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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险象环生

    莉莉丝那种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状态足足持续了十余分钟才结束,尽管邱扶摇已经数次见过莉莉丝这幅样子,但他实际上并不清楚莉莉丝为何会这样。

    “跟我来!”刚一睁开眼莉莉丝便急不可耐地迈开步子并对邱扶摇和拉方丹说道,同时她刻意看了眼拉方丹。拉方丹注意到莉莉丝的目光,于是他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并将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并拢置于左肩前,随即微微躬身。

    “他果然是圣殿骑士。”莉莉丝心中想道,她见到拉方丹这样的礼仪一下子就心中明朗,之前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位,我可不记得有一个叫做拉方丹的圣殿骑士,除非这两个月有人员变动。不过圣殿骑士应该一般也不会离开自己的辖区,他应该就是圣怀瑟军区的长官——等等,拉方丹的话,难道是他?”莉莉丝心中思索着。此番暴露身份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圣殿骑士中不乏对教会忠心耿耿的人存在。不过如果她的猜测正确的话,那这位圣殿骑士出卖自己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只可惜作为年纪尚未达到二十的圣女,她还没有参与过需要圣殿骑士出席的高级会议,事实上她原本应该在圣奥托军区完成圣灵狂欢节的开幕后前往神圣帝国的都城主持圣灵狂欢节的正式庆典,那时她便会见到几乎整个神圣帝国的高层,但现在的她只是了解圣殿骑士们的姓名和一些特点,其中的大部分人其实素未谋面。

    在帝国的初期,为了赢得教士阶层的支持,伟大的查理大帝不仅皈依了普世教,而且建立了光明圣殿以表明自己对普世教的虔诚。光明圣殿在建立之初仅仅作为一个军事机构而存在,大量的教士以“主”的名义挂名其中,由于帝国当时处于扩张期,这些参与到光明圣殿之中的教士们获封了大量伴随军功而来的土地,这使得普世教的财富飞速地增长,同时大量修道院的修建也带动了土地的开发,促进了农业的恢复,这又使得帝国本身积累了更多的财富,这些财富通过再分配而又有部分来到教会手上。

    但在查理大帝在位期间,教会对皇室的统治并没有威胁,因为几乎所有新建的修道院都掌握在皇室手中,且教会之中安插了大量皇帝的亲信,甚至存在不少大主教根本不信仰普世教的情况。经济和政治都比掣肘的奥古普世教会自然也臣服于皇室的威严之下,换而言之教会的财富在当时便是皇室的财富。

    只不过好景不长,查理大帝去世后“虔诚者”奥托继位。这位年轻的皇帝除了在稳定国内局势和继续对外扩张方面拥有伟大建树从而名留青史外,还给予了教会极大的自由和权利,甚至将国名从查理大帝在位期间的“查理曼帝国”更改为“神圣帝国”以此来表明帝国皇室与教会的合作关系,这让教会与皇室的关系一下子变为了名义上的“平等合作”关系而不是实际上的从属关系。更为糟糕的是奥托的英年早逝以及不顺的情感生活使他没有留下子嗣,在立储的纷争中教会进一步扩大了自身的影响力,从实际上拜托了对皇室的从属关系。

    此后的数十年内教会势力不断扩张,而皇权却在和地方贵族的拉锯下不断被削弱,最终元历1514年的“圣殿选皇”事件彻底使教权和皇权地位扭转。这次事件中光明圣殿被教会推到台前并被赋予了选定下一任皇帝的权力,在接下来的一百年内,教会进一步通过光明圣殿攫取了更多的政治权力,而光明圣殿本身也由此得到了更多的权力,原本为战争服务的“圣殿军区”也慢慢成为了神圣帝国内部的行政区划,圣殿军区的最高统领“圣殿骑士”也就成为了事实上的地方最高行政、军事长官。

    但随着近一百年来奥古普世教会的衰弱,光明圣殿与奥古普世教会被强加的从属关系渐渐削弱,尤其是地处西南边陲的“圣洛茨比军区”和“圣盖莫达利军区”更是被称为“光和老鼠都存在,但教会的命令不存在”的特殊军区。

    以莉莉丝的身手,仍带着伤势的邱扶摇想要跟上当然很是吃力,但他并没有开口要求减速——跟不上一个女孩子的话说出来总归是有些伤脸面,幸亏有拉方丹的御风术加持他才能勉力跟上。

