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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九死一生

    陌小苏冻得直打哆嗦,脸色发青,牙齿咬得咯吱响。她感觉皮肤下有一股寒气在经脉中四处游走,且每当涌至穴位之处时欲有冲破之意。她甚觉疑惑,也更加无奈,想必定是那瓶药膏起了作用。

    想变美可不是件容易之事,若是能像娘亲一样貌若天仙就算吃点苦头也甘愿。

    想到娘亲,陌小苏颇觉遗憾,因她的容颜连娘亲的一半都不及,就连爹爹那水润的肤色都未沾有。而她则整日里挂着一张苍白毫无血色毫无特色的皮囊,时常望着爹爹那轮廓分明的脸庞,挺直的鼻翼,浓而有形的眉毛发呆。

    她常问道:“爹爹,难道我是捡来的!”

    爹爹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总是微微颔首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疼爱地说道:“美至心,而不在颜,我儿乃是世间最美最罕见的。”

    每当听了爹爹的话,她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

    想到此,陌小苏长叹一声,泪珠儿从脸颊滑落。她颤抖着僵硬的双手拿起脱落在身旁的衣衫,迅速裹住冰凉黝黑的身体,然后爬至崖缝处瞧了瞧外面的动静。

    此时,外面火光闪耀,时不时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眼睁睁看着屋顶被大火吞噬掉,一根根带着火花的屋梁坍塌在地。一想到爹爹那满屋的书籍和珍贵的药方、药材都毁于一旦,她着实心痛难耐,瘦弱的拳头紧紧攥着不住地颤抖着。

    “这下彻底完了,爹爹丢了,家也没了!娘亲,孩子对不起您老人家,没有照顾好爹爹和家。”陌小苏瘫软在石壁之上,皱着眉眼想了想,爹爹的失踪定与那帮持有巫族图腾的黑衣人脱不了干系,看来古籍上记载的巫族之人已来楼兰作恶,爹爹定是遇到危险了。

    思忖一番之后,她决定去寻找爹爹。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何况爹爹常说,他是医痴,尝遍天下草药,已无病症能奈何得了他,怎可能轻易就死去。

    陌小苏在石窟中摸索着翻开一些药箱,挑一些爹爹常用的小瓷瓶,又从石壁上取下一个爹爹采药常带的兽皮做的袋子,再把瓷瓶悉数装入兽皮袋中。随后又从石壁上取下一件带有兽毛的披风穿在身上。

    万事俱备,只欠吃。

    陌小苏除了清晨咽下那块干硬的大饼之外就再无入口之食,早已饿得筋疲力尽,又加之身体里那股奇异的经脉在涌动着,着实耗尽了她的精力。

    此刻,外面的家当早已化为乌有,若想走出这偏僻荒凉之地,没有吃食恐怕不行,说不定没走多远便饿死在雪地里了。

    陌小苏细细回想之前爹爹曾在地窖内放过的物品种类,似乎有些能吃的东西。于是,她又寻了半晌,终于在石窟最里面的几个小木桶里找到一些人参干和牛肉干,脸上总算是露出一点惊喜之色。

    “天助我也!”陌小苏舔了舔舌头,吞了几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拎起一根最小的人参须塞进嘴里细细品尝。味道还不错,看来这是爹爹预备的半成品,若是再放些蜜糖腌制会更加美味。

    为了不浪费掉一丝干粮,陌小苏把桶底都掀翻了,确定里面真是连一根参须都没有了才算放过。

    直到她将所有的吃食都装入兽皮袋子中,才安心地将木桶拎回原处。当她摸着怀里鼓鼓的兽皮袋子时,心里着实感慨万千。

    按理说,在绝望之际找到如救命稻草般的东西应该很欣喜才对。而此刻,她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眼下,她真是孤苦伶仃了,但愿这些吃食能撑到她找到爹爹。

    陌小苏系好披风,又将那兽皮袋系在腰上。忽而又想起那本古籍,说不定还能帮她寻到爹爹的踪迹,便蹲下细细寻了一番,终于在一个木箱底将其找到。

    捏在手中,稳了稳神,她才将古籍小心地塞入怀中。

    一阵鸟鸣声响起,看来已是清晨时分。

    待她走到崖缝处,侧耳听听院子里的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崖缝处的灰烬。

    映入眼帘之处全是一片废墟。

    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灰烬,一摊摊乌黑的雪水四处流淌,院子里只剩下几根石柱还杵在屋子中央。不远处,一条凌乱的脚印、马蹄印杂乱延至雪地之外的密林深处。

