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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觉

    再往前,就是那片树林了,边缘歪歪斜斜地倒着一棵半棵的树,树叶绿得凝重,从树中间看过去,都是昏黄的影子。受了惊的鸟儿不知所措地寻找歇脚的枝干,四散奔逃的小虫小兽还在没有骨气地逃窜。

    刘靖迪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看不穿前面的路,他很累,又不得不继续走。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像是翻倒了的一堆颜料桶,颜料混合在一起变成深重的黑,黏稠又流动。

    又感觉风声在吵闹,也许没有吵闹,反正就是在吹,扰人心神不宁,阳光可以说灼热吧,可有什么用呢,它一直那样,袖手旁观。

    空气里终于有了新的声响,刘靖迪还未在意,可那很熟悉。

    “在逃命吗?可怜的……小狗狗,哈哈哈——”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很熟悉。

    刘靖迪开始发觉,这也许就是前几个小时里不时发出笑声的那个女人。但他的步伐没有停止,兀自地继续走,心中的潮水开始上涨,将要没过堤坝。

    “这不像你啊,你不是叫嚣着,会一遍遍地站起来吗?呐,我来了,你逃了?嗯?”

    又是尖利的笑声,这次终于不再隐藏。

    而刘靖迪,依旧走着,只是渐渐地放慢速度,并缓缓屈身。

    “哎,懦夫,啧啧啧——”女人的语调更加轻蔑。

    刘靖迪继续屈身,直到将白启铭的尸体放在了地上,然后猛地回身,大声咆哮着:“够了!你他妈出来!”

    面前的是那湖水,没有任何人影,异常平静。刘靖迪涨红了脸,怒目圆睁,双手闪烁着蓝光,虎伺周围。

    “呵——”女人冷笑着,随后数支箭矢与风一同袭来,穿透凝滞的空气。刘靖迪立刻控制不远的湖水向自己飞来,将这些箭矢包裹并带离。

    女人在暗中拍着手,讥笑道:“我还以为你这种废物不会有一点儿进步呢。”

    话音刚落,又一阵更密集的箭雨突然飞来,湖水被刘靖迪重新召回,随着他双手的挥动,将这些箭矢缠绕又折断,但依然有几支插在了地面,那箭杆上萦绕着紫色的光。

    在刘靖迪与这些箭矢纠缠的时候,不远处湖面上,这个女人出现了。她踏在湖水之上,迈着优雅的台步,从容地向湖岸走来。

    刘靖迪看到,那是一个身高与自己相仿的女人,长发随着步伐飘散,脸型有如晨时倒悬草尖的露水,双目中迸射着凌厉如锋的光,嘴角轻挑,不屑又漠然。她穿着的那身简洁干练的衣服,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最好地展现出她娉婷婀娜的身姿,在骄横傲人的气势之中,也是一番风华绝代。

    这女人凌厉的眼神触动刘靖迪的回忆,一切开始回溯,最后在来时车上那四个逃犯的照片处停止,一瞬间,惊颤了他的全身,将这所有相连,困惑数十倍膨胀。

    “你,你是苏……”刘靖迪瞪向女人。

    “没错,苏羽。”女人的声音依然从容,凶冷的目光划割前方的空气。

    “为什么?怎么……”简单的两个字,却在与其他已知线索联系起来后变得扑朔迷离与难以置信,刘靖迪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从何问起。

    苏羽的步伐依旧优雅,轻踏着水面,冷冷地笑。

    “这些就是你的目的?”刘靖迪质问道,一并扫视周围一片狼藉。久久压抑的怒火,有了放矢之的。

    “那又怎样?”一故地冷漠。

    刘靖迪攥紧双拳,此刻那力量随他的意识奔涌起来,平静的湖面泛起波澜:“为他们偿命!”随即,苏羽脚下的湖水抖动起来,而苏羽也停下了脚步,轻蔑一瞥,脚跟微微抬放之间,湖水的抖动立刻停止,乃至凝固。她继续着原来的步伐,挑衅道:“在我的实力面前,你的冲动,毫无作用。”

    “是吗?”刘靖迪放任那力量撕扯自己的内心,在进一步的涌动后,从苏羽两侧的水中召起澎湃的水流,刘靖迪挥舞双臂,将水流导向苏羽。他浑圆的双目,炸裂着怒意。

    “杀了他们,也是你观察我的内容吗?”

