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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义兴周氏的谋算

    湘州临湘城,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大邑,靠着丰沛的湘江水的滋养早在秦代就成为荆州南部的核心城市,长沙国、长沙郡,到了南北分立之后,建康朝廷为了分散上游过于强大的荆州实力,特意将后世湖南一带从荆州拆分出来设立湘州,临湘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湘州的治所。

    在这个时代,湘州在南朝政治版图上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在因南北战事而逃到此处的北方大量流民百余年的持续开发下,洞庭湖和湘江流域已从秦汉时的蛮荒之地变成鱼米之乡,强大的经济实力加上在遏控湘西诸多蛮部过程中磨炼出的强悍军事力量,使湘州刺史周颖达足可与掌控雍梁的刘毅分庭抗礼。

    义兴周氏在南朝是一个特殊存在,其祖上周鲂开始就在孙吴为官,与顾、陆、朱、张并列为东吴大族。吴亡后,其余各家为迎合新朝风气,纷纷转向文事,崇尚文学清谈,出了不少陆云、陆机一类名士,却也因此始终被北地大族用门第浮华压制。唯独周氏反其道而行,反而转向专攻兵家,出了一大票名将,在乱世中反而隐隐地位更盛,南朝民间俗语吴地强宗莫过于周说的就是义兴周氏这一家。

    在南朝无数次的阴谋叛逆,包括那两次改朝换代的过程中永远都有义兴周氏掺和的身影,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义兴周氏又又又拉出数万强兵投入一场南朝政乱演变成的内战的情况发生。有时运气不好,他们就会带着残兵败将退回江州和湘州的乡土间,联合二州那许许多多大小豪强以及蛮酋山越共同迫使胜利者重新接纳义兴周氏的投诚,而那几次成功的下注甚至让周家的甲士有机会跟随新君旗帜踏入建康城,周颖达的湘州刺史位置就是当今大梁皇帝对登基时周氏支持的回报。

    但周颖达坐在这个周氏最显要的位置上才明白如今的义兴周氏在达到历代煊赫顶峰的同时也有太多尴尬,无论如何,义兴周氏始终是东吴旧族、南国土著,是掌握建康朝局那些人眼中的外人,是“蛮子”,容忍周氏一族掌握湘州和江州两个大州已经是世族们的极限,若要再进一步,义兴周氏立刻就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

    否则周颖达自认自己文韬武略,在用兵上绝对比自己最讨厌的人也就是南康郡公刘毅要强上几百倍,部下调教出的湘州甲士绝不逊色于天下任何强兵,又怎么会每次北伐都被死死按在湘州看湘江水,还不是朝堂上对周氏的提防。

    但周氏如今在老巢江州如同自成一国,周颖达又掌控湘州十数年,到了这种地位,别说不想再进一步,就是后退一步,都会有无数人扑上来撕咬分食。

    正是有着许许多多的遗憾和不甘,周颖达才在十几年的压抑中变得越来越羁傲不逊,脾气暴躁,就拿那位南康郡公刘毅来说,周刺史平均每月都要上书一封到建康朝廷弹劾他用兵无能、治州无方,而到了这次北伐出兵后,已经进化到了平均每十天一封。

    就在周大将军正虎虎生威的构思今天要如何痛骂刘毅老狗的新奏章时,来自豫章老家兄长周元起的一封信打断了他的思路。

    见到这封打着最紧急标签的家族密信,周颖达喝退左右,独自一人在房间内看完,随即唤来了自家最信赖的两个人,一位便是温延老夫子当年的学生,湘州刺史府参军司马邱行之,另一位则是周颖达之侄,周家当代家主周禹之的儿子,现掌管周颖达亲卫的周言世。

    二人匆匆赶来,踏入周颖达所在房中,只见他正盘腿坐在胡床上,侧身靠着一个几案,一手撑着上身,一手托着腮帮子。见二人赶来,周颖达指了指身前平放着的那封信,示意二人拿起来自读,等到二人传阅着读完,他才发问。

    “言世,你父亲的才略远远过于我,这些年来我还从未见他判断错过哪件事情。不过这信里的事情,你还是说说你怎么看吧,毕竟都是我周家家事。”

    周言世是个健壮的年轻人,闻言立刻闷声闷气的说道:“叔父,父亲既然说温氏值得结纳以为奥援,那必然是对的。只是,送去钱粮甲胄也就算了,区区几千人的用度,湘州府库里随便挤出一点都绰绰有余,可父亲还要,还要.......”

