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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启

    “哥,咱妈还好吗?”刘靖迪拿出手机,沉思许久,才发出这条微信。

    本以为不会被立刻回复,却在下一秒响了提示音,他哥回复说:“你前几天去看她后,她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你没睡觉吗?”

    “我找了份烧烤店夜班的工作,刚到家。”

    沉默。刘靖迪把手机放到了胸前,仰面朝着天花板,空洞着眼神。

    “我最近要和哥们儿一起创业,过段时间我就能往家寄钱了。”

    “你也别太着急,我和你大嫂还能干呢,最近她又涨工资了。”

    “别让大嫂太累了,她不是怀孕了吗?第二胎更需要好好养着。”

    “我和你大嫂在商量要不要把孩子打掉。”

    又是沉默,雨声再嘈杂也是沉默,提示音响起了两次,他哥发来的两条消息:

    “你最近也没钱花了吧,哥这里还有点。”

    “一恍你都25了,我还以为是你15岁朝爸买玩具不成,就来找我的时候呢。”

    “哥,我想爸了。”刘靖迪的紧闭着眼,却还是有些许泪水流了出来。

    “你小侄子又踢被子了,等他上小学就好了吧。”

    之后也没了回复。

    两块屏幕前是怎样的场景他们互相不知,但又因某种默契,而那样清晰。有些话不用出现在屏幕上,也能明了地看到。

    刘靖迪放下手机后又看去窗外,他现在在等待着瓢泼之后的晴朗。

    太多混乱需要梳理,这种疲累没让他感到困倦,反而因为愁郁而无法入睡。

    他在想,是不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尽管这句话反复出现在他听的伤感歌曲评论区当中,让他早已麻木了这种感知,可此时无数困窘令他不得不直面这一问题——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紧接着,他又觉得好笑,自己活成了最厌恶的烂俗小说里的男主角,因为自卑,然后又觉得自己穷小子配不上大小姐,觉得自己可以以后创业千万富翁后浪子回头,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他笑了,有如窗外风般寒厉。

    他又何尝不知赵霁雯于他的好,又何尝不知赵霁雯所求纯粹:一直在一起就好。可在生活的压力窘迫和恋情的卑微弱势下,他没办法承受,一颗还未坚强起来的幼稚年少的心,破碎了,一同被破碎的还有这段近两年的爱情。而当他站在父亲墓前,也站在那段时间风起云涌后落下的幕前,他突然发现,自己真正的需要,与真正的叛逆。那颗破碎的心,在飘摇跌宕中掺混顽石,坚硬起来。

    回首时,佳人却已不在。

    这也是他对自己无法实现当初告白时允诺的惩罚,既然许过要以自己的力量,给她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又怎能拖拽她在自己渺茫惨淡的前景中沉陷?终究还是落了俗套,他也恍然明白,不想拖累之所以被那么多偶像剧、网文、歌曲写了一遍又一遍,是因为这或许就是人之常情吧。

    当曦光逐渐出现,当男孩儿变成男人,过往碎片随着冷雨划过他的皮肤,此一生,再何寻到如卿佳人?他蜷缩在被子里,痛苦地低吼,失了过去失了她。

    “霁雯,我想你啊……”

    他没有哭,且让天空代他去哭;他没有吼,且让雷电代他去吼。

    其后大雨断断续续地淋漓着,在刘靖迪昏沉头颅中炸开一声闷响后,他睡了过去,而雨也又一次狂野地瓢泼起来。

    三点睡的,六点起的。

    天已经放晴,只是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所望之处还是阴沉混沌的样子。

    他忘了梦里的事情,只记得那个感觉,延续着睡前的颓丧。也随着梦醒云开,这份颓丧渐渐消退,唯余丝毫执念在心底潜藏。

    当刘靖迪打算起床时才想起自己的衣服都脱在了客厅,不过张科的家里有为白启铭和刘靖迪准备的衣服,以他自己的身高是没法把衣服借给这两个哥们儿穿的,于是就买了很多件放在家里,冬装夏装,甚至外套内衣也都齐全。客卧的衣橱里,就都是这样的衣服,张科也懂他们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刘靖迪很轻松就找到了自己想穿的。

