则为活命,二则也好以此归降大唐,为进身之阶。此乃人之常情,大人何疑之有?”

    刺史沉思半晌,觉得此言有理,不由得转怒为喜,便道:“既如此,刘世徹何不就来投降。”

    刘复礼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徐圆朗既有负于刘世徹,心中岂无防范?今来谯州,虽以刘世徹为主将,却令其弟徐圆达为副将,刘世徹名为主将,实则形同傀儡,如何能做得了主!”

    刺史道:“既如此,他如何能助我破敌?”

    刘复礼道:“明日兖州军来城下挑战,大人只管出城迎敌。刘世徹故意战败,大人即可乘势追击,闯乱敌军。刘世徹再暗中相助,兖州军必败。大人以为如何?”

    刺史闻言大喜,道:“如此甚好!你可回禀刘世徹,破敌之后,朝廷必有封赏。”

    刘复礼闻言,又与刺史商定了细节,便告辞离去。回到刘世徹军营,将详情告知刘世徹。刘世徹又将徐圆达请来,对二人吩咐一番。次日,刘世徹率军来到谯州城下挑战。谯州刺史果然倾城而出,列阵迎敌。刘世徹一马当先,在阵前叫阵,谯州刺史也亲自出马来战刘世徹。二人交手不到三合,刘世徹回马便走。谯州刺史挥军追杀,兖州军果然大乱。这时,只见从兖州军中闪出一人,正是徐圆达,只见他高声道:“贼将休要猖狂,徐圆达在此!”挥刀来战谯州刺史。刘世徹却在与徐圆达擦肩而过的瞬间,暗中发出一枝袖箭,正中徐圆达后背。只见徐圆达在马上晃了几晃,谯州刺史乘势忙纵马上前,一刀将徐圆达砍为两段。这谯州刺史一招得手,不觉内心狂喜,却不防刘世徹忽然纵马上前。此时谯州刺史见刘世徹助自己斩了徐圆达,因而对他全无防备,措手不及,被一枪正中咽喉,落马而死。

    原来,刘世徹瞒过了刘复礼和徐圆达,只告知徐圆达让他乘谯州刺史无备,突然杀出取他性命。却暗中助谯州刺史斩了徐圆达,又乘谯州刺史无备之际,结果了他性命。这便是他的一石二鸟之计。既除掉了监视自己的徐圆达,又可取谯州。

    此时,谯州军见折了主将,顿时大乱。刘世徹乘势挥军杀将过来。谯州军无心再战,纷纷弃兵投降。刘世徹大获全胜,率军开进了谯州城。来到城内,刘世徹首先令全军将士祭奠了徐圆达,随即又派人到兖州报捷,并因徐圆达战死而向徐圆朗请罪。然后又派人到杞州劝降。数日后,徐圆朗遣使到谯州,加封刘世徹为辅国大将军。赐绢帛千匹,并令其及早运粮到兖州。次日,又有杞州刺史遣使请降。刘世徹一军上下莫不欢欣鼓舞。刘复礼便道:“哥哥立下如此大功,不可不设宴庆贺。”

    刘世徹便令刘复礼备办酒宴,与众将士一同庆贺。酒席之间,刘复礼一再上前为刘世徹敬酒。刘世徹欣然举杯,一饮而尽。酒过三巡,刘世徹忽觉腹内疼痛,一阵紧似一阵。不一时,便觉疼痛难忍,忽然口中喷血如注,身子一挺,倒在地上。众将大惊,一齐涌上前去,有人连连呼唤,有人替刘世徹揉胸拍背,好一阵忙碌,方才见刘世徹悠悠醒来,忽伸手抓住刘复礼之手,奄奄一息问道:“贤弟为何要害愚兄?”

    刘复礼见已被他看破,不觉面带愧色:“非是小弟无情,实是鲁王已将小弟一家数十口押作人质。小弟若不毒杀哥哥,家人必遭毒手。”

    刘世徹闻言,忽然两眼射出凶光,便见他衣袖中陡然射出一箭,正中刘复礼咽喉。刘复礼一声惨叫,倒地身亡。刘世徹仰天大笑,突然身形一挺,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看时,却已是咽了气。

    席间众人原本多为徐圆朗麾下将领,此时见死了刘世徹,便商定率着谯、杞二州人马并粮草一同回兖州来见徐圆朗。徐圆朗见众将满载而归,喜不自胜。便分派粮草到各处,与秦王作战。不想此时,却有前方将士来报:“李世民撤军了。”

    徐圆朗大喜:“真乃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