    “还要将你那嫡亲妹子许给温峤那幼子对吧。行之,你与那温氏族老温老夫子有师徒之情,这事你怎么看。”

    邱行之大约三十多岁,乃是一儒士打扮,正捏着信纸细看,听到周颖达问到自己,就手将信纸叠好放回原处,不紧不慢的退回刚才站立的位置,束手回道:“主公,行之既然学儒,天地君亲师,这君还是在师前面的,没有因老师的缘故就偏袒温家的道理。”

    “哎呀,我知道你不会,你这儒生就是多心,尽管说。”

    邱行之呵呵一笑,这位主公脾气暴躁,实际上却是个挺好相处的上司:“以愚下看,元起公这是未雨绸缪,大变之前先行落上一子。现今朝堂上的情况主公也是知道的,袁氏与谢氏不和,羊氏则以外戚之尊看似持重不动实则暗地里推波助澜;皇子诸王里面,简文太子薨后陛下不立其诸子而改立羊皇后所生幼子为东宫,简文太子诸子皆心怀不满,图谋不轨;再赶上此次北伐,国家举数十万大军行此事,牵扯天下泰半地方方镇,不管是胜是败,事后必然将极大动摇各方镇间的力量对比,如此多的种种事项搅和在一起,陛下又年事已高,接下来只怕又是纷乱戏码要上演了。

    湘州虽然兵精粮足,却地理偏僻,昔日上游荆州地跨大湖南北才有足以和建康分庭抗礼的国家分陕之势,如今湘州只占据当初汉末荆州湖南那一半而已,若要在大局中有所作为,最有利的就是要遏控南北,全控大江上游。那温氏是北地高门,前汉时就世代为名宦大臣,在中原影响甚大,此次南归发生在朝堂局势如此诡诈时,袁、谢、羊哪一家也不会愿意将他们留在建康搅局的。我那老师曾带话给我,温氏如今劫后之余,也不愿牵扯到建康朝争去,更不愿远离故土,有意效仿当年的祖逖出镇豫州一般在雍州北境立足。想必以温氏的家门,朝廷定然不会不允。”

    “有什么不同意的,朝堂上那些人眼里只盯着江右膏腴之地,只要不是要江淮或者荆州这种犯忌讳的地方,选一两个边郡给温氏这般大族世家安置有何舍不得。”

    停顿了下,周颖达呵呵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既然豫章郡能给义兴周氏,给温氏一个边郡算的什么,我怕朝廷搞不好还会侨置一个州也不一定呢。”

    所谓侨置州郡,在南北分立时代是常见手段,因着北方大乱后南来流民太多,更有许多世族大家需要安置,朝廷又不能平白多出许多位置,便直接从沿边境的原有州郡行政区划里划出一块土地,用以安置从某处难逃的流民,也能安置世族,如所谓南兖州、南冀州、南雍州这些原本位于北方的行政区域都是这么平移到南方来的,用到后世,大约相当于欧洲人的殖民地新英格兰、新奥尔良一个意思。

    这种州郡很多时候都面积极小,一个州的架构下可能只有汉魏时半个郡的面积,往往随着时间推移逐步废除消化,但也有的会扩充版图变得实体化,如现在南朝的雍州就是这么来的。南朝的雍州实际是汉代荆州北部区域,而在北朝,大周国的关中现在也有一个雍州好好的待在陇西呢。

    “若是温氏真的在雍州扎根,和我周氏携手确实可以南北共遏荆襄,只是温氏不知还有多大本钱就是,这些北地大族和我们南方不同,最善于偷偷摸摸藏点东西,好似那被催缴赋税的农夫,哈哈哈。”

    邱行之见怪不怪,自家主公最喜欢讽刺世家,不管是南是北都一视同仁,继续道:“主公,送礼这种事情一定要第一次就送够,这般才能让人印象最深。何况周氏嫡女配温氏子此事恐怕只是一个姿态而已,那温峤刚刚身故,三年丧期不过,温氏子安能完婚?若是他出来为官还可说是为报父仇夺情,娶妻却是万万不能的,既然三年内不能成婚,这话不就是且说的空言,仨年后情势若是温氏真成了大气候,便是完婚也不辱了周氏家门。”

    听到邱行之这一番分析,周颖达还未发声,周言世差点就要叫好叫出声来了,想到他那嫡亲妹子的性格,他也是头疼不已,不嫁好,不急着嫁最好。

    “嗯,如此做还可以给刘毅那老小子难看,既然吾家如此看重温氏,他在荆州也不敢对温氏太放心了。不错,那就请邱司马替我走一趟,将两千人的甲胄武器还有三万石粮食送往竞陵,正好也见见你的老师。”

    邱行之忙躬身领命,周颖达顿了顿,鬼使神差的补了一句“替我看看我周氏的女婿到底是何等人物,中原风华久沐胡尘,也不知教养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