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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线生机

    暮色沉沉,残阳如血。

    长街两旁店铺林立,人头颤动,正是夜游人饮酒寻乐最惬意之时。

    薄暮的夕阳余晖轻染在那些红砖绿瓦、雕梁画凤的楼阁飞檐之上,使得眼前的楼兰城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又神秘的气息之中。

    棒子巷内

    沿着这条狭窄又肮脏的棒子巷走到尽头,在左边最显眼之处,一座矮小破旧的院落出现在眼前。此处偏僻,与长街之上那些光鲜亮丽的阁楼着实无法比较,甚至说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落脚在棒子巷的人,多半是生存在社会底层之人,整日为了有口饭吃甚事都能做得出的人。

    此时,在这座破落的小院内,蝶儿正端坐在西厢房的床榻前,守候着躺在床榻上毫无反应的陌小苏。

    已是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蝶儿见这姑娘鼻息微弱,手脚冰凉。着实让她急得手足无措,满脸通红。寻思着,这药也吃了,怎会没得半点动静。若是等把爷回来,见她这般状态,定会让胖子将这丫头拖出去扔至偏僻之处。

    蝶儿哀叹一声,眉眼间略带疲惫之色。

    待她替陌小苏盖好被褥之后,便起身往屋外走去。

    一直走至柴房前,她忽又顿步,寻思着这丫头奄奄一息,不能言语不能动,恐是多天未进食。若是喂她些稀粥,说不定还能续命。便走至灶台前,拿起一个细小的粗砾碗,盛上半碗稀粥,缓步端至陌小苏床前。

    “姑娘,醒醒!喝口粥吧,说不定病就好了!”蝶儿舀了一小勺汤放进她的嘴里。

    稀粥入不了口,瞬间就沿着陌小苏的嘴皮子流了出来。

    蝶儿不死心,又喂了一点。如她所料,那稀粥是一丁点也没入陌小苏的口中,全都沿着嘴角流出。

    蝶儿一边用手帕替陌小苏擦拭嘴角,一边反复往她那微微张合的嘴缝里喂稀粥。这样来回折腾了许多次,累得蝶儿手臂发酸,便叹气道:“好歹也算润了润嘴皮子,总比没喝好。”说完,又拿起手帕帮她擦了擦嘴角,便摇摇头无奈地起身往院外走去。

    来至院内,蝶儿瞟了一眼把爷的正房,猛然拍了拍额头,一条妙计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只见她微微一笑,甚为洒脱地甩了甩衣袖,便奔至把爷屋内细细找寻。

    半晌之后,蝶儿终于从卧塌之后的木板壁缝之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望着这个陈旧的木盒,蝶儿着实又惊又怕。

    只见她哆哆嗦嗉地打开盒子,果然瞧见里面杂乱地卷缩着多张银票和一袋碎银子。

    “真抠门,有这么多银子还穿当铺的衣衫,整日里只晓得拿稀粥对付下人,看来着实把这些银子当成命根子了。”蝶儿不由得悄声骂道。

    骂完之后,她翘首探颈,趴着窗边瞧了瞧,见院内无甚动静,便蹑手蹑脚地解开银袋子,轻巧地从里面掏了几两碎银子。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在给作恶多端的你积德行善呢!”蝶儿悄声嘀咕着,转身又将银袋子放入木盒之中,再塞回壁缝里。

    随后,蝶儿又理了理衣衫,藏在门缝之后细细瞧了瞧,见四下没人,便快速把银子塞进衣衫里,跨门出来。

    “袖口里装了何物啊!”不知何时,或许就在蝶儿跨出屋门的一瞬间,把爷正好从西厢房里走出来。抬眼就看见蝶儿神色异常,一副躲躲闪闪之态,猜想她定是做了什么不妥之事,顿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邪之色,便严肃地问道。

    “我......这姑娘病得不轻,喂了药也一直不见好转,我只是想去请郎中来替她瞧一瞧......”蝶儿已猜到,把爷说不定已瞧见了她偷拿银子之事,自知理亏,也就不再狡辩。说完便从袖口中拿出那几两碎银子,怯生生地递至把爷手里。

    蝶儿哪是把爷的对手。

    把爷伸手接过碎银子之际,便趁机扬起手打向蝶儿的脸颊。

    来回两巴掌,甩得啪啪响!

    只见蝶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额头直接磕碰在台阶的边缘之上。顿时,额头鲜血直流,蝶儿吓得杏眼圆睁,不知所措。

    “竟敢对老子的银子动邪念,看来你是不想活了!”把爷揉了揉打得生疼的手掌,走至蝶儿身前,又对着她的身子踹了几脚。眼看着蝶儿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他的怒火还未消尽,竟又扑上前去拽住她的衣襟,用手卡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到:“今晚,老子就送你去风柳阁!”