    “这片森林的深处到底藏着什么?是莉莉丝之前见过的那个祭坛吗?”一直心思细腻而体贴的莉莉丝今日居然如此反常,邱扶摇猜测定然是这森林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不然她不可能无视邱扶摇的伤势。

    “当心了,这里面这些家伙可不只会过家家地丢丢小球而已了。”前进了一段距离后,拉方丹的声音突然在邱扶摇身侧传来,他的表情相当的严肃。

    “轰!”就在拉方丹告诫的声音落下不久,成片的巨树突然在邱扶摇等人前方倒下,漫天的沙尘伴随巨大的声响升起,一道猩红的光芒在沙尘的巨幕后亮起并直冲天际。强烈的不安感迅速涌上邱扶摇心头,危险的气息几乎要将他淹没,死亡的味道在他身旁萦绕!

    拉方丹一挥手,随即一股强烈的风卷起了莉莉丝和邱扶摇将他们二人抛到了数十米外,“硬着陆”的滋味可不好受,但邱扶摇也无暇抱怨,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接天沙幕背后的红芒上。急促而刚猛的风将拉方丹身旁的树吹得摇摇晃晃,那需要数人才能合围的躯干显得那么纤弱,滔天的沙尘也在狂风的呼啸声下散去。被拨开了面纱的红芒则更显得刺眼,那仿佛是一道由血液灌注而成的剑——一柄长达百余米的剑!

    血剑向着拉方丹劈去,在空中掠过而残留下星星点点的红芒,仿佛被斩碎的空间上沾染着滴滴鲜血;地面上的树木不再剧烈地晃动,反而在那股恐怖的威压下似乎连高度都矮了半分。甚至此时身隔数十米的邱扶摇仍能感受到十分恐怖的压迫感,但更让他在意的是,他体内的鲜血也在此时剧烈的沸腾,似乎要不受控制的破体而出。

    随着血刃的落下,他体内鲜血不受控制的情况愈发明显,而更让人绝望的是他对此毫无办法。邱扶摇偏头看向莉莉丝,一方面是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帮助,另一方面也是关切着莉莉丝,只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身旁空空如也,莉莉丝完全不知所踪。

    “她难道一个人进入森林深处了?”邱扶摇心中骇然。但此时他自身难保,不受控制的鲜血在此时已经达到了阻碍他正常行动的程度,他挣扎着远离了血刃的方向几步后便力不从心地跪倒在地。

    “拉方丹先生,一定要赢啊!”现在能依仗得也就只有拉方丹了。

    和仅仅是受到波及便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邱扶摇不同,直面血刃威胁的拉方丹笔直地站着,沸腾的鲜血似乎完全不对他造成影响,又或是他抑制住了体内鲜血的异常。

    “可别让我失望了啊。”挂着狂热表情的拉方丹嘴里喃喃着,他居然对这样夸张的攻击抱有期待!他将手中的剑向上挥出,实体的剑刃在此刻与那血刃碰撞,原本看起来无比硕大的巨剑在那百余米长的血刃面前显得像是一把玩具,不过这把玩具却阻挡住了血刃的攻击,将它牢牢顶住。

    两者的碰撞所引发的能量是难以想象的,恐怖的冲击波以此为中心向四周发散,无论是已经被血刃从中间斩断的巨树,还是此前树干完整无缺的巨树,在此时都被那股能量给毁灭,离得近些的树木直接化作了飞灰,稍微远些的则断成了数截。余波一直蔓延到数百米外,那些边缘的树木也不免为之摇晃。

    身处冲击之中的邱扶摇离中心有着数十米的距离,受到的影响远远不如中心之处激烈,但身旁还是有不少树木的树枝断裂,他也受到波及,在来不及防备的情况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但他也发现体内鲜血的躁动已经被缓解了不少,他已经不再像数秒前那样连站立都相当困难,看来这一轮的交锋中拉方丹取得了不小的优势——而且他还感受到有一阵微风拂面而过,应该是拉方丹以这样的方式让他不必担心。

