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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糖盒子 下

    闫荽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背上的衣料被汗水打湿,耳边原本嘈杂的,但是喜气洋洋的声音消失了。

    新人停在了半道,托盘队伍也卡在了这里一动不动。所有人,包括新人在内,把目光投向了钉在椅子上的闫荽,一双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呆滞地睁大了眼,传达不出任何可以被闫荽接收到的意思,宾客和新人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还带着上一秒祝贺新婚时夸张的笑意,像被按了时停,颇为扭曲诡谲。

    大家都在看着我。

    闫荽动弹不得,他本就是随手被拉进来的,这里到底是哪里他也不知道,他当然拿不出礼物。

    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想做视线的中心。

    视线像针一样扎向他。

    僵硬的气氛不过一两秒,却像是过了很长时间。过于紧张而绷紧的大腿肌肉稍微跳了跳,闫荽突然感觉到裤袋里有异物感。

    他不再考虑乱动的后果,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去翻找自己的裤袋,摸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

    “那个……是我太高兴了,因为有人邀请我参加婚礼……我之前参加过的流程不太一样,没反应过来。这是我的礼物。”

    闫荽颤颤巍巍地把贴了“囍”字贴纸的糖盒拿出来,放在离他最近的托盘上。

    “新婚快乐。”

    盒子接触到托盘一瞬间,嘈杂的喜气洋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新人和托盘队伍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宾客们又开始高声说笑,附和着新人的话,脸上表情十分生动,仿佛刚才寂静僵硬的场合从未存在过。

    身上的肌肉骤然放松了,闫荽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腿微微发抖。缓了半晌,他借口上厕所试图离开,却被旁边的猫眼女人留住了。

    猫眼女人直勾勾地盯着闫荽。“我说,你是想走吧?我劝你再等一等,一会新人敬酒,你喝了酒再走才不会有事。”话毕给闫荽倒了一杯茶。

    “从来没有人被这样随便拉进来参加过这里的红事。你真是幸运。你给的礼物也很不错。”

    “是……是吗……”闫荽喏喏地,“所以这里是哪里?”他喝茶的时候,手仍然在抖,一些茶水洒在了裤子上。

    “怕什么,你给了个不错的礼物。这是哪里你也别问,喝了酒就走吧,就说你喝不了太多,一杯就得回去躺半天了。”

    猫眼不再理会闫荽,这一桌的人似乎在闫荽来之后都不太说话。气氛有点冷,但是谁也无心去打破这个僵局,也不玩手机,只是低着头,又或者互相打量。其他桌的客人热热闹闹地谈着什么,和这里似乎是两个世界。

    接下来没有再发生很需要宾客配合的事,闫荽趁着这个机会打量了这里,却看不出什么很特殊的地方。只是普通的自建楼,装修还不错,是几十年前老一辈人喜欢的没什么风格的风格,干净的白墙,和空旷的一楼大厅。在门边摆了一张方正的木桌,只有一个陈旧的香炉,满是香灰,插了三张旧桂叶和满满的香茬。空气里有湿湿的味道,莫名让人觉得这个场景很是陈旧。

    已经上了菜,是吃流水席很常见的菜色,闫荽关于吃流水席的记忆已经非常久远。他只意思意思夹了点东西在碗里,除了茶水什么都没吃。他还觉得身上毛毛的,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贴墙的桌边,人与人之间,似乎有什么跳动着的像是鼬科小动物的影子,耳朵里接受到一些细碎的叫声混在嘈杂的人声里,仔细去看去听,什么都没有。

    糖盒出现的时间像一条分水岭,交出糖盒之后,这周围的一切已然让他原本昏沉的神经清醒过来,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妥。

    “我真的需要喝那一杯酒吗?”闫荽小声地,像自言自语,这么点声音一出口就淹没在声浪里。

    “不喝的话,你就出不去了。”猫眼的声音也很轻,若非闫荽已经清醒过来,他必然会忽略掉这句话。

    敬酒的环节很快来临,新娘挽着新郎,一桌一桌地敬过去,碰到熟人还要停在那说笑一会。闫荽有意去听清周围人的对话,但从之前的礼物环节之后,他清楚地认识到,他听不懂,也听不出这里的人说话。

