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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活路

    流泪之日,屈指可数。

    三十年前,当殷寒奄奄一息,仍旧挣扎着站起来,跪拜于青隐寺殿前,向师尊屈膝,三声叩头,两行清泪,已隔断师徒之情,从此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原来,殷寒乃是青隐寺师尊的大徒弟,与其他被师尊选入青隐寺之人有所不同,皆因他自幼便生活在青隐寺之中。每每有好奇之人问之,师尊便淡然一笑,直言殷寒是他在雪地里拾得的孤儿。

    年幼之际的殷寒,生得清秀乖巧,性子活泼好学。终日沉浸在修行之地,耳熏目染,很早便显出修行之天赋,似乎是为修行而生。整日研读各种秘籍,苦学修行之术。无论严寒酷暑,皆挡不住他对修行的狂热之情,已到了废寝忘食之地步。

    师尊虽常常训诫他,要以身体为重,不可太过痴迷其中,若无好的身体素质,怎能承受这一生的漫漫修行之路。殷寒听之,甚是乖觉,咧嘴一笑,连连说是,可一转身,见了秘籍就脱不得身。

    师尊虽嘴上批得甚重,但对殷寒这般好学之境也甚是得意。毕竟纵观寺内弟子,还未有一人拥有此般痴迷境界,连他也自叹不如。

    殷寒半岁开口言,两岁识得天下字,三岁打坐凝气息,四岁阅遍寺内书,五岁筋脉通雪山,六岁入得黑门之境,半年修得利剑术,七岁已达意剑境。这般神速成长,着实让师尊惊喜若狂,便日日将其带在身边,口口相传,悉心指点,将其当作接班人培养。

    而殷寒也不负师尊期望,于八岁那年便入了灰虚之境,修得神剑之术,能幻叶为剑。至九岁那年已入了白幽之境,修得了飞剑之术,能御剑而行。离那空玄之境,无剑之术已是半步之遥。若是修得无剑之术,乃可封为剑神之位。

    殷寒以九年之日,学完他人半生之所学。这般修行奇才,引得寺内之高人议论纷纷。有人建议,如此奇才,应当放慢脚步,不可纵其痴欲,一意孤行。毕竟他还年幼,心性还未定,若是稍有不慎便可走火入魔。

    师尊对于此番言论,也曾深思熟虑过。可他一见殷寒那般勤学苦练,又不忍心暂停其修行之路。经历一番左思右想之后,师尊还是为了顾其大局,让他闭关自修,待他心性成熟之际,再去修得其它秘术。

    殷寒心里皆是万千个不情愿,绝食半月,折腾得师尊泪眼汪汪。念及师尊苦苦教导,也着实坳不过师尊之言。他便含泪答应,入了青隐山之巅的面壁崖,在那里闭关静修。

    面壁崖四面皆是万丈深渊。只有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通往青隐寺后院。只是那后院之门被把守得甚是严密,殷寒几次夜间寻去,皆是失望而归。

    这般毫无退路之际,殷寒只得静下心来,日日打坐于崖壁之下。渴了饮崖壁之水,饿了摘野果充饥。一段时日下来,他也就习惯了此处的宁静和安逸。

    除了练功之外,在漫长的夜色之中,殷寒便琢磨那夜空之上的星宿之位置,变化无穷,看似无序却规密严整,竟悟出了别具一格之修行之道。

    这番悟性,着实了得。

    一旦有了新鲜之事,殷寒便甚是欢喜。在那面壁崖前没日没夜地勤学苦练。一年之后,他竟入了空玄之境,修得无剑之术。

    一日深夜,殷寒望月起舞,兴致颇高之时,便想趁着夜深无人之际,试试这无剑之术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思及此,殷寒便打坐于崖壁前,凝神入境,汇气于丹田。待他闭眼之际,瞟了一眼夜空上的星辰之位,一个奇异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之中,若是能将这无剑之术按星辰之位施展出来,会有何奇效。

    思及此,便速速为之。

    待殷寒一番细细思虑之后,便开始运气而行。片刻之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漂浮而起,悬置于夜空之中。他仰望浩瀚苍穹,俯身山川湖泊,连青隐峰都如此渺小,顿觉有傲视天下之感。