    “这样层次的战斗竟然还游刃有余,甚至可以抽出功夫做这样的事,史诗游侠居然有这么恐怖的实力吗?还是说拉方丹先生是特殊的?”拉方丹展现出的过于强大的实力让邱扶摇也对其史诗游侠的身份抱有了一丝疑问。

    血刃在与拉方丹的僵持中渐渐不支,尤其当狂风再次刮起之时,那种因血刃而起的恐怖压迫感荡然无存。裂缝自血刃的顶端开始蔓延,很快将这柄百余米长的剑分割的支离破碎,最终在狂野得咆哮着的风声中彻底粉碎,化作点点红芒。

    拉方丹脚下一蹬,狂风推动着他的身体向前,速度之快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只在身后留下道道残影。那些散落的红芒也并非完全失去了效用,它们分散在空中或是树上,此时面对急速前进的拉方丹竟彼此感应着凝成一根根血色红绳,宛若毒蛇一般向着拉方丹扑去。

    这些红绳的速度极快,甚至超过了有着疾风加持的拉方丹。但当它们逼近拉方丹的身体时,却被阵阵狂风阻拦,那些盘旋在拉方丹身旁的高速运动着的风仿佛一面无死角的铠甲将拉方丹保护在其中。

    红绳几经变化,或者彼此连结化作蛛网、或者相互缠绕形成巨柱,但都无法阻拦拉方丹的脚步分毫,那些“蛛网”在狂风的撕扯下立刻便千疮百孔,“巨柱”则落得和那些树木一样的下场——四分五裂。

    邱扶摇感觉自己仅仅作为一个旁观者都已经有些跟不上这场战斗的节奏,拉方丹的身影已经向前挺进了百余米,几乎要来到那血刃的源头。突然一道血红的光幕迎着拉方丹的面升起,那种诡异而妖艳的色彩让邱扶摇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心神也受到影响。而直面这血幕的拉方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所影响,身形有几分踉跄,身旁的风在这种情况下也暴露出几个缺口,那些红绳见机立刻突破防线,片刻后竟有几道红绳扎入了拉方丹体内!

    就在此刻,血幕突然破碎,其带给邱扶摇的负面影响也随之瞬间清零,他本以为是拉方丹像以往一般成功击碎了那道血幕,但下一瞬他便见到被突破了防线的拉方丹正被几道红绳汲取着力量。拉方丹勉强维持着风的运作以此来阻拦其他红绳的逼近,但也无力将体内这几道红绳驱逐出去。可是此消彼长之下,拉方丹能坚持多久也是未知数。

    邱扶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向着森林深处前进,如果拉方丹也对那几道红绳无能为力,那自己去了估计也白搭。可这些黑魔法都需要施展者,如果自己能找到施法者并干扰它,那么拉方丹便有希望摆脱这些红绳的困扰。

    邱扶摇等人本就距离森林的中心距离不远,在邱扶摇全力狂奔下,不到一分钟他便惊觉眼前场景突变,本来郁郁葱葱的树林消失不见,一座高耸、雄伟而诡异的祭坛印入眼帘。或许是影魔们在这几次行动中损失殆尽,邱扶摇并没有见到莉莉丝所描述的数十只影魔齐齐跪拜的场面,但光是这祭坛便让他有几分不真实和诡谲之感。

    不过现在可不是欣赏这祭坛的好时候,祭坛前方站着的那一众服饰怪异、神情专注的影魔才是他此行的目标。这些影魔看起来相当虚弱,甚至有几位已经站立不稳,看来操作外面的东西已经对它们产生了很大的负荷,没有继续施展血幕想必也是因为它们已经难以维系了。

    当邱扶摇踏上这祭坛的台阶时才发现这些施法者并非完全没有保护,大概十来只精锐影魔潜藏在祭坛的阴影之处守护着它们。这样数量的精锐影魔即使是全胜状态下的邱扶摇都没有胜算,更何况他现在这副带病之躯,但他现在没得选,如果他不出手,等到拉方丹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都要死。哪怕拼的重伤濒死,只要打断了那些家伙的施法,将拉方丹解放出来那就还有希望!

