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绝望的伊始
深滨人民医院，诊疗室。
医生的声音有些无奈。
“总之，情况我都已经说明清楚了，你骨髓的原始细胞加早幼粒细胞比例已经远远超过了5%，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王冬坐在医生对面，他的眼睛时不时偷瞄一眼窗外，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
穿着倒是干净整洁，但略显简朴。
“所以这是什么病？贫血么，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偶尔会头晕一下，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的意思是，需要用很多钱治疗么？”
王冬谨慎地询问道。
他是深滨大学的大学生，昨天身体忽然产生了严重的头晕以及乏力，于是前来就诊。
医院的环境让王冬感觉很不安，看病可不是个便宜事，这代表着也许他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打暑假工赚来当生活费的钱都用出去。
那可不好。
王冬在内心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是什么小病的话，那干脆就不花钱直接出院了，这两天他还要赶着去兼职呢。
“你的确患有贫血，不过那只是一种并发症，刚才跟主任仔细探讨过以后，我们的诊断结果是......”
医生斟酌了一下用辞，缓缓地道。
“急性白血病晚期。”
他的语调很轻，好像怕惊扰到周遭的事物，不过更多的，还是出于对这个名词的敬畏。
急性白血病晚期，绝症与死亡的代名词。
王冬脑袋轰地一声，一片空白，他的嘴唇嚅嗫，声音干涩，下意识地喃喃道。
“医生......你说什么？”
“急性白血病晚期。”
医生又重复了一遍，“到了这个时期骨髓移植已经无法进行了，只能采取寻常的药物跟化疗配合，情况好的话，或许还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
过了好一会，王冬才渐渐恢复思考的能力，他紧抿着嘴唇，眸中的光采已然黯淡了下去。
“我们明天中午会再安排一次复查，不过一般来说，误诊的可能性不大......”医生推了推镜框。
看着面前这个安静的少年，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绝症就是绝症，在漫长的从医生涯中，医生对不下数百个病人宣读过类似的结果，有人当场抱头痛哭，死去活来，有人呆若木鸡，难以接受。
去面对自己生命将尽的这个消息，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
这意味着未曾实现的理想，没能踏足的地方，还有陪伴一生的爱人与家庭，都将化为泡影，滑向那个名为死亡的无尽深渊。
“我知道了，谢谢你......”
沉默片刻，王冬吃力地支起身子，转身走向门口。
“等一下，你......”
医生叫住了王冬，他对王冬的态度感到有些错愕。
转身就走？
这是什么反应，他表现得就好像是听到妈妈叫你下楼买个菜或者记得把自己房间打扫干净这样的小事一样。
你得的可是急性白血病，最乐观的情况下也活不过一年！
“你不留下来商量一下治疗方案吗？如果放任其发展的话，病情会恶化得很快，至少也该通知你的家人吧？”
“我没有钱治。”
王冬在门口站住了，他回答得很坦然，唇边甚至还挂着一丝淡淡的自嘲的微笑。
“而且我的家人们都讨厌我，我又何苦烦扰他们呢？”
医生愣住了。
王冬带上门，离开了医院。
......
深滨大学。
风缓缓拂过，人工湖畔的清脆柳枝飘摇不定。
王冬坐在石凳上眺望远处缓缓沉没的夕阳，面无表情。
他从医院离开后，就一直呆在这里，对着波澜不惊的湖面发了整整三个小时的呆，王冬靠着椅背，听晚风带来旁人路过的谈笑声。
“今天晚上吃什么？”
“校外开了家不错的西餐厅。”
“校考成绩出来了，我不怎么理想......”
“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最近来了一个超漂亮的医学交换生......”
