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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松生空谷

    清晨,雪已经停了。

    空旷的山谷中回响着呼呼回旋的鞭声。惊起一行雁飞。

    楚央的长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髻,穿着单薄的练功服,正在跳上跃下地舞鞭。皮鞭击打在岩石上,火光电击,冰雪迸溅。

    “再举高一点!”

    “动作再利落些!”

    “说了多少遍,不是手腕用力,是用臂力!”一个高瘦的、着黑色麻衫、戴着白纱斗篷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愤怒地吼道。她的声音像尖锐的猫叫。

    楚央咬紧牙关,努力地按照女人说的做。但是她的两臂太酸痛了,昨日的强度太大,今天还没有恢复好,又是从天不亮就开始的高强度密训,她真的有点力不从心了。她手上的力气不自觉的开始松散,身形也踉跄了起来。

    正当她自以为可以偷点懒时,冷不丁,一条荆棘粗鞭从天而降甩上了她的后背。她呲了牙,手中的皮鞭应声而落。

    “不想练就别练。”头戴斗篷的女人冷冷的说,“大不了这个月的寒心丹不给你。”

    “不,师傅”,楚央听罢,立刻哀求道,“没有寒心丹,我会热疯的。”

    楚央当然知道寒心丹的威力。上个月她因为高烧不退昏迷了几日没有按时前来,师傅没有给她寒心丹,她身体整整如焚了三日之久。

    寒心丹是用关黄柏、雪莲、忍冬藤、佛甲草等还有传闻是用男人的五脏做药引做成的丹药。虽然只有区区一粒蚕豆大小,但是它的威力却十分强大,只有服用寒心丹,才能抑制住每月复涌的灼心之痛、浑身滚沸之灾。

    身体内的热毒是从小就被种下了的。对于幼时,楚央已经没有了深刻的记忆。

    她只是依稀记得同样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幼小的她哭得声嘶力竭。同样是一个戴着斗篷的女人,白纱布从濡竹斗篷倾斜下来,宽宽地盖住了脸。她一言不发,用瘦弱尖利的手拉着小楚央的手往前走。小楚央不肯走,甩开女人的手,女人就地拿了一大团雪拼命往她脸上、脖子里塞,她被吓得哇哇直哭。女人用力箍住她的手肘,长长的指甲划伤了她白雪一样的皮肤,流出如注的鲜血来。小楚央的领口被女人扯着,三步一滑,在雪地里踉跄前进,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衣服几乎被撕成了碎片。

    后来,女人把她的手塞进了一个和她打扮的一模一样的人手中,这个人就是现在的这个师傅。

    所以她从记事起,就跟着这个女人了。后来,她把她安插进了军营。这么多年,一直是她在偷偷教授她各种武功。从最基本的丹田,气功,到骑马、练剑、舞鞭,师傅带着她每日雷打不动地练功到如今楚央已经成长为一个少女。

    荆棘鞭刺烂了楚央的衣服,也灼伤了背上的皮肉,那荆棘鞭所经之处就破裂成一个个口子,像盛开的花朵,流出鲜艳的血珠,暴露红色的参差不平的肉来。

    楚央战战兢兢地跪着,因为疼痛,头上已是细密的汗珠,一滴豆大的汗水不自觉地垂到了眼眶边,和她的泪融在了一起。

    “笨蛋!你脑子里都是什么玩意!连这些基本功都学不好,等到后面进阶的时候看你怎么被收拾死!”师傅收起了荆棘鞭,良久,叹了口气。

    “孤心法师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以后就由她教授你了。要是你连舞鞭都舞不好的话,按她的脾气,你可是要被打的半死了。”

    “师傅,你真的要走吗?”楚央问到,其实舍不得的那一句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能说出来。