    明明就在隔壁高谈阔论,他却像坐在离声源一段距离的地方,只知道有声音嘈杂,不知道声音里的信息。若非刚才猫眼的的确确和他说了几句他听得懂的话,他根本不敢确定现在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

    新人已经到了桌前。

    闫荽僵着身子,听完了场面话,跟着大家一起举了杯子喝了酒,按照猫眼的说法说了自己的情况,又陪笑着说了一堆吉祥话,新人这才满意地转去下一桌。

    闫荽看着新人的背影舒了口气,手里被猫眼塞了什么东西,这回他说去上厕所,没有人拦他,他顺理成章地离开了这里。

    几乎是感觉到已经远离了人群的时候,闫荽就开始撒丫子跑。

    他实在是感到害怕,一刻都不敢逗留,也不敢回头去看后面如何了,手里只紧紧攥着猫眼给的东西,不敢停下来看是什么。他估摸了来时的方向,用从未有过的速度向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一幢幢样式相似的自建楼不断往后退,有的人家一楼大门紧闭,有的人家一楼大门敞开,似乎有出来什么人在叫他。闫荽不敢仔细去看,也不敢回应那些呼唤的声音和略带嘲弄的笑声,胸口闷痛也不敢停止,直到耳边的寂静再次被嘈杂的声音填满,眼内的街道再次有了来往行人,鼻子闻到了空气里甜甜的面包香。

    闫荽一直跑到熟悉的面包房前才停下。

    他仔细听了听,耳朵不再只接收了声音,也将声音里的信息完完整整地传递给了大脑。

    “妈妈,我想吃那个小蛋糕!”

    一个小孩扯着母亲的衣角撒娇,闫荽怔怔地看着那位母亲,带着宠溺的笑容进店里去给孩子买了一块小蛋糕。

    夕阳的光线温柔地打在闫荽脸上,他终于回过神来,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妈妈,那个哥哥怎么了?”

    那位母亲撇了闫荽一眼,看到他茫然失措的脸,“哥哥遇到了高兴的事。”然后把孩子拉走,不许再问。

    闫荽站在原地感受了一会人类世界的喧闹,才转身进了面包房去买了心心念念的面包,往家里走去。他不再存心想绕所谓的远路,老老实实按着常走的路回家,一路上喉咙都是紧收着的,想自我吐槽又说不出话。在拐角的时候,又碰到了老板娘。

    “啊,你回来啦。”老板娘招呼闫荽进去,“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闫荽这才想起来猫眼给了他一样东西。他刚才买面包的时候随手放进了口袋,掏出来,却发现是一张皱巴巴的红色玻璃糖纸。这个时候,他的喉咙骤然放松了。

    “这……”

    “怎么样,是不是很棒的婚礼。”老板娘促狭地笑着,接过那张玻璃糖纸,翻出一个厚厚的本子,将它夹了进去。

    “这就是你说的好事?”

    “当然。”

    闫荽不能苟同,正好现在他有力气控诉了,“我差点吓死在那里。”他把婚礼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老板娘听得津津有味。

    “那个眼神真是可怕!我都不敢动一下,氛围也非常古怪……你竟然说这是好事?”

    老板娘点点头,“它当然是好事。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碰到了,这是人能见到的,最后一场异种的婚礼。”

    “异种的婚礼?”

    “应该说,是黄鼠狼的婚礼。以后不会再有人类能碰到了,那盒喜糖就是留给他们的。这当然是好事,两情相悦而使两家结缘,本身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老板娘拍拍他的肩膀,“以后真的不会有了。”她看闫荽仍然惊魂未定,又满是狐疑的样子,拿出一把柚子叶在他身上扫了扫,嘴里念念有词。

    柚子叶落下的一刻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一下一下地扫走了,闫荽沉甸甸的心脏突然间被清空,整个人都觉得空落落起来。他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体感时间一个小时前,手上还有一个糖盒。

    “没事的,这样就好了。”老板娘安慰道。

    闫荽握了握拳,他的手已然不记得糖盒的触感。这场婚礼看似花费了他很长时间,实际上这一天他都还没过去。

    “回去吧。参加婚礼是很累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