这些都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事，但在王冬听来却感到十分新奇，他几乎从来都没有跟人聊过这些内容。
现在王冬才猛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过得都太忙碌了，忙着学习，忙着打工，忙着活下去，以至于他什么时候跟同龄人脱节了都不知道。
以至于......自己都快死了，才有闲心好好静下来。
王冬默默地聆听着，忽然觉得自己跟他们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还真是命运多舛啊......不，连命运多舛都算不上，只是一如既往的惨淡黑暗罢了......”
良久，王冬轻声叹息。
他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难过，恐惧，抑或是......不舍？
他都没有，王冬只是觉得很无奈，对自己人生的无奈。
家里的经济条件很糟糕，父亲几乎完全没有收入，而且还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弟弟，大学学费跟生活费都是王冬自己搞定的，所以他才会干脆利落地拒绝治疗。
他独处的时候很安静。
对于一个父亲酗酒并且偏爱弟弟，而母亲又早早过世的人来说，王冬的安静并不难理解。
人前，他可以很敏锐地洞察出周围人的情绪，小心地避开雷区，但在背后，王冬会经常性的几个小时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发呆或者默默思考。
他总是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像两种风格完全不同的画作，难以融合。
唯一能让王冬在回忆里感到温暖的就是他的母亲了。
可惜母亲早早过世，只给王冬留下了一串手链和一句话。
“以后妈妈不在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是有好好照顾自己，但是需要照顾的不只是自己啊......”王冬仰头，看大片白云被夕阳烧得透亮。
不过，也正是因为童年记忆里母亲残存的温暖，王冬才能够鼓励自己奋发图强考上深滨大学。
也能够在所有空余时间都要打零工赚学费，并且还要抽出相当一部分寄给自己父亲这种高压的生活环境中咬牙坚持下来。
他不想辜负母亲的希望，不说别的，自己至少要有点出息，毕业之后找份体面的工作，每年去母亲的碑前告慰，再跟她聊聊近况，平淡的过完一生。
就这么一点简单的愿望而已。
可是现在连这点简单的愿望王冬都无法达成了，急性白血病粉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你不能要求一个最多再活半年的人做些什么。
呵......白血病......
王冬看着自己的手腕，忽然萌生了一种想要割开放血的冲动。
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要降临到自己头上啊.......！
该死的！
他觉得很疲倦，于是准备回宿舍睡个天昏地暗，逃避这一切。
嘈杂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纷纷的议论声。
王冬回头，一眼就看到了被人群围绕着的那个最显眼的女孩。
即便木讷如他，目光也忍不住在那个女孩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她从学院广场路过，容颜完美无暇得就像是出自名雕塑家手下的旷世之作，身穿一套精致得体的黑色学院制服，胸前口袋塞着玫红色的蕾丝方巾，方口黑皮鞋踏在古老石板的落日余晖上，步履从容不迫，颇有一副优雅的贵族气质。
这样的女孩，多看两眼都会让人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而且她眼神中透着一股完全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淡漠之感，完全不在意周围的目光，也不太把别人放在眼里。
该说是自负呢......还是自信？
这位骄傲得像是公主的女生身旁簇拥着好几个满脸崇拜讨好的学生，平日里他们都是深滨大学的牛人，早早就被国外几所著名常青藤盟校保研，走路都要翘着尾巴，但现在看他们脸上的表情，说是这个公主的忠诚骑士团也不为过。
她应该就是医学系的那个交换生了吧......王冬想。
深滨大学的医学部在全国都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甚至跟国外的名校也有合作，每年都会来不少人学习深造。
这些光鲜亮丽的富家子弟跟王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像是两道永远不会交汇的平行线，要是再过几个月，或许都不是一个阳间的人了。
王冬也只是多看了两眼，他摇摇头，站起身，拖着虚浮的脚步往宿舍走去。
但就在王冬跟众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明晃晃的公主忽然转头，她盯着王冬的背影看了一会，高冷的表情破封，她微微歪头，漂亮的眸子里生出几丝疑惑来。
她抽了抽精致的俏鼻，用力嗅嗅，然后樱唇挑起了一抹极淡的微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这位同学，还请留步......”