    苏羽缓缓挥动左手,一道道深紫色的光辉快速闪过,劈开袭来的一道道水流。在光与水交错之中,苏羽表情慵懒,阴阳怪气地重复刚刚自己的话:“那又怎样?”

    “呵呵,那么你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刘靖迪两掌十字相握,腾起的无数水流便在空中扭曲纠缠成为一个个高速旋转的水球,纷纷撞向离刘靖迪越来越近的苏羽。

    苏羽带着力道收回左手握成拳头,紫色光辉便如绸布跟随收回的方向披在苏羽身上,形成护盾般的有形气场,水球还未近身,便消散殆尽。

    “很疼吧?徒劳的反击与抵抗,伤害最大的却还是自己,你的行为真的让我好想笑。”苏羽怪笑着,眼神里是惺惺作态的怜悯。

    刘靖迪低吼一声,汗水涔涔地流,力气透支了太多,他在冷笑,又看向身后脚下白启铭的尸体,又看向沾满泥污的双手与划痕遍布的赤裸的上身。于是,再一声冷笑,他仰起头:“那又,怎样?”

    吐出嘴里的血沫,暴喝着抑制疼痛,随后水球飞向水面,引导一道道水浪扑向苏羽,那些水浪盈满湛蓝的光,与围绕苏羽的气场相撞后发出咚咚的响声。苏羽镇定自若,这一回,她的笑里有着满意:“我欣赏你的顽抗。”

    当浅蓝色的光伴随自己驱使力量而出现在手掌后,锢锁心脏的那“钢瓶”也继续碎裂,同样的,痛感也在一次爆发后平缓下去。他找到了舒服的姿态,将原本浅显的攻击变得有效。召唤起来的湖水不再是十分纯粹的湖水。他一步步向苏羽迎去,每一步都唤起一道水浪。蓝色代表的不是寒凉,而是滚烫,烧灼他双掌掌心,也顺着血液传遍全身。

    从刘靖迪的眼睛里,苏羽看到了无比的坚定与沉重的愤怒,她已经期待起,将这些碾为碎末了。

    她笑了笑,对耳边的响声不屑一顾,然后说道:“我看出了你的骄傲,看出了你的希望,好了,够了!”她语调怪异,在最后一个低音后,她于胸前抬起左手,环绕的气场便迅速掠过整个湖泊,将所有水浪通通击碎。一瞬间,刘靖迪完全丧失了对湖泊的感应,瞳孔惊讶地放大,压迫感几乎将空气冰冻。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我的差距。那么多次的死里逃生并没有让你进步多少,这力量还未属于你。”苏羽注视着呆滞惊愕的刘靖迪,继续从容地慢慢走去岸边。

    刘靖迪的身体摇摇晃晃,但还是奔涌着怒意,他想抵上性命,放手一搏,哪怕毫无作用。可耳边响起白启铭的话,他的愤怒开始收敛。

    “你还想要什么?我死?”刘靖迪双拳积蓄着力量,疲惫不堪却没有退让地朝苏羽喊道。

    “堕落的神明,将命运强加于你,我迎接使命,为你的未来开路。”苏羽仍旧漠视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呵——”刘靖迪感到好笑,摇了摇头,“你们反派都这么中二吗?”

    他却找到了一丝答案的光,力量从何而来?果真,是神明吗?这种冲击在逐渐瓦解他的防线。

    “事实摆在你的面前,故作镇定、不去承认,也改变不了你弱小的真相。”苏羽并不在意。

    “那你跟我讲讲,我这力量到底是什么?”刘靖迪调整呼吸,眼里的凶光开始聚敛。

    “好——”苏羽笑着,“你的力量,来自虚伪堕落者的‘恩赐’,所以你可以将它理解为,呵,神力!”

    刘靖迪眼里的凶光逐渐变为疑惑与惊讶。而苏羽仍在继续:“那一场巨变后,神们的错,转移给了你们来承担。随着神力来到人间的,还有复仇与蜕变的雄心。”说着,她的语调放缓,怅然着,然后又稍稍侧头,露出狡黠的笑,注视着眼前表情愈发惊愕的刘靖迪。

    “你早已退无可退,来吧,继续展现你的力量吧,那可是遥远外天之中,流动着的世界之源。”苏羽很慢很慢,很轻很轻地说,她盯着刘靖迪,那笑诡异至极。

    现在,刘靖迪感觉到无比的陌生,本就复杂的心情变得更加扭曲纠结,愤怒仍是基调,在其上缭绕起不甘、慌乱,还有迷茫。

    “那我再给你一个动机——”