    殷寒甚是享受这般无拘无束之状态。随即,他闭上双眼,那张甚是娇嫩的脸颊上稚气未脱,微泛红晕,看得出他着实很激动。而后,随着无剑之术的一招一式在眼前划过,他便挥袖而出。

    霎那间,一把把泛着寒光的利剑,腾空而起。而天际之巅的星辰之位在急速变化。

    只是,尚处于幼年之际的殷寒,并未警觉有甚异常之处。他着实低估了空玄之境的威力。那些幻出的利剑,在空中盘旋一圈之后,便被星辰之力吸入至苍穹之巅,然后带着阵阵强劲之风,以急快之速往下坠入。

    砰!砰!砰!

    一声声巨响从天而降,将青隐庙上空的结界划拨,直击庙内楼阁。顿时,庙宇之内,烟火四起,惨叫连连。

    殷寒见状,大惊失色。着实不敢相信这无剑之术竟这般厉害。他欲想收手之际,却发觉身体已被那天际之力禁锢在空中,无法动弹,毫无退路。

    眼看着一只只利剑冲破云层,燃起烈火,冲向青隐山,直击青隐寺。殷寒吓得脸色如土,急红双眼,胆颤心惊。

    这番突然袭击,着实将庙宇之内的修行之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持剑而出,仰望夜空。望着一只只带着火团的利剑从天而降,皆以为是何方妖魔来袭。

    师尊被惊醒之后,携同众弟子来至大殿跟前。待他飞身跃至空中,才发现作恶之人竟是殷寒。见殷寒正借助星际之力,施展无剑之术。他顿时勃然大怒,挥出长袖,画出一方闪电,直击殷寒。

    殷寒惊恐地望着师尊,欲张口言语,却是不得动弹。眼睁睁看着那闪耀着火花的闪电从天而降,直击后背。

    何其疼痛,无法言说!

    殷寒虽用尽体内之力去抵御这方闪电的杀伤力,却还是伤得甚重。后背起火,直击雪山,烧得痛彻心扉,他这般年幼的身躯那能承受如此残酷的重罚。

    师尊见殷寒还未收手,仍旧立于空中,甚是恼怒。竟连闪电都劈不下他,这般入魔之态,着实可怕。若是他将天火引入青隐寺,伤及世间修行之人,定会将世间陷入一场浩劫之中。

    思及此,师尊又挥出长袖,画出一条金色的丝线,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殷寒罩在其中。这网着实神奇,一则隔离了天际之力,二则将他囚入其中,带至大殿之上。,

    殷寒落地之后,囚笼幻成一条金色的线,消失于天际。

    望着烧得焦黑的殷寒,仍旧仰着脸,瞪着红眼,恨恨地望着众人。师尊便知他心魔甚重,已然走火入魔,甚是痛心地厉声咆哮道:“孽畜!你可知罪?”

    殷寒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仍旧仰着脸。那张原本白皙的脸颊已被浓烟熏黑,衣衫烧尽,后背鲜血直流。他艰难地挪动着身子,两行清泪划过脸颊,欲靠近师尊,望师尊能伸出援助之手。

    此时,众人见殷寒竟不知悔过,还想依附师尊的威严,便毫不留情地嚷道。

    “什么奇才,原来竟是个魔头种子,趁他羽翼还未丰满之际,须将其灭之,不然恐将那邪魔之力染于此地!”

    “师尊,殷寒已走火入魔,这般引得天降异火,直破了青隐寺的结界,若是将此火引入世间,那将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啦!还请师尊了结其性命,已结后顾之忧!”

    “杀了他!师尊!杀了他!”

    “念他还年幼,误入歧途!是否该给他一个回过的机会……”

    “机会!这般魔头怎能留在青隐寺内,青隐寺乃是世间正道修行之处,能入此的修行之人,皆是世间难得的人才。若是将他留在此地,导致人心不稳啊!青隐寺之名节如何保得清白!”

    “对!不杀之,也得逐之!”