    想必那群恶人已经离开了蒲梭塞,陌小苏细细观察之后便从崖缝里钻出来。

    此时,天色微亮,虽未飘雪,但寒风凌烈。

    陌小苏颤巍巍地站立在院子里,眼含泪水,心有不甘。

    刺骨的寒风划过脖颈,她裹紧披风,缩了缩脖子。随后她抱紧腰间的兽皮袋子,便沿着那条凌乱而又肮脏的泥泞路往密林走去。

    “爹爹,等着我!”她在心里默默期盼着。

    陌小苏虽然年方十五,却从未踏出过蒲梭寨。娘亲还在世的时候,就不允许她独自外出,总说这是一片荒凉偏避之地,一个小丫头外出会迷路、走丢。

    待娘亲因意外去世后,爹爹更不愿意让她独自出门,日日在家就翻看爹爹的医书,或是缠着爹爹讲世间有趣之事,或是摆弄爹爹采集回来的奇花异草。

    如今,她需独自出门,心里甚是害怕。

    陌小苏拖着麻木的双腿,径直走向密林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林间的光线越来越昏暗。

    陌小苏抬头望了望天,竟被这些参天大树遮挡得干净,些许调皮的阳光也只能在摇曳的树枝间来回穿梭跳跃。

    树影婆娑,密不透风。

    脚下的道路也越发难走。小径上的积雪融化之后,被马蹄践踏的荒草掺和在泥泞里,真是寸步难行。

    忽然,陌小苏听到一阵阵细微的呜咽声从林间传来。

    好似笛声凄凉婉约,顿觉毛骨悚然。

    这样的场景对于陌小苏来说甚感恐惧。她弯眉紧蹙,神色警惕,渐渐发黑的小脸绷得紧实。待她细细听之,又觉那怪异之声似乎越来越近,直至停在她三丈之外萦绕。

    陌小苏双腿发软,眼巴巴地指望着某位大侠从天而降,就像爹爹平日里念及的那些侠义故事。

    或许一切皆是幻想!

    待她等了许久也只是瞧见周围的松柏被那怪声振动得直晃悠,晃得枝叶零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而她立于萧萧落叶间,却毫发无损。

    “这个大侠好厉害!”陌小苏总算实实在在瞧见高手出招时的潇洒场景,崇拜之情油然而生。既然没想着伤害于我,恐不是恶人。也或许真是个武艺极高之人。

    思及此,陌小苏露出欢喜之色,暗自想道:若是拜此人为师,定能轻易而举就抓住那些黑衣人,查出爹爹的下落。

    于是乎,她忘乎所以地壮了壮胆,试探着小声说道:“大侠,收我为徒吧!”

    陌小苏话音刚落,那怪异声截然而止。

    正待她纳闷之际,一条黑色长鞭从天而降,吓得她抱紧脑袋,撒腿就跑。

    树叶沙沙,长鞭梭梭。

    到底是何方怪人如此了得!

    陌小苏甚是好奇地快速回头瞟了一眼,除了那根飞驰而来的长鞭一直停在她三丈之外,别无其他。

    怪事,怪事,连鞭子都修炼成了精。

    看来世间复杂程度比爹爹的故事还要精彩,这下反倒让她觉得颇有意思。

    不过,一想到有妖出没。陌小苏可吓得不轻,寻思着还是逃命要紧。便慌不择路,东窜西跳,鬼使神差地一口气跑出了密林,奔至一座石桥跟前。

    陌小苏双腿打颤,再无力向前奔去,只得瘫坐在地,喘息片刻。她甚是疑惑自己哪来的这般力气,明明是虚弱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嘛!竟一溜烟跑这么远,看来面临险境之时也是潜力无穷啊。

    待她稍顿片刻,喘了几口粗气之后,才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兽皮袋子,暗自得意:“幸好,还在。”

    这可是她全部的家当了,丢了它就等于把命也丢了。于是她又将兽皮袋子系了又系,才回头望了眼密林,竟未瞧见长鞭的踪影。

    好险!差点连小命都丢。

    就在陌小苏庆幸之余,她并不知晓她那张原本苍白无色的脸蛋已经变得越来越黝黑。最可悲的是连牙齿都变成乌溜溜黑了。

    昨夜抹药之时,她连瓶底都不放过,还伸长指头使劲往瓶底探,把瓶壁四周抹得干干净净,看来真是药力过猛啊!