    “我是三级法师,教授你达到我部三级的任务,现在任务差不多了,你要进入六级的学习了。我继续留着干什么。”师傅还是很冰冷。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戴着斗笠,看不见她的容貌,也看不见她的表情。楚央一度以为她的心也和她的外表一样冰冷,但是有一次在练习时,一只大黑熊突然出现在她的背后并将她举起摔倒,师傅连刺多剑,狗熊才倒地,她才看见风吹起师傅的面纱,一双焦急的眼睛,和拧起担忧的黛眉,以及握着剑柄颤抖的双手,才知道她也有除了冰冷以外其余的感情。

    关于师傅口口声声说的“部”,楚央至今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机构,但是她知道,这个叫作“蚀心”的机构专收寒门孤女或穷人弃女,不管她们愿不愿意,斗笠一露面,就是来收你的余生了。从此以热毒为挟制,任其所用,如果背叛,就会粉身碎骨。

    楚央自知自己渺小的如一只蝼蚁,自己改变不了自己的人生,更何况改变别人的去留?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永远只能臣服。多少次,她想过逃离,但是总是立刻被师傅捉回。一开始,她很怨恨师傅,后来才知道师傅也是一个不能掌控自己去留和人生的人。于是她也只能默默的认命了。

    楚央不再言语,捡起鞭子继续甩了起来,还没有甩多久,一阵风吹草动已入女道士的耳中。“快离开,附近有人。”说罢已越过山坡,消失了踪迹。

    楚央把鞭子快速的卷起来放进竹篮,穿上了棉袄,摘落了发髻,一头乌泱泱的长发又垂落下来,盖住了她苍白的脸颊。

    “楚央?”雪地里的另一头探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头影子。楚央顺着影子抬头望去,思齐正在冲她明媚的笑着,冬日的暖阳也升了起来,照在他的脸上,照在雪地里,一片光芒。

    楚央红肿的眼睛被雪反射的光照的有些刺痛。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我找了你好久。”思齐已经跑到她身边,攥紧了她冰凉的胳膊。

    “我在割雪里紫。”楚央又恢复了恬静的笑容。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笑容,像面具一样的笑容。

    “我最喜欢吃你做的雪里紫炒腊肉了。我来挖。”

    “不用了,够了。”楚央笑着打开竹篮上的白布,里面是一大框还沾着白雪粒、紫莹莹的菜薹。

    “不错。”思齐也笑了,“对了,我是来告诉你的,今天我就要上战场了。”

    “哦。”楚央有些漫不经心。

    思齐有些不安的看着楚央,“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胜任。毕竟真正上战场,面对生与死,还是第一次。”

    “你的武功很好。”楚央整理了下思齐的盔甲,这个儒雅俊俏的翩翩公子第一次穿甲戴盔,是个男子汉了。“只是务必要万千小心。刀剑无眼。”

    “等我回来。”

    楚央有些落寞地望着思齐,她想,当思齐上了战场,他就是个军人了。他不再是那个总是喜欢拉着她到处游逛的小王爷,不是那个第一次骑马被摔的浑身泥巴、噙满热泪的男孩,不是那个读着增广贤文读到瞌睡的直点头的学生了。他要上场杀敌了,他还是个牛犊,就要驰骋在沙场之上了。

    思齐也直视着楚央。

    两双年轻的、明亮的眼睛正在互相注目着。有一种极为炽热的对视可能只出现在最青春的年纪里,那是一种互相试探,却又极其袒露的注目,他们都从对方的清亮的眼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儿——自己,盛的满满的,全部是希望和光。

    思齐又咧嘴哈哈大笑了。他一直相信,他所有的勇敢都只为了向她证明,他是个男子汉,他可以保护她,他可以建功立业,他有能力守护她的。

    他上了马,又把楚央揽上马,把她护在自己的斗篷之中,马儿在雪山空谷中奔驰开来,山谷里的风呼啸着穿过耳畔,思齐把下巴搭在楚央的肩膀上,趁着山峰重叠的阴影和马匹上的颠簸,偷偷地飞快的,在陷入沉思和忧郁的她的耳朵上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