    师尊拂面,陷入两难之境地。

    殷寒的眼神甚是绝望,欲言又止。他望着昔日里笑脸相迎之人,此时,皆变成催命之徒,甚是哀伤。待众人将他的生死至于言语之际,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面向师尊而立。

    扑通一声!

    殷寒席地而跪!无数的鲜血从他的后背流出,洒落在甚是洁白的石阶之上。

    一跪天地,二跪父母,三跪师尊。

    接着又是三声叩头之响!

    随后,殷寒紧闭双眼,拖着承重的步伐,转身走向那大殿之外,纵身跃下。

    一串长长的血印从殷寒下跪之处延至崖边,甚是醒目。

    望着殷寒那瘦弱的身影缓步走向崖边,师尊的内心极其纠结。他凝眉沉思片刻后,那扬起的袖口,又缓缓地放下。而其余的修行之人则一副惊讶之状,见殷寒飞身跃下,便快步冲上去,围着崖边交头接耳。不多时,便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快步而去。

    师尊立于崖边,直至暮晓之际。他拂袖擦了擦脸颊之泪,便疾步回至阁楼之内,将殷寒的衣衫悉数包好,带至崖谷之下。

    不多时,师尊便在一棵树梢之上寻到了奄奄一息的殷寒。他将殷寒从树上救下,带至溪水边,替殷寒清洗身子,抹上膏药。又寻得一处温暖之地,替殷寒换上衣衫。

    溪水悠悠,风声潇潇。

    和熙的阳光从稀疏的枝叶间飘落,洒在师尊的怀里,映在殷寒白皙的脸颊之上。

    师尊怀抱殷寒半日之后,便替他疗伤去惊。直至天色渐暗之时,才拂起长袖,甩出一条金色丝线,在空中幻出一只大鸟。

    随后,师尊便将沉睡的殷寒至于大鸟背上,眼含泪水,哽咽着说道:“儿啊!为父将你的修行尽数灭之,愿你在浩浩世间做一个平凡之人。为父着实对不住你和你娘亲,此乃为父在世间的孽缘!但愿你娘亲在天之灵能原谅为父所做的一切!今日一别,此生再难相见!”说完,忍痛挥手,大鸟展翅而飞。

    片刻间,大鸟带着殷寒便消失于天际之间。

    ……

    那大鸟乃是师尊用修行之术幻化而成,有时日之限。待它带着殷寒飞至一片荒蛮之地后,便渐渐失去幻术,消失于空。而殷寒则从半空中摔下,落于雪地之上。

    扑通一声,殷寒被摔醒。望着这片茫茫雪地,他不知身在何处。既还活着,就得走出一条活路来。

    殷寒在雪地中奔波了数日,还未找到出路。最终,还是倒在一片密林之中。

    待殷寒醒来之后,他已被老巫神带回了巫族。

    ……

    回忆甚远,让殷寒心绪难平,头痛欲裂。若他未被逐出师门,怎能流浪于巫族,若是未抢巫族之位,怎会入魔成这般人鬼不一的模样。

    又是三针补气之针,针针入心,痛到快要窒息之时,殷寒牙齿咬得咯吱响,僵直的挺在玉床之上。他的十指已渗出鲜血,将白玉床染得通红。他将所有的苦难和痛苦全都归结在青隐寺,瞪着血红的眼睛,暗自发誓:既然死不了,就得寻出一条活路来。若能出了野孤岛,定要血洗青隐寺。

    此时,陌易已是汗流浃背,额前的汗珠颤巍巍的挂在眉头之上。他微闭双眼,不时又睁开。随即,他将银针收起,又打开一些秘制药罐,将膏药敷在殷寒脸上。待一切都妥当之后,又从药匣子拿出一卷冰蚕丝,将殷寒的面颊和脖子包裹住。

    “甚好!三日之后便能恢复如初!”陌易欲转身,却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守在门口的树精慌忙上前扶住他,带他回房休息。

    “多谢陌大夫!”殷寒甚是无力地言道。

    三日之后的清晨,待殷寒醒来之际,便迫不及待地将冰蚕丝揭下,一张年轻又清秀的脸颊出现在铜镜之中。

    还未待殷寒的嘴角裂开之际,一声巨响从阁楼内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