    苏羽抬手,箭矢如雨,划破空气,密密麻麻地飞向刘靖迪。刘靖迪早已准备好,猛地挥手,水从湖中涌来,如龙般盘旋头上,将一支支箭矢拦腰折断。但苏羽并不打算罢手,一同的还有她的嘲笑:“我说过的,你已退无可退。在你将自己的生命力量与这神力结合前,就只有这样狼狈的防守。”

    刘靖迪开始明白,束缚自己的那个“钢瓶”究竟是什么。

    不知不觉间,苏羽离岸边已经很近,刘靖迪引动的水龙闪烁晶莹蓝光,映在苏羽眼中,变成悠然欣慰。

    刘靖迪以为自己可以忍受那钢瓶迸裂的疼痛,可当浑身细小伤口都快绽开后,他不得不重新调整力道,也在寻找着苏羽口中的那生命力量。

    箭雨永无止尽,磨耗着刘靖迪的耐心与力气,他急切地集中注意去挖掘体内潜藏的力量,可毫无作用,熟悉的绝望重新为愤怒添油加火,他几乎是暴躁着嘶叫,强撑着那水龙继续盘旋,他更想抛下所有理智,直接将这水龙撞向苏羽。

    可是就像刚刚那样,情绪的激化不再能主导他的行动,他想着,身后的地上,还静静躺着自己的挚友。

    他将注意力高度凝聚,意志恍惚掉进一个缝隙,在体内无限下落,穿过一层又一层的表象。他似乎看见萦绕在心脏处的红色光芒正与另一道蓝色光芒扭打,前者守卫,后者入侵。而这红光强行拖拽着蓝光游走在神经与血管之中,来到手上,外化成无形的线,拉扯湖中的水按自己意愿流动。刘靖迪下落的意志唯一可感的也只有那红光,却能通过红光与蓝光的碰撞间接地感知蓝光,驱使蓝光。也是在这种撞击之下,他的痛感炸裂出来。

    红光始终微弱,占据下风,这是与蓝光对比而言。当蓝光击破红光的屏障,与心脏直接相撞时,刘靖迪便震颤起来,痛不欲生。

    两色的光在刘靖迪意识之中交锋对打,互不相让,既引动对方更加滋长,又极力想要将对方吞噬殆尽,而在刘靖迪期望体内力量更加膨胀时,红光才能略微地爆发、增长。

    下落的意识重回表面,此前那些次绝境,激发他对力量的渴求,每一次都更加激进。白启铭所说的并不全是真相,但他仍然能够从中获得启发,将这一日内的所有经历串联起来,他反倒释然地笑了。

    箭雨还在下坠,可他却将水龙消散,苏羽也立刻将箭雨停止收回。刘靖迪得逞地傲然嘲讽道:“看吧,我就知道,你不会杀了我的。”苏羽与自己的距离已经很近,气势的威压令他有些紧张,不过他仰起头,反以不屑。

    苏羽对他的话微微一笑,略低下头闭上眼,一瞬间消失了踪影,刘靖迪警惕起来,可在下一秒,苏羽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从地面腾起黑色的雾,如光如气,拴锁住刘靖迪的脖颈,将他带离地面。控制着黑雾的苏羽慢慢收握左拳,黑雾就拴得更紧,她抬起头,漠然地讥笑着:“像你这样的废物还有很多,你应该感谢我还有兴趣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突如其来的窒息与压迫让刘靖迪措手不及,徒劳在半空中挣扎的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脆弱,他根本无力控制水流反击,只能恶狠狠地向下瞪着张狂的苏羽。

    紧接着,苏羽又是冷笑,操控黑雾,将刘靖迪狠狠地掷向湖中。当湖水淹没刘靖迪的身体时,湖中的水流似乎在涌进他的体内,力气又被填满,他看着天空,阳光依旧热烈,点燃他的倔强。

    所谓的生命力量已可感地蓬**来。他太熟悉自己现在的状态了,被击败、被打倒后,凭着骨子里的执拗,无论如何也还要站起来。一次次重来之间,肉体乃至灵魂都在更新,这或许也是他继续下去的理由。