    通往洗衣房的路只有两条,一条从主卧走过去,一条从客厅露天阳台走过去。现在他重新站在阳台上,却没了几小时前的洒脱肆意,只觉得晨时雨后的风冷得厉害。

    洗衣房是一个几乎都是玻璃的房间,倘若太阳完全升起,那么这里会非常适宜晒太阳,连接着主卧的那面也是一扇落地窗,阳光可以轻松穿过照入屋内。大概白启铭和张科都睡得太急忙,窗帘都没有拉,刘靖迪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们两个人睡觉的姿态,明明足睡两人的床,他们两个还偏要争夺窄小的某一边侧,剩下的大半张床就乱散着被褥与衣服。

    光渐渐透过云层,轻轻地为此刻蒙上柔暖,总是如此,在一番翻涛涌浪后,还有这两位挚友不离不弃。人要多么幸运,才能拥有这样深厚坚定的友谊,而且,还是两份。

    恬淡自然到刘靖迪已不以为意,在过去的十年里有太多更甚于现在的舒缓喜悦。大吵大闹过,误会分歧过,最后却也还是慢慢流淌到了现在,静谧地诉说着浓入血脉的情谊,刘靖迪也习以为常地相信着,这情谊可以流淌到更久的以后,三十年八十年,也都太短太短。

    衣服洗好也烘干后,刘靖迪去了客卧隔壁的健身区,这是一个开放式的区域,面积不小,设备齐全,基本就是一个室内健身房。这里还有一面弧形的巨大落地窗,窗外是小区内的一个人造湖,周围种的树与摆放的雕塑错落有致,一同构成了这道不错的风景。

    以往来到张科家里,刘靖迪最爱的就是在跑步机上一边跑步一边听歌,再欣赏窗外景致。现在骤雨初歇,天地还是瞳矇的样子,此时光影奇妙地展现着勾勒着,同某种匀散开来的静谧一起安抚着刘靖迪的情绪。

    太阳也在他面前逐渐升起,金黄的光生机勃勃地唤醒了一切,人工湖边也热闹起来,晨跑与早练的人们多了起来。而身后主卧也传来了推门声,迷迷糊糊走过来的是白启铭,他只穿了一条内裤,看到刘靖迪起得比他早有些惊讶,呵欠掺混着话,模糊地传去刘靖迪耳边:“你起来多久了,咋不叫我。”

    “你和张科睡得那么香,我怎么好意思打扰啊。”刘靖迪坏笑着从跑步机上走下来。

    白启铭还是混沌的样子,点着头然后走去客卧冲澡。

    “我点外卖了,一会儿送到,叫不叫张科起来啊?”刘靖迪喊着。

    浴室里还是只有水声,过会儿白启铭回答道:“咱俩先吃,他闻着味儿就起来了。”

    果真,刘靖迪把外卖餐盒打开时,那边的张科就也醒了过来,睡眼朦胧地打开手机,时间近八点,心中惊讶地骂了一句什么,自己怎么起这么早?而微信QQ百来条消息他也没认真去看,猜都能猜到是各类朋友邀他吃饭打球KTV,不乏有昨晚被拒绝后没死心的重发过来消息。而张科扫过一眼就都无视掉了,反而渐渐恢复的知觉让他发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时,他才集中了注意。

    “启铭?迪傻?”

    客厅里一阵大笑声,张科半恼地走了出去:“卧槽,你俩吃好吃的不叫我是吧?”

    “启铭说的,不用叫你,闻味儿你自己就起来了。”刘靖迪嬉笑着看向张科。

    之后自然是一阵笑闹,白启铭吃得不亦乐乎,刘靖迪和张科闹得不亦乐乎,白启铭一拍脑袋,站起来来了张自拍发朋友圈,自拍里是在沙发上打来闹去像小孩子一样的刘张两人,和裸露上半身肌肉的自己,他是故意炫耀的,配文:白爷和他的男宠们,外加一个滑稽表情。

    “你小子,谁你男宠!”张科拿着手机佯装生气地拍了白启铭后背一下,差点没让白启铭被奶呛死。

    而后就还是玩笑,一顿简单的早餐也吃得如此快意。忽然白启铭收到了一个视频聊天,他脸瞬间红了起来,一边点开一边把刘靖迪的短袖扒下来套上,满脸疑惑的刘靖迪在看到白启铭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和听到他第一句话时才明白了一切,白启铭说:“雪莹,你也起这么早啊。”

    张科和刘靖迪笑得那叫个开心,张科指着白启铭低声咬牙地说:“重色轻友啊你小子。”

    聊天内容大概就是日常寒暄关切,杜雪莹说等白启铭从湖回来后一起去游乐园。再然后杜雪莹说自己买了两套短裙,不知道哪个好看,让白启铭帮忙品鉴一下。心跳一直未平静下来的白启铭现在反而镇定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自然流淌的暖意,他明白,两个人的心早已相依在了一起。

    饭吃得差不多后刘靖迪翻着手机聊天记录,对张科说:“熊镇南昨晚找你了吗?”