    就在陌小苏回头张望密林之际,因窃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由得会心一笑。哪知她那裂开的嘴角露出两排黑漆漆的牙,着实有些瘆人。

    而在此时,密林旁的树梢上,站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微蹙的柳叶眉,挺直秀气的鼻梁,白皙细腻的皮肤,火焰般的红唇,长长的青丝松散的挽成弯月发髻,一根青色丝带系在发间飘扬。

    “哪来的野丫头,竟如此瘆人。笑比哭难看,还妄想拜我为师,真真是天下奇谈。不过,这丫头竟能感知我如此微弱的气息,还能躲过我巫谷神鞭地袭击,看来也不可轻视!好玩,好玩,有趣得很。”嘀咕者正是南浔,老巫神最小的弟子,刚从巫族逃难于此。

    只见南浔轻抚发梢,斜视着远处瘫坐在地自鸣得意的陌小苏,陷入沉思中。片刻后,他扬起手里的长鞭,呼啸而起,黑色的斗篷迎风展开,转眼间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陌小苏对这一切却毫无察觉,眼睛仍巡视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她顺着斑驳的石桥望去,对岸隐隐约约有一座小村落,在林间忽隐忽现。她忍住饥饿,咽了咽口水,颇为费力地站起来扶住桥墩子。叹息道:“总算有救了,有人烟的地方总能歇歇脚吧,至少能讨口热水喝。寻思至此,她便着急往对岸跑去。

    这座村子坐落在一片竹林之间,大约有十几户人家。

    村子外面是一堵石砌的围墙,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延伸至村口。

    陌小苏沿着那条石板路寻至村里,忽觉气氛十分诡异。

    偌大个村子怎么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带着疑惑走向最近的一户人家,趴在窗口往里看了一眼,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原来那屋里横七竖八躺了十来具尸体,死状恐怖之极,尸身扭曲,面目狰狞,屋内处处血迹斑斑。简单陈设也被翻得乱七八糟,衣物用具散落一地,一看就是发生过惨烈地杀戮。

    陌小苏见此情景,慌了神,脑海中闪过的唯一念头就是走为上策,慌得撒腿就往村外跑去。

    可惜陌小苏还未踏出村口,便被六个白衣人团团围住。

    她顿觉事情不妙,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此刻,她虽紧张得要命,腿脚哆嗦。但还是稳住表情,细瞧那些白衣人的模样。

    这六人身穿紧身白衣,蒙着白面,挽着相同的发髻,发髻上系着一条白色的丝带。眼神呆滞,手持长剑,步伐一致,连握剑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剑柄之处镶嵌着蛇形图案。

    原来这六位白衣人乃是被人控制的巫族十二巫师中的阳巫。

    十二巫师乃是巫神的同门师兄弟。六位白衣者为阳巫,六位黑衣者为阴巫。十二巫师本领高强,精通占卜、巫蛊、天象、阵法、药术、秘术等等,是巫族的守护者。

    “巫族图腾!”陌小苏暗自想道,心里直发怵,可细细想来这些人和昨晚那帮人有所不同。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却踩到了一个白衣人的脚掌之上。

    那白衣人条件反射般地伸出一只手,抓住陌小苏的衣领,像拎一只小鸡似的将她悬在空中。

    还未待陌小苏反应过来之际,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抛了出去。

    完了,这下会死得很惨烈。

    陌小苏只觉得耳边风声簌簌,像一只鸟儿般急速地往上升高,转而又更加快速地往下坠落。

    她能感觉到身体冲击在空中有种撕裂地疼痛感。只得紧紧闭上双眼,默默祈祷着能保个全尸。忽而脑海中划过屋内那些尸体的惨状,悲哀地想着:“爹爹,女儿恐怕寻不到你了!要先走一步了!”

    就在陌小苏快要落地之,一个白衣人又出手接住,再次将她抛向空中。如此戏弄,早已将她吓得魂飞魄散。在她最后一次下坠之际,那六个白衣人的利剑瞬间出窍,向着她直刺而出。

    此刻,陌小苏小脸朝下,眼睁睁望着那六把长剑向她刺来,着实无助又绝望。

    这一瞬间,极其漫长。

    正当陌小苏闭上双眼以必死之心面对悲惨结局时,忽觉身体被什么东西缠住,疾速飞卷而去,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之后,被重重甩了出去。

    陌小苏吓得没了声。

    此刻,她只能听天由命了!微睁双眼望着蔚蓝色的天空从眼帘飘过,她下示意抬手拉住腰间的兽皮袋子,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何方大侠能出手相助。

    忽然,陌小苏听闻咔嚓一声,身体似乎被甚东西挂住了,倒立在空中。

    她仰头看了看,原来是身上的披风被挂在了崖上那棵歪脖子树上。

    “多谢多谢,看来平日里爱惜花草树木还是很有必要的!”陌小苏默默念叨着一遍又一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想着些许还有活命的机会,竟忍不住哭出声来。

    “吵死了!”

    忽听得一声呵斥,陌小苏又被吓个半死。

    她眯着眼,回头瞧了瞧,赫然发现在离她一臂之远的崖石之上竟也挂着一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