    蝶儿冷笑着,并未言语。睁着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把爷,随后红唇微启,一口鲜血喷在了把爷的脸上。

    “你,你竟敢往老子脸上喷血。你他妈真是找死!”把爷死死地卡住蝶儿的喉咙,狠毒而又诡异地说道。

    突然,胖子踮着脚尖,从院门外飞快地窜至把爷跟前,身上的肥肉像翅膀般来回扇动,急慌慌地嚷道:“把爷,百草阁有异样,麻六吩咐我来请您去看看。”

    “有何异样?难不成那黑影露脸了?”把爷听得百草阁之事,才算松开了卡住蝶儿的手,一边甩甩手腕,一边满脸疑惑地问道。

    此时,蝶儿已经毫无挣扎之力,仰面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黑影倒是没见着,不过却有许多黑色的灰尘状的东西成片的从百草阁的屋顶上冒出来,细看怪瘆人的。”胖子说完,用余光瞧了眼倒在地上的蝶儿,结结巴巴说道:“这......蝶儿这是怎么了?”说话间,他见蝶儿嘴角鲜血直流,身体微微颤动,慌得上前扶住她的头。

    “屋里那个黑丫头恐是活不成了,你趁着天黑将她扔到偏僻之处。”说完,把爷啐了一口唾沫,又狠狠说道:“这个贱女人你不屑管她,待我回来就送她去风柳阁,能换多少银子就换多少,怎么也得把这半年的吃食钱给老子补上。”说完,把爷走进堂屋内转了一圈,又入卧塌看看了壁缝里的木盒,拿出木盒装入碎银子之后又细细数了数,正好不多不少,才算安心。

    此刻,把爷的脸色才渐渐恢复常态,随后将银票和碎银子一并塞入怀中,甩袖走出屋子。

    “我且先去百草阁看看。待你办好事后,速来寻我!”临走前,把爷冷眼瞧了瞧蝶儿,不念及半点旧情,拂袖而去。

    夜色凄凉,星月无光。

    见把爷离去之后,胖子便慌忙把蝶儿扶起,红着眼眶问道:“蝶儿姐,你还好吧?”

    “放心,死不了!”蝶儿咳嗽几声,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沉默片刻,又说道:“扶我去里屋看看那丫头,是不是真的活不成了!”

    胖子闻之,顿时鼻子一酸,两行泪珠儿就滑落下来。多好的姑娘啊,自己都伤成这副模样了,还记挂着一个陌生的丫头。把爷真是不知好歹,怎能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竟然还要把她卖入风流之地,好歹也是陪了他半年有余,怎能如此狠毒无情。想到此,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随后,两人来至屋内。

    胖子立即让蝶儿坐下,用怜惜的眼神关切地望着她。见她嘴角有血迹,慌得从怀里掏出一张崭新的手帕为她擦去血迹。而后又打开药匣子,拿出膏药轻轻抹匀之后,再为她涂抹在额角之上。

    此时,蝶儿一直正襟危坐,低着头,满脸羞涩,不敢言语。不过,她的心里却颇为感动.

    “走吧,瞧瞧去!”胖子扶住蝶儿颤巍巍地走至陌小苏床前,轻唤几声也毫无回应。

    蝶儿见状,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双手捂脸,不住地抽泣着。

    胖子见如此情景,已知这丫头无生还可能。望着床榻上那张伤痕累累又略带稚气的脸庞,也觉这真是世间最为可悲之事。又见蝶儿哭得如此悲伤,不竟感叹道:“真真是同命相怜的两个人儿啊!”

    片刻后,蝶儿让胖子去取来一套好看的衣衫。

    胖子将衣衫放至蝶儿手中之后,便自觉地走至屋外把守着。

    “姑娘,愿你来世变成美女子!”蝶儿揉了揉眼,擦擦泪珠儿说道。随后,她替陌小苏换了衣衫,梳了发髻,又从她的发髻上取下一朵绸缎做的簪花别在了陌小苏的头上。

    待一切做妥帖之后,蝶儿又拿过一旁的兽皮袋子,装入那本邹巴巴的古籍,系在陌小苏的腰间。她知晓这本书恐是这丫头的心爱之物,就算是入了地府也可以随她打发寂寞。

    而此时,胖子虽立在院中半刻没动一步,可他的思绪却从未停止过。

    经过几番挣扎、犹豫之后。他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肥嘟嘟的唇角微微上扬,眼里浮现出一丝得意神色。

    此时,屋内蝶儿已为陌小苏收拾妥当,看了看杵在院中的胖子,轻声唤道:“胖子哥,蝶儿请求你一件事情!”

    “甚事,你说,别那么见外!”胖子听闻蝶儿竟然唤她为哥,一时竟以为是幻觉,摇晃了一下脑袋,还愣在原地。

    “胖子哥,时候不早了,快来带她走!”蝶儿缓缓起身,来至屋门口,捂住胸口说道。

    胖子又细细听了一遍,没听错,他乐地直蹦,一溜烟窜至屋内。

    蝶儿见他那副模样,不由得好笑。便说道:“把她送至西街顾府吧,听说那顾老爷和顾少爷有起死回生之术,说不定他们还能救她一命!”

