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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见状,黑裘男子稍稍松口气,却也没有松懈大意,左手依旧按在腰间那根重新泛起光彩的白玉螭龙带上,右臂向后一拉。

    蛟龙四根指爪彻底并拢,抓起那卷“封印”了鲤鱼精的封灵图向着来时方向缩去。

    目睹此景,归来子瞠目欲裂,仰头怒吼道:“小贼找死!”

    顾念到时机未到,在自己取得这件证道之物,归来子并没有打算出手灭口,除去黑裘男子两人性命。

    然而此时,却是难得地起了必杀之心。

    右脚轻点,乌青钓竿从地上弹起,自然落入归来子右手当中。

    手腕一抖,五色毫光一闪而过,那枚直钩一荡,竟是直直立在钓竿顶部,仿佛本来就铸在那里一般。

    左脚前踏,气劲随腰身一道下坠,归来子摆出半个弓步桩形,右臂向前甩出一个微妙弧度后,挺身前刺。

    钓竿挺直,如长枪大矛。

    声势称不上迅捷刚猛,唯见材质奇异,通体乌青的钓竿上隐隐有一抹雷光游走其上,泳向“枪尖”。

    好像纸张撕裂开来,“噗嗤”一声响起。

    长枪破风呼啸,追上那只蛟龙前爪,狠狠钉在那只在画中摆尾游荡的金色鲤鱼上,却没有贯穿画轴,而是连钩带竿,诡异没入尺许长短。

    通灵眼眸中泛起肉眼可见的苦痛,金色鲤鱼鱼尾疯狂拍打画纸,激起阵阵涟漪。

    画面重新虚幻起来……

    只是随着那纤细雷光源源不断从钓竿注入封灵图中,这张画轴也自缓缓恢复稳定。

    “枪尖”一自锁定贯穿鲤鱼精李绣所化的精魄,归来子就不再将心神放在上面,右手不变,双腿掠地疾走,宛若凌空。

    旁观者看去,竟好似身形相对渺小可笑的归来子主动逼迫着那只庞然巨爪步步收缩后退。

    近了,近了。

    看着黑裘男子那张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疑惧之色渐渐浮起,将一开始兴奋自得覆盖。

    归来子猛然提气,身形再次加速,左手握拳,提至胸前。

    黑裘男子修为寻常,心志灵觉也称不上多么坚定敏锐,放在平时,归来子轻轻弹指,随意一道术法就能隔空取其性命。

    只可惜作为皇族中人,他本就身怀气数,此时凭借身份血脉强行激发腰带中的螭龙精魂后龙气更盛,任何术法神通落到他身上都要被削弱八九成去。

    逼得归来子不得不动用不怎么擅长的武功解决。

    好在,他的不擅长,也只是相对于其他而言,单凭实打实的境界修为差距也足以碾压灰衣老者这样精于厮杀的家伙,更不必说黑裘男子了。

    身形不自觉后移,黑裘男子嘴角翘起,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虽然他对于身上这件在大唐李氏皇家库藏中也排在前列的法器防护力有足够自信。

    但黑裘男子毕竟没有什么厮杀经验,归来子气势又委实惊人,之前中途横插一手,隔空施法倒也罢了。

    此时事到临前,直面归来子,他终究还是不免慌乱起来。

    “聒噪!”

    业已将两人拉近至一臂距离,归来子淡淡吐出两个字,毫不犹豫地挥拳向下砸去。

    锤落之处,正是黑裘青年胸口膻中气海位置。

    一拳递出,如擂战鼓,砰然炸响。

    身体表面凭空浮现一层白光,如水荡漾。

    有着法器护身,黑裘男子倒是没有承受太重伤势,只是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然后脸上迅速泛起潮红。