    看来事情复杂得超乎自己想象,现在经历的都远非全部,想着挣扎着,刘靖迪踉跄着站起身,看向岸边,苏羽注意到了白启铭的尸体,利用黑雾,使之漂浮在自己眼前,并缓缓旋转,打量着,轻蔑地说道:“真是可悲,你拼尽全力后的获得,救不了他们也救不了自己。”

    苏羽所言所语精准地命中了刘靖迪的底线:“你把他放下!”刘靖迪调动水流扭成水龙,而苏羽镇定自若,轻轻抬手,一道半透明的暗紫色障壁升了起来,刘靖迪的攻击顷刻瓦解,之后任他如何咆哮,如何用力猛攻,都无济于事。而苏羽则面不改色地说着:“颤抖是你理所应当的状态,在我耐心还未完全耗竭前,我来将这故事讲给你听。”苏羽转过身面向湖水,白启铭的尸体就浮在一旁,苏羽的神态充满冰冷的不屑与火热的挑衅。

    刘靖迪的挣扎反抗停下了,他看向身下仅没双膝的湖水,明明体内还有激烈的力量在碰撞交织,他却只能沉沉地低下头,与苏羽之间的那道障壁,早已重重。

    “那条鱼,影响着你们的意识,唯独对你,不太奏效。因为你的神力在快速滋长,亦因由是,你成了开启这一切的第一步与关键一步,摔落的鱼缸在刹那从你身上填满了力量。”

    “所以,那个卖鱼的老头儿也和你一样?”刘靖迪似若平静地说,咳了几下,大脑咚的一声,连带身体有些晃动,身上的伤口在慢慢愈合,令他钻心剜骨的痛由内部崩发。

    “董民昌,你见过他。”苏羽诡笑着说。

    刘靖迪猛地抬起头,疑惑震惊地瞪向苏羽,他混沌的思绪亮出了一丝光芒:“那剩下的囚犯也和你们一样?因为什么?”

    苏羽听在耳中,不以为然,转向另一个话题:“你的两个朋友本可以免于一死,我已在昨晚的梦里给过你选择。可你的无能却将你们引向了此刻的路。”

    “胡说!”刘靖迪勉强站直身子,怒喝道。体内两股纠缠的力量,似乎形成了漩涡,将脏器都拉扯进去翻绞着。钢瓶碎裂大半,神力向掌心艰难地汇聚,带着沉重的痛,可他不在乎。

    苏羽嘴角向一边扯起,冷笑道:“哼——将你们隔离在这儿的水壁是你的力量,不断追杀你们的水流也来自你的力量,还有那湖怪也同样如此。鱼进入湖水的一刹那,你的力量迅速扩张,而我只是在一旁调控着它们登场的顺序。直到寄存的力量耗尽、水怪倒下、他们死去,你也还是未能靠自己将这一切从源头终结。”

    刘靖迪对眼前的女人憎恶至极,也对自己痛恨不已,她说的无论真假,自己都不能置身事外。他吼叫着带起水流,像小孩子打水仗般,不痛不痒地攻击障壁,这一次攻击开始不再那么得疼,充盈的感觉慢慢增加。

    而面对刘靖迪幼稚的举动,苏羽大笑着,对刘靖迪来说,这声音尖利刺耳。苏羽说:“我看不到你的愤怒、你的渴望、你的痛苦为你带来多少实际的力量,也许废物就是这样!”

    “闭嘴!”刘靖迪怒气腾腾,浅蓝色的光开始在他身上微微浮现,带起的水流震颤着障壁。

    “你保护不了他们,死前还是死后都一样!”苏羽更加猖狂,挥手将张科的尸体也带到刘靖迪眼前,操控着张科白启铭的肢体,滑稽可笑地扭来动去,脸上僵硬的肌肉被强行弄出诡异的笑容,嘴一张一合,呢喃着怨怪。

    “够了!”蓝光在刘靖迪身上燃了起来,“你他妈的给我住手!”说着,湖水暴动起来,旋转翻滚着拥向刘靖迪,随那蓝光一同“燃烧”,他咆哮着奔向苏羽,然后腾空一跃,带着闪耀的水光撞向障壁,障壁像玻璃一般碎裂。与此同时,苏羽却在微笑,将张白尸体扔去两旁,向身后翻腾跳跃,长发在空中飘逸划过。