    “找了,”张科往嘴里塞着包子说,“这货我早看透了,喝酒他来得比谁都欢,有事儿求他跑得比谁都快。”

    刘靖迪对其中故事心领神会,然后又说道:“苏宇博呢,他也找我了,问我你咋不回消息。”

    “小博啊,我确实挺想他的,他最近刚回到这边儿,不过陪你俩最重要,过几天再约出来喝一顿。”张科还是自顾自地吃着包子,刘靖迪买了十盒包子,就是给张科这个吃货准备的。

    接下来刘靖迪还打算再问,他聊天记录里有一半都是找不到张科才来找他的。张科听着烦了,说道:“哥们儿你甭问我了行不,我每天都快赶我爹忙了,一大堆不熟的人,找到机会就和我套近乎,你又不是不知道为啥。信我,找不到我就去找你的,十之八九都是这类货色。——小博除外。”

    刘靖迪笑笑,去通讯录把这类人都删了,往下翻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头像,心突然疼了一下。

    等白启铭聊完天,张科在喝最后一碗小米粥,白启铭摸了摸下巴,说:“你给我准备的那个刮胡刀我刚刚不小心弄坏了,你还有没有新的?”

    “啊,前段时间我过生日的时候有人好像送了我一个,你去客厅这个卫生间看看,没有的话就去我书房,一定有。”张科饱餐一顿,十分满足。

    提到张科的书房,另外两个人都眉头一皱,那个所谓书房,书架上摆着的都是各种快递包裹,打开过的没打开过的,堪比快递驿站。

    吃完饭,又打了几把游戏,之后张科突然想到楼下新建好了个不错的篮球场,这怎能不来上几场?所以全忙完之后,已经下午快一点,三人才准备出发。冲了个凉后刘靖迪说自己先回家取一下那条鱼,另外两个人各自准备。

    路上刘靖迪也有了些动摇,近四千的鱼,白白地放生掉终归还是舍不得,紧接着,他又自嘲地笑了,不知道那条鱼一天多没被换水被投喂食物还活着吗。

    当刘靖迪挤过家门口的狭窄玄关后,放在床上的鱼缸竟然还是那么清澈,鱼也依旧精力充沛地尽兴游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而刘靖迪刚刚的动摇现在突然坚定了起来,那条鱼的眼睛里跳动着奇异的光,使刘靖迪也忘记去怀疑。

    “我要放生它。”刘靖迪的心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鱼缸拿去换水,却还是被地上的杂物绊倒,鱼和水一起洒了满地,泡湿了乱放在地上的纸壳,鱼在干燥的纸板上没有因求生而跳起来,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原地,一双眼睛还是灵动地转来转去,飞溅的水落了刘靖迪大半身,他紧忙用手去托起那条鱼,当手指和鱼相触时,原本在地面肆意流淌的水被按了跳跃键,仿佛闪动着颤抖了下,刘靖迪也随之感觉一阵空荡,身体的某种东西被瞬间抽走,下一秒再回复正常,那空荡也瞬间填满。他没注意到,鱼的鳞片快速浮过了蓝色的辉光。

    这一刻内的不可思议极速流过,刘靖迪愣了愣神,之后重新把鱼装好。在换好衣服后,他远远地重新审视这条鱼,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不安和危险。

    三人重新聚齐已经是下午三点,这不耽误他们的行程,到达目的地大概在七点左右,上山找片平坦的地方搭帐篷睡一晚,享受山间空气,美妙至极。

    当看到这生龙活虎的鱼后,白启铭也很惊讶,不由自主地说道:“它竟然还活着?”

    “是啊,还活着。”刘靖迪有些呆滞地回答道。

    只是与这条鱼对视了一眼,白启铭刚刚盘旋着的可惜与放弃烟消云散,张科也是如此,他们两个似乎被刘靖迪的倔劲儿传染了,就是要把鱼送到那座湖里。

    唯有刘靖迪对这种奇怪的“自愿”有些许察觉,使得他的行动有些呆滞与僵硬。

    鱼被放在了后备箱,随着鱼在他们视野范围内消失,一直沉陷的紧张与眩晕终于被打破。但他们也做不出关于此的反抗,只是面面相觑。

    白启铭打开了音乐,跳动的旋律激活了低沉的氛围,他们三个人,也遗忘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继续上路,继续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