医生的声音有些无奈。
“总之，情况我都已经说明清楚了，你骨髓的原始细胞加早幼粒细胞比例已经远远超过了5%，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王冬坐在医生对面，他的眼睛时不时偷瞄一眼窗外，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
穿着倒是干净整洁，但略显简朴。
“所以这是什么病？贫血么，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偶尔会头晕一下，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的意思是，需要用很多钱治疗么？”
王冬谨慎地询问道。
他是深滨大学的大学生，昨天身体忽然产生了严重的头晕以及乏力，于是前来就诊。
医院的环境让王冬感觉很不安，看病可不是个便宜事，这代表着也许他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打暑假工赚来当生活费的钱都用出去。
那可不好。
王冬在内心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是什么小病的话，那干脆就不花钱直接出院了，这两天他还要赶着去兼职呢。
“你的确患有贫血，不过那只是一种并发症，刚才跟主任仔细探讨过以后，我们的诊断结果是......”
医生斟酌了一下用辞，缓缓地道。
“急性白血病晚期。”
他的语调很轻，好像怕惊扰到周遭的事物，不过更多的，还是出于对这个名词的敬畏。
急性白血病晚期，绝症与死亡的代名词。
王冬脑袋轰地一声，一片空白，他的嘴唇嚅嗫，声音干涩，下意识地喃喃道。
“医生......你说什么？”
“急性白血病晚期。”
医生又重复了一遍，“到了这个时期骨髓移植已经无法进行了，只能采取寻常的药物跟化疗配合，情况好的话，或许还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
过了好一会，王冬才渐渐恢复思考的能力，他紧抿着嘴唇，眸中的光采已然黯淡了下去。
“我们明天中午会再安排一次复查，不过一般来说，误诊的可能性不大......”医生推了推镜框。
看着面前这个安静的少年，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绝症就是绝症，在漫长的从医生涯中，医生对不下数百个病人宣读过类似的结果，有人当场抱头痛哭，死去活来，有人呆若木鸡，难以接受。
去面对自己生命将尽的这个消息，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
这意味着未曾实现的理想，没能踏足的地方，还有陪伴一生的爱人与家庭，都将化为泡影，滑向那个名为死亡的无尽深渊。
“我知道了，谢谢你......”
沉默片刻，王冬吃力地支起身子，转身走向门口。
“等一下，你......”
医生叫住了王冬，他对王冬的态度感到有些错愕。
转身就走？
这是什么反应，他表现得就好像是听到妈妈叫你下楼买个菜或者记得把自己房间打扫干净这样的小事一样。
你得的可是急性白血病，最乐观的情况下也活不过一年！
“你不留下来商量一下治疗方案吗？如果放任其发展的话，病情会恶化得很快，至少也该通知你的家人吧？”
“我没有钱治。”
王冬在门口站住了，他回答得很坦然，唇边甚至还挂着一丝淡淡的自嘲的微笑。
“而且我的家人们都讨厌我，我又何苦烦扰他们呢？”
医生愣住了。
王冬带上门，离开了医院。
......
深滨大学。
风缓缓拂过，人工湖畔的清脆柳枝飘摇不定。
王冬坐在石凳上眺望远处缓缓沉没的夕阳，面无表情。
他从医院离开后，就一直呆在这里，对着波澜不惊的湖面发了整整三个小时的呆，王冬靠着椅背，听晚风带来旁人路过的谈笑声。
“今天晚上吃什么？”
“校外开了家不错的西餐厅。”
“校考成绩出来了，我不怎么理想......”
“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最近来了一个超漂亮的医学交换生......”
这些都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事，但在王冬听来却感到十分新奇，他几乎从来都没有跟人聊过这些内容。
现在王冬才猛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过得都太忙碌了，忙着学习，忙着打工，忙着活下去，以至于他什么时候跟同龄人脱节了都不知道。
以至于......自己都快死了，才有闲心好好静下来。
王冬默默地聆听着，忽然觉得自己跟他们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还真是命运多舛啊......不，连命运多舛都算不上，只是一如既往的惨淡黑暗罢了......”