    他已然被归来子一拳打散体内气机流转轨迹路线,驾驭不住被龙气临时激发出来的强盛气血。

    面不改色,归来子快速收拳,然后以更加迅猛的力道再次砸下。

    这一次则是直直冲着黑裘男子腹部那根腰带而去。

    背脊一抖,筋骨随之舒展,周身上下各大关节处依次爆出一连串黄豆炸裂的清脆响声,黑裘男子身形凭空拔高一头,原本也算挺拔的身材瞬间雄壮魁梧起来。

    左臂下摆,五指张开,黑裘男子抢在归来子拳罡爆发前将其拳锋紧紧包裹起来。

    然后,用力一握。

    手背大筋如绳虬起,青中泛黑。

    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缓缓响起。

    数道血迹从归来子耳孔、嘴角等处渗出,却是他罡劲被黑裘男子手掌所阻引发的反噬。

    面容凄惨,归来子声音却反而恢复镇定。

    左手忽然松开,泄去气劲,柔若无骨地从黑裘男子宽厚手掌中抽出,顺手抹去脸上血迹,归来子稍退一步,借机调匀翻涌气机,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不屑笑意。

    除去那只拽握着封灵图的前爪外,黑裘男子身后巨大蛟龙虚影已然完全消失不见。

    凝神静看,则可以发觉黑裘青年那张脸上则是翻过一重重细小肉浪,筋肉放松绷紧,好像数张面孔叠在一起,让人目眩,说不出的诡异扭曲。

    只是一眼,归来子就已明白,黑裘男子这是彻底放开身心,完全接引螭龙腰带中的龙气入体。

    真龙一族得天独厚,无论是天赋术法还是肉身之强皆冠于上古百族。

    虽然腰带中封印的螭龙精魂血脉距离真龙甚远,但也不可小视,与黑裘男子皮肉筋骨一经结合,肉身坚韧,竟尔还要胜过内气法力滋养数十年的归来子一筹。

    只不过,归来子清楚对方这是取死之道。

    “此妖生前虽然已经初具蛟形,放在天下间也算大妖,但论血统之纯正,怕是还比不上这头经过龙门天火焚身的的鲤鱼精。

    更何况蛟龙精怪身上龙气与人道龙气根底终究便自不同,野性难驯,即便经高人祭炼洗礼后也不可能完全去除。

    你之前借着自身气运压制妖气,施法操控倒也罢了,眼下居然直接将其个本命气血混合,就算杀掉贫道,夺去这只鲤鱼精又当如何。

    哪怕神魂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是自绝人道,沦为半妖半人……”

    上下打量黑裘男子模样,感受着身上气息变化,归来子不屑说道。

    黑裘青年气机平稳,显然心智并未受到归来子言语影响,只是低头看去。

    手掌摊开,手指上瞬时弹出数寸长的指甲,边缘隐现寒光,看上去就觉锋锐异常,居然和灰衣老者修行数十年的外功全力施展时模样有些仿佛。

    只是黑裘男子手指更加削瘦狭长,手指背部更是生出细碎鳞片,已然和人类手指生出许多不同。

    手指依次向内拢起,黑裘男子缓缓抬起头来。

    脸上肌肉已然停止细微抖动,五官和之前并无不同,然而模样却是大不相同。

    一双眼睛比起先前还要更加明亮,但不是那种外露的样子,而是锋芒尽数收敛起来,宁静清凉如深潭,气质也因此多了些难以言明的深邃以及高深莫测之感。

    “半妖半人么,那也不错……”

    左手从白玉腰带上移开,那只螭龙上已经没有半分灵动神韵留存,呆滞空洞。

    双手十指交叉,托起下巴,黑裘男子闭上眼睛,似是说给归来子听,又好像自言自语。

    “反正我出身不正,即便是宗室谱牒上也没有收录我的名字,便是皇族死绝,那张龙椅也永远轮不到我来坐。”

    猛然张开眼睛,黑裘男子气势勃发,双眼从归来子身上移至那团封灵图,下意识伸出舌头舔舐嘴唇,一脸沉醉之色,道:“而且眼下我才发觉,当皇帝也有什么好的,不能修行,注定不能长生,等我将这头鲤鱼精法力一并吸纳洗练肉身,少说也有二三百寿元,而今藩镇割据,又有胡人犯边,天下动荡。说不定大唐剩余国运还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打量着黑裘男子模样,归来子不再言语,只是暗暗搬运法力,在心中摇头,“此人神识已然与妖力化合,再难恢复灵台清明,多说无益……”

    黑裘男子恍若未觉,反而好像被归来子这番话挑起兴致,谈兴更浓。

    “咦!”