    “要不......待送她去顾府后,我陪你一起逃走吧!不然,待把爷回来准会将你送至那烟花柳巷......”胖子低着头,搓着肥肥的手指,难为情地说道。

    蝶儿没想到胖子会救她,虽说平日里他和麻六都跟随把爷做了不少坏事,但是胖子从未欺负过她,而且发觉他的心地不算坏透,还有得救。于是,她感激地望着胖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人简单收拾好行囊,胖子便背着人事不省的陌小苏,同蝶儿一起往西街去。

    半个时辰后,三人到达顾府,见西街空荡荡,了无人影。胖子便将陌小苏放在了顾家府邸的大门处。

    临走之前,蝶儿敲了敲门,便同胖子消失在西街尽头。

    此时,酉时已过颇久。

    顾府内守门的两个小厮正在窃窃私语,戏说秋果和乔爷的趣闻,不由得发出一阵极为爽朗的笑声。

    忽然,大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之声,笑声截然而止。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都略感奇怪。寻思着此刻时日,老爷、夫人和少爷都在前院食饭,而乔爷和余十一也在后院忙活,这到底会是何人敲门呢?

    难不成又是老爷的亲信来访?

    琢磨至此,其中一个小厮恭敬地打开大门,往外瞧之,竟未见有人影。

    就在他正欲关门之际,忽而低头一瞧,地上竟躺着一个睡熟之人。此人面色黝黑,看其装扮是个姑娘家。疑惑之下,他俯身蹲下,轻唤了几声,竟不见她有何反应。

    两个小厮对视一番,便急匆匆地跑去寻少爷。还未走至前厅,便在走廊拐角处和余十一撞了个满怀。

    “作甚呢?毛手毛脚的。”余十一咳嗽两声,懒懒地说道。

    “门口,门口,有一个好像死了的人!”其中一个小厮吐吐舌头,吞吞吐吐,眼神慌张地说道。

    “瞧你那怂样,真是没得见识,让我去瞧瞧!活人还怕死人不成!”说完,余十一推开那两小厮,大摇大摆地往门口走去。

    细看,细看,再细看。

    余十一蹲在门口,伸长脖子细细瞧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此张脸庞怎能如此似曾相识。难道......

    此刻,他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丫头坠落崖谷之时的情景。顿时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哭丧着脸,说道:“对不住你!对不住!救你放过我吧!”

    余十一未曾想到,他这几日天天为她而忏悔之人,就这般出现在他的眼前。

    “快去制药坊唤少爷!”余十一和其中一个胆大的小厮一起抬着陌小苏往制药坊奔去。另外一个小厮慌里慌张地往前厅跑去。

    不多时,原本在书房看书的顾池风已随同小厮一起前往后院的制药坊。

    “所为何事?”顾池风抬脚进屋之后,一眼就看见卧在矮塌上的姑娘。

    他速速来至跟前,细细查看。见其面色异常,随即上前诊其脉相。片刻之后,又试了试她的鼻息,一脸惊愕地说道:“鼻息全无,原本是将死之人。可摸其脉相,却筋脉涌动,体内似乎暗藏一股强劲的力量在驱动五脏六肺,保持不死之身,着实奇异得很。”

    “我只想知道她还能不能活命!”余十一瘫坐在地,极其委屈又很期待地问道。

    顾池风还沉浸在他的世界中,对于余十一的话根本没有反应。

    此时,顾池风已查看了陌小苏那掌心和手臂上的伤痕,又细看了她脸颊的肤色,最后又解开她的发髻,查看了头皮的颜色,心底总算有了初步的答案,便说道:“皮肤轻破之下无黝黑之色,伤痕处显肤色白皙,此外表黝黑的肤色乃后天所致。虽鼻息全无,但心脉颤动,待我为其扎针开穴,借助她体内的那股强劲之力恢复气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能活命就好!能活命就好!”余十一激动得跳起来,紧紧拽住少爷的衣衫,激动不已。

    顾池风微微笑之,眉眼间极其清秀雅致。虽然他不知余十一为何这般欣喜若狂,但时常见他就是这副疯癫之态,也就不予理会。便自顾地往里屋走去,拎出药匣子,为陌小苏扎针用药。

    而余十一,也顾不得右腿的伤又被撕裂开来,神情严肃地望着少爷地一举一动。

    ......

    ......

    此时,已是戌时。

    楼兰城早已没入夜色之中,只留下无尽的冷寂弥漫在青石板砌成的长街之上。

    一个人影站立在城墙跟前,双手攀墙,两腿凌空,再轻轻点击墙面,身子一跃而起,落在墙头之上。转而,那人影环顾四周,见无人出没,便轻身跃下,往城内寻去。

    此人正是南浔。

    此时,他正准备去寻殷寒和十二巫师的落脚之地.虽然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抵不过十二巫师,更别说是殷寒。不过,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活着,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殷寒带领族人违背族规入侵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