良久，王冬轻声叹息。
他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难过，恐惧，抑或是......不舍？
他都没有，王冬只是觉得很无奈，对自己人生的无奈。
家里的经济条件很糟糕，父亲几乎完全没有收入，而且还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弟弟，大学学费跟生活费都是王冬自己搞定的，所以他才会干脆利落地拒绝治疗。
他独处的时候很安静。
对于一个父亲酗酒并且偏爱弟弟，而母亲又早早过世的人来说，王冬的安静并不难理解。
人前，他可以很敏锐地洞察出周围人的情绪，小心地避开雷区，但在背后，王冬会经常性的几个小时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发呆或者默默思考。
他总是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像两种风格完全不同的画作，难以融合。
唯一能让王冬在回忆里感到温暖的就是他的母亲了。
可惜母亲早早过世，只给王冬留下了一串手链和一句话。
“以后妈妈不在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是有好好照顾自己，但是需要照顾的不只是自己啊......”王冬仰头，看大片白云被夕阳烧得透亮。
不过，也正是因为童年记忆里母亲残存的温暖，王冬才能够鼓励自己奋发图强考上深滨大学。
也能够在所有空余时间都要打零工赚学费，并且还要抽出相当一部分寄给自己父亲这种高压的生活环境中咬牙坚持下来。
他不想辜负母亲的希望，不说别的，自己至少要有点出息，毕业之后找份体面的工作，每年去母亲的碑前告慰，再跟她聊聊近况，平淡的过完一生。
就这么一点简单的愿望而已。
可是现在连这点简单的愿望王冬都无法达成了，急性白血病粉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你不能要求一个最多再活半年的人做些什么。
呵......白血病......
王冬看着自己的手腕，忽然萌生了一种想要割开放血的冲动。
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要降临到自己头上啊.......！
该死的！
他觉得很疲倦，于是准备回宿舍睡个天昏地暗，逃避这一切。
嘈杂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纷纷的议论声。
王冬回头，一眼就看到了被人群围绕着的那个最显眼的女孩。
即便木讷如他，目光也忍不住在那个女孩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她从学院广场路过，容颜完美无暇得就像是出自名雕塑家手下的旷世之作，身穿一套精致得体的黑色学院制服，胸前口袋塞着玫红色的蕾丝方巾，方口黑皮鞋踏在古老石板的落日余晖上，步履从容不迫，颇有一副优雅的贵族气质。
这样的女孩，多看两眼都会让人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而且她眼神中透着一股完全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淡漠之感，完全不在意周围的目光，也不太把别人放在眼里。
该说是自负呢......还是自信？
这位骄傲得像是公主的女生身旁簇拥着好几个满脸崇拜讨好的学生，平日里他们都是深滨大学的牛人，早早就被国外几所著名常青藤盟校保研，走路都要翘着尾巴，但现在看他们脸上的表情，说是这个公主的忠诚骑士团也不为过。
她应该就是医学系的那个交换生了吧......王冬想。
深滨大学的医学部在全国都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甚至跟国外的名校也有合作，每年都会来不少人学习深造。
这些光鲜亮丽的富家子弟跟王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像是两道永远不会交汇的平行线，要是再过几个月，或许都不是一个阳间的人了。
王冬也只是多看了两眼，他摇摇头，站起身，拖着虚浮的脚步往宿舍走去。
但就在王冬跟众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明晃晃的公主忽然转头，她盯着王冬的背影看了一会，高冷的表情破封，她微微歪头，漂亮的眸子里生出几丝疑惑来。
她抽了抽精致的俏鼻，用力嗅嗅，然后樱唇挑起了一抹极淡的微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这位同学，还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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