    眉毛一挑,黑裘青年忽然一愣,心有所觉,扭头向裴文德看去,脸上现出意外之色。

    螭龙精魂入体,令得黑裘男子原本只是比常人稍加敏锐的六感迅速被踢提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终于发现了裴文德身上异样。

    他对归来子与裴文德二人关系了解不深,之前双方寥寥数句交流,旁观的他也没有往心里去,加以深究。

    将心思全部放在了鲤鱼精李绣身上,他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裴文德也是被归来子寻来引诱鲤鱼精出洞之用。

    有着跳龙门这一对水族精怪好似天堑的经历,这头鲤鱼精身上的通灵神异几乎肉眼可见,龙气充盈,轻易被身怀螭龙白玉带的他感知到。

    然而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裴文德明明不是李氏宗亲,却同样身怀浓郁龙气,而且这龙气还不是螭龙精魂以及鲤鱼精这类山川精怪修行沾染得来的“假象”,而是实打实的人道龙气。

    “裴家小贼不是皇族,却有龙气加持,必然有一件牵连国祚气数的功德之宝在身。

    早知如此,就应该先对此人下手,夺去宝物后再激发螭龙带中的精魂,说不定还不会沦落到当下如此地步?!”

    冷冷盯着裴文德,黑裘男子眼神无比晦暗。

    面对归来子时,他嘴里说得轻松,事实上皇家出身的他哪里能够做到轻易割舍那张至尊之位,而没有半分留念不舍。

    无非是他知晓自己原本就没有任何机会,自我安慰罢了。

    事实上,他心中更加清楚,自幼生长在锦衣玉食当中的他,未必能够经受得起脱离皇室后的苦修。

    “早知当初,早知当初……”

    喃喃自语,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词,黑裘男子心情跌宕,怨恨、杀意没有丝毫掩饰地宣泄出来,浓重有如实质。

    此时此刻,他对于裴文德的恨意被催发到了极致,甚至连自己原本打算也顾不上。

    前爪松开封灵图,彻底收入体内,黑裘男子体形未再有显著变化,眸中越发宁静的同时,身上气机也越发疯狂涌动,好似被无数巨大金属锁链穿身而过想要挣脱的囚犯怪物。

    脊背一阵古怪扭动,黑裘男子身形消失,再次出现就已是扑至裴文德面前,他也不用任何兵器以及忽然领悟的几门粗浅法术,膝腿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站立,十根利爪也似的手指彻底张开,手背相对,对着裴文德胸口位置插去。

    等到指爪入肉,下一步就是直接发力外拉,将裴文德当中撕扯开来。

    黑裘男子身形方动,归来子便已捕捉到其气机。

    脚尖一点,正要紧随其后,归来子猛然发力止住身形,驻足看去。

    于此同时,归来子不忘伸出手掌,抵在那卷封灵图上,缓缓渡入真元法力。

    褶皱自然抚平,重新舒展。

    尾巴一甩,溅起数朵,那尾金色鲤鱼从先前奄奄一息中生机恢复过来,只是依旧不能随意游走,只是在一处极小固定圆圈内不停打转儿。

    肌肤生出微微针扎刺痛,腥风扑面,将沉浸在那股玄妙意境当中的裴文德唤醒。

    来不及睁眼,也不必睁眼,无数信息自然而然映入神意正值一种将圆未满,半步巅顶的裴文德心神当中。

    感受着那份彰显无疑的森寒杀机,裴文德身躯下意识后仰,身躯倒滑数尺距离,与地平行,避开那两只非人非兽的削瘦指爪。

    脸上怒意更甚,身躯一震,将身上那件黑裘彻底涨裂,黑裘男子手上动作一变,左右五指并拢,转撕为劈,顺势向下斫击而去。

    右脚陷地,左腿一摆,如蝎甩尾,绕过膝弯,布履侧面边缘磕在断念剑鞘。

    铮然一声,惯性之下,剑身与剑鞘猛烈撞击。

    断念剑随之出鞘,掠至裴文德右手掌心。

    左腿归位,左掌在地一拍,腰身发力,裴文德身躯侧转站起。

    断念剑亦是带起一道车轮也似清亮剑光斜向前抡出。

    黑裘男子身形不动。

    裴文德则是倒滑出去,双脚在地犁出两道沟壑。

    一者直立,一人平行后仰。

    黑裘男子本就占据居高临下的优势,更不必说双方发力难易程度不同。

    不过,裴文德本意也就只是为了将其锋芒化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