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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魔(5)

    梁良意识到自己死里逃生恰恰是因为这张照片,难道说这位人形魔兽是自己那远房的某位表弟?

    梁良的老婆有个远房弟弟,但已经十年没有联系了,听说是在老家送快递。

    “祝你们幸福。”男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腕表,“不多说了,我的时间有限。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在多年前的某个下午,顾宇也和一个女孩这样依偎着,拍过一张照片。但那个女孩已经死了,死在了一场暴雨中。

    梁良二话不说,打开保险箱拿出那个纸袋,小心翼翼地捧了过去。

    “没拆开过?”顾宇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封条。

    “没有没有,是客户要的东西,我们哪敢偷看……本来是要今晚寄出去,您就来了。”梁良点头哈腰地说。

    “抱歉造成了财务损失。”顾宇拎着纸袋走向落地窗。

    他在23层跃了出去,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梁良呆立了几秒钟之后,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摸出手机,拨通了自己老婆的号码。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女人又惊又怒的叫骂,骂他说了一通丧气的鬼话之后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回拨他也不接,把在一旁听电话的老爹吓得心脏病差点发作。

    “你他妈吵吵什么啊?客人走了,我今晚回去吃饭,给我留口热的。”梁良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他疲惫地靠在书柜上。

    落地钟轰鸣起来,钟声在办公室的四壁间回荡。

    梁良猛地打了个哆嗦,想起了本该在7:00来取邮报的快递员。雇主提到的快递员就是这个男孩,而原定的结局他现在已经死了。

    弗拉梅尔学院本部,中央控制室,大屏幕上的数字时间跳到“19:00”,地球投影上,位于东亚的红点瞬间消失,因斯仰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任务完成,”科勒低声说,“因斯,你说得没错,他完全有能力独立完成任务,但他没法跟任何人配合……他的血统和神秘术都太强了。”

    “对于追求‘最强’的学生来说,只有‘最强’才是及格的,其他都不及格。”因斯没有任何欣慰的表情,“这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可我不想恭喜你有这么好的学生,”科勒神色严肃,“他又一次出问题了。行动开始的一分五十秒后,他就完全脱离了我们制定的计划。虽然他成功地夺回了资料,但我们不清楚在那三分十秒里他做了什么。还有他造成的大量受伤事件……这次的善后工作可不轻松。虽然我很担心善后的账单数字惊人,但你知道的,最大的麻烦不是这个……”

    因斯点点头:“是任务报告,他这一次可能在失控边缘。”

    “我可以当做不知道,但是这件事你必须想办法处理。危险血统对于我们的伤害你是清楚的。”科勒说,“别因为个人感情而影响判断。”

    “是啊,有时候我倒是宁愿他和陈昀轩一样,没有什么能力。”因斯低声说。

    “说什么蠢话?”博尔吉亚表示了不满,“昀轩浑身上下都是能力!”

    “可笑,你的得意学生在这场行动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正在和女孩子吃晚饭!”因斯和科勒异口同声说。“如果是指和女同学吃饭的能力那他确实拥有。”

    中国。

    陈昀轩推开门,仰头看着漫天的大雨,竖起衣领把脑袋遮住,拎着旅行箱一路狂奔出去。

    奔驰的车门弹开,他直冲到副驾驶座上,这才回头。

    隔着雨幕,落地窗的另一面,空调的风把最后一批蒲公英小伞吹散,李颖站在飞散的蒲公英里,好像会随着那些白色柔软的小东西飞走。

    她望着这边,在玻璃上呵气,熏出一片小小的白雾,三笔画了一张微笑的脸。

    不久前。

    “陈昀轩,你一个人在国外辛苦不辛苦?”李颖轻声问,并不看陈昀轩,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餐盘。

    “还好还好,我有个同宿舍的叫梅林,还有个老大德尔福,以及师兄顾宇,都很够意思。”陈昀轩的声音在aspasia餐馆的每个角落里回响。

    这栋建筑在解放前是一个法国商人的洋房,aspasia买下来之后重新装修,保留了老旧的榆木地板,四面墙壁全部砸掉换成落地窗,屋子和屋子之间打通,楼板也都砸掉,抬头就是挑高八米的穹顶,近一百年历史的旧木梁上悬着一盏巨大的枝型吊灯。

    此刻吊灯是熄灭的,巨大的空间里亮着的只有陈昀轩和李颖桌上的烛台,也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狮心会会长顾宇,帮陈昀轩包场了!

    李颖穿着那身陈昀轩很熟悉的白裙,白色的蕾丝边袜子,平底黑色皮鞋,烛光在她身上抹上淡淡的一层暖色。

    陈昀轩一身黑色正装,意大利风格的衬衣,还是珍珠贝的纽扣。

    他们座位左手不远处,竖插着一艘巨大的古船,船首直顶到屋顶。那是一艘明朝沉船,被aspasia打捞上来,别出心裁地用作酒柜。

    右边是一扇巨大的窗,窗外是林阴路,林荫路外是小河。雨哗哗地打在玻璃上。

    陈昀轩这辈子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吃过饭。

    他腰挺得笔直,好像有人在他的后腰里插了一根擀面杖,他双肘悬空左叉右刀,切羊排的动作一板一眼。

    他这是担心弄皱了衣服要他赔。

    没有点菜的过程,因为是顾宇订餐,顾少爷忌口和爱吃的东西在这里都早有备案。

    侍者说接单之后,行政主厨亲自出马选定最好的几样食材,奶酪是在意大利某山洞里发酵了五年的,羊排保证来自6个月大的意大利本地山羊,鱼鲜取自日本横滨……

    总之每道菜都很牛,陈昀轩虽然听不懂那些古怪的名字,但意思还是懂的。

    每一道菜还搭配不同的酒,可其实陈昀轩对于这种酸涩的饮料兴趣不大,但现在不是丢脸的时候啊!

    现在每一口吃的喝的……那是菜么?那都是品位啊!陈昀轩端着架子吃,充满牛逼感。

    李颖抿了一口酒,“我在网上搜了这家餐馆,他们是米其林三星,价格高得吓人。”

    陈昀轩得瑟地点头:“正宗的意大利菜,比较小众,价格高点也正常。”

    其实他对于意大利菜的了解仅限于披萨,但此刻男女对坐,烛光摇曳,窃窃私语,提什么披萨?

    那东西本质上跟肉烧饼有什么区别?当然得拿出点鹅肝、白松露、龙虾、黑海鱼子酱一类上得了台面的玩意儿来说。

    “酒真好,”李颖说,“昀轩你在美国学会喝红酒了么?”

    “哦……有的口感醇厚一些,有的果香味会浓一些,多喝就喝出来了。”陈昀轩舔了舔嘴唇,他们正在喝一瓶1997年产的玛高。

    他对酒的了解来自梅林,这一个多月来,宵夜时梅林偶尔会点一瓶红酒开胃。

    梅林对酒的要求高的吓人,全是什么拉菲拉图,什么玛高,波尔多五大名庄的酒。

    但除非梅林请他喝,否则这些酒陈昀轩平时看都不看,因为他喝不起。

    “没见过你穿西装,还挺合身的。”李颖看了陈昀轩一眼。

    陈昀轩不由自主地腰杆又硬起几分。

    “早知道是这种场合我该穿正式一点的。”李颖又说。

    “这样很好啊。”陈昀轩大着胆子,自上而下、从发梢到脚尖打量李颖,心里惬意。

    怎么能不好呢?他记忆里,李颖永远都穿着这件白得近乎透明的裙子,坐在阳光里的长椅上看书。

    似乎没了这条裙子,李颖就不是李颖了。

    高中三年里,他即使离李颖很近很近,也觉得自己是在远眺她。

    她身边总有各种各样的男生在转,把她围了起来,那些男生都比他陈昀轩出色,让他自惭形秽,挤不进去。

    如今还是这身白裙,李颖肌肤上流淌着一层温暖的光,距离他只有五十……也许四十厘米,他抬头就能触到那双温婉的眼睛,闻见她头发上的香味……

    以前围绕着李颖的那些人在哪儿呢?哈!没有一个能挡在他俩中间,今晚这aspasia……爷包场