    两人一齐落地。刘靖迪一刻未歇,由着愤怒发泄,一道道炸燃着深蓝光芒的水流气势磅礴地砸下,石头应声粉碎。苏羽步伐沉稳,优雅依旧,绕过刘靖迪,慢慢走向湖边。

    刘靖迪伤不到她,暗紫色的光盾保护着苏羽,她不紧不慢却带着威压地说:“我还没有说完,你不用着急送死。”语毕,她轻抬起手,冲向自己的水流闪过紫色辉芒,随之变为箭矢,转而飞向刘靖迪。一支一支箭矢在刘靖迪躲闪未及时,划开他的皮肤,庆幸的是竟然并没有多么的疼。

    “你有信仰吗?”苏羽忽然说道,“祈求祷告吧,外天的神也许会对你施以怜悯。”

    刘靖迪的动作虽然狼狈但依旧拼命,咬着牙压榨自己的力气,他吼道:“我的信仰?才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影子!”

    苏羽停了一下,脸上浮现隐隐的忧伤:“可影子,觉得我们才是影子……”

    “你说什么?”刘靖迪在苏羽攻击的放缓下得到了喘息。

    “我回答你刚刚的问题,”苏羽又微笑起来,继续走去湖边,“我们七个囚犯都死了,只有我们三个又活了回来,而不久,我们将迎来永生!”此时,苏羽已走到了湖边。刘靖迪也不再攻击,在筋疲力尽中陷入沉思,他背对着通向营地的树林,面对着背朝自己的苏羽:“是谁做了这一切?那些神?可又为了什么?”

    苏羽不回话,低着头,看向微漾涟漪的湖水,湖水将太阳的光反射到她的脸上,在浑身萦绕的暗紫光流中分割出一片金黄。她似乎走进了久远深沉的记忆。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苏羽慢慢转过身,重新猖狂地诡笑道,“如果活着的话。”

    她伸展双臂,箭矢如雨密集地袭来,刘靖迪调动湖水反击,水与箭相撞,迸溅出闪动紫色光芒的水滴。

    “你不好奇为什么选择在这湖边吗?我们为你计划过很多场景:游泳馆、水上乐园、海洋馆……而你替我们做了选择。原因嘛?呵呵呵。弱小的你无法真正拥有这份神力,只能借着已有的、具体的水,施加你那微小不堪的力量。这样的你,何谈觉醒?又何谈打败我?放弃反抗吧,坦率地接受死亡!”苏羽语调飘忽诡谲地说道,不可一世,傲慢至极。

    这一瞬间,刘靖迪猛然发觉到了他一直苦苦寻找的那种最后的突破,发觉到将这钢瓶彻底瓦解的方法。他也在之前的深入感受力量中,觉察到神力每当聚集在手中时,都有着要完全冲荡出去的趋势,他畏惧这种未知,也预感自己难以控制。只有在力量将自己同湖水联系起来时,他才有足够信心,像孩童用辅助轮学习着自行车。他设想着进一步催发生命力量,为这神力绑上可控的绳索,再将其挥散出去。循着这一想法,他向身体深处探索着,红蓝两色的光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是这一次,红光已与蓝光不相上下。

    红光重重包裹下的心脏有力地搏动着,蓝光逐渐处于屈从状态,在刘靖迪意志驱使下,红蓝两光交汇融合,曼妙地在体内流转,浪潮般的震颤不断传来,一如火山爆发前的震动。

    在苏羽眼中,刘靖迪紧闭双目,环绕他身体的水蓝光辉变得强烈,箭矢被尽数折断,苏羽欣然一笑,收止攻击,静静地端详等待。刘靖迪毫无发觉,在他意识里这几十秒的酝酿仅在一瞬间而已。

    当他张开双目,两眼炯炯闪烁蓝色的光,在他体内已迎来一场彻底的爆发,生命力量足够强大到可与神力完全融合并处于支配地位,皮肤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悉数愈合,而他的精力再度旺盛。他端起双手,掌心向上,神力涌流而出,在他胸前凌空形成不断扩大的水球,那些水纯净得宛若虚幻,几近透明。他凶狠地瞪着满脸得意的苏羽,目眦尽裂,愤怒与水球一同被击了出去,携卷外化的神力。

    苏羽笑着,长发轻盈飘动,流过紫色的光,一张长弓出现在她的手中,造型优雅精致,雕刻着瑰丽的纹路。同时,苏羽就像是从空气中取出来了一支箭,那箭头包裹着浓深的黑雾。箭矢星奔川骛,击碎水球,直插进了刘靖迪的胸口,而刘靖迪连痛的嘶叫也来不及发出,四肢电击般麻痹着无法动弹。