    邱扶摇深深吸了一口气,双刀也随之被慢慢拔出,刀身和刀鞘发出轻微的磨蹭声,在现在这个寂静无声的环境中异常清晰,那股沙哑、艰涩的声音与邱扶摇此时的处境相当匹配。

    “呼。”邱扶摇快速呼出一口气,双刀也在此时被完全拔出。其身体四周的势在此刻剧烈的涌动,庞大的能量像是被泵抽取一样向邱扶摇体内涌入,空间再次化为一片灰白。这种程度的对势的调动对身体的负荷非常大,以邱扶摇现在的身体条件来说,恐怕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那些精锐影魔们也在此时向着邱扶摇冲来,或许是为了防止干扰身后的那些家伙施法,这些攻击性很强的家伙直到邱扶摇表明了十足的敌意和进攻欲望后才出手,而且也没有咆哮或是嘶吼。

    它们同时使用了干扰心神的黑魔法,但这对于与势达成了连接的邱扶摇来说收效甚微,此时的他以势作中介从而与手上的双刀融为一体,刀身的冰凉和刀刃的锋利似乎成了他自身的属性,他目光直指那些施法的影魔,像一只锁定了目标的箭矢。

    第一只影魔的攻击转眼间来到身前,那闪着寒芒的利爪罩着邱扶摇的脑门拍下,但在片刻后便落了个空,完全与势相连接的邱扶摇可以洞悉这些家伙的一举一动,它们的“慢动作”很难影响到邱扶摇——从一开始邱扶摇就不打算和这些精锐影魔交战,他的目标只有那些在施法的影魔,凭借着与势相连接的状态加持,他打算尽可能避战而直取目标。只不过凭借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即便是这样的计划也很难成功。

    影魔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攻击为何每次都能被这个人类躲避,它们开始变得暴躁而更有进攻性。随着时间的流逝,邱扶摇的动作也渐渐变慢,他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游刃有余,当来到台阶的最后三级时他已经不得已要用刀来阻挡身后的攻击,这使得他的精力分散进一步拖慢了他的进展。

    身体的伤势也对邱扶摇有很大的影响,他的双手一直在发抖,直到他强行借势而行才压制住,但现在反而变本加厉,刚才影魔的那一击几乎要将他手中的刀震飞出去,那些施法者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但他却似乎不能再前进一步了。

    兴许是察觉到邱扶摇越来越羸弱的身体,影魔们居然不像之前那样急于进攻,这反而使它们更少的漏出破绽让邱扶摇钻口子突破,他已经很难取巧,要想前往它们身后便要实打实地对付这些影魔们了。

    焦急、担忧、绝望的情绪越发高涨,几乎堆满了邱扶摇的心田,随着身体状态的下降他与势的连接也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苍白的空间摇摇欲坠,几乎到处都是裂痕,双手止不住地发颤,终于到了连发起进攻的力气都没有了,似乎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当一个速度型影魔纤长的身影闪到邱扶摇面前,那骇人的利爪向着邱扶摇刺去时,邱扶摇绝望地发现自己连把刀举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苍白的空间也终于维持不住,在此刻彻底破碎,邱扶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利爪愈发逼近,几乎遮挡了自己眼前的所有视野。

    真的结束了吗?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我来到这里做了些什么?那些和我一样被圣光笼罩的人们也来这里了吗?我的父母此时又在做些什么,他们还在想我吧?说不定都是一场梦,这就是梦醒的时刻?真老套啊老天爷,这个故事可没什么新意。要我说,故事得改改,现在可都流行出其不意的转折……霎时间,邱扶摇心中万千思绪翻涌,但他却见不到所谓的走马灯式的画面。

    突然一股力量冲进了他的身躯,再次激活他已经散失活力的四肢百骸。他的眼睛猛然一亮,双手紧紧握住刀柄,身旁破碎的苍白空间再次聚拢,相比于此前更有一种异样的荒凉感传出。

    “这才够带劲啊。”邱扶摇左手提刀上挡拦住影魔,右手则将刀猛地掷出。所有精锐影魔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名施法者的头便化作了血雾,其他施法者也随后纷纷吐血倒地。在不远处的森林之中,一道猛烈的罡风在此时乘天而起,一柄巨剑自那之中射出,精准的粉碎了邱扶摇身前的影魔。

    苍白的空间再次破碎,邱扶摇彻底脱力,他双手再也握持不住刀,在刀坠地发出的“咣当”声中整个人向后倒去。

    幽幽清香入鼻,邱扶摇感到有人接住了自己。随即一道熟悉的轻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