    箭矢将刘靖迪带的向后微倾,而在它停滞间,刘靖迪清晰感觉到体内某种物体被吸引聚集到箭矢穿过的地方。苏羽射出这一箭时,用奇怪的顿挫说着:“那里才是你的方向。”

    她现已收了弓,走去刘靖迪身前,几秒后,箭矢继续飞出,穿过层层密林,参天树木被箭矢带起的气浪拦腰折断,荡平出一条道路,依稀可以看见路的终点正是刘靖迪他们的营地。

    刘靖迪也倒了下去,压迫还未散去,四肢依旧动弹不得,刚刚恢复的力气就像又被抽走了一样。他对自己失望透顶,苦苦撑起的希望遭受重创,可他还是想要站起来,但是做不到,他连视线都模糊不清,隐约看到苏羽正站在他的身旁。

    这种被踩在脚下的感觉令他不爽,却无可奈何,于是又在暗中痛骂自己。苏羽嘲弄道:“做得不错,现在你可以活着了。就在懊悔与愤恨中煎熬吧,你的仇人就在你的面前,而你躺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

    刘靖迪想要回斥,可他张不开口,甚至意识也变得混沌,任由苏羽继续轻蔑地说:“赵霁雯,是你女朋友吧?她现在很需要你。——你们两个真是‘天’作之合。”

    这个名字,在刘靖迪心底拨开了几分混沌,悠远的哀伤悄悄弥漫,他抖动了一下,可还是没能完全清醒。

    “去这里找她吧——哦,买鱼的钱还给你。我们后会有期。”苏羽将一张名片和一个装着钱的信封扔在刘靖迪身上。之后向一旁走去,随着一道紫光,消失不见。

    又过了几分钟,或者几十分钟,刘靖迪并不清楚,他困顿着无力思考,太阳渐渐落去天边,橙黄的光都像是嘲笑。现在的一切都没了意义,生命力量并未消散或者退缩,滋养着他恢复力气,于是他就站起来,无神地环视四周,湖水不成样子,树林不成样子,石堆不成样子,自己也不成样子。

    他就那么地走了几步,呼吸就只是呼吸,心跳就只是心跳。唤动神力,水流冲开满地乱石,将张科白启铭的尸体找到,托在水流之上。可他的神情那般麻木,竟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像在默哀,为挚友,为自己。

    路很长,却不知怎么地就走完了,要收拾的东西很多,可也是忽然就结束了。时间被偷走了,刘靖迪根本就没在意时间流逝,还有什么意义呢?手机充满了电,他打了120,穿好衣服,将一大堆东西背在身上,默默地向山下走去,张白就在自己身边,好像来时那样。

    到了山下,余晖斜照,血一般的深红披在刘靖迪身上,他坐在路边,头埋在胸膛,不声不响。救护车来了,护士向自己询问,他呆滞地回答山洪,护士还在追问,可他没有回应。车里路上,两个护士在细声交流,说这两天怪事怎么这么多,说救人要紧,还有有一个来试图安慰刘靖迪。

    到了医院,在路上就已被确定的死亡再被证实,刘靖迪给张科白启铭的家属都打了电话,他站在病房外,任身旁人来人去,声音或小或大,生死如何上演,他默不作声,有个医生叫他别走,有些事情需要配合,他听了,也好像没听。

    不一会儿,家属们陆续赶到,他们抱着哭,他们拍打刘靖迪的肩膀,他们询问刘靖迪。而刘靖迪站在那里,任着一切到来,他回以抱歉,回以沉默。最后一位家属到来,刘靖迪听着嚎啕,转身默默离开,有人叫他,却没拦住。

    他回去了来之前的那个餐馆,同样的位置,同样靠着窗,同样的菜,同样的三份餐具。一瓶又一瓶的啤酒灌进肠胃,对着夜色,对着空空的眼前。

    不知道喝了多久,不知道泪水流了多少,闭眼再睁眼后,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昏胀的头,红肿的眼,他看到床头桌上苏羽留下的名片:东门市岐山路2716号,名片上还写着:解决您对身体的一切困扰。

    “霁雯……”他眉头皱了下,忽觉不妙。

    再转过头,床尾画架上,他昨晚醉着画的画:黑色的线条扭曲交错着聚集又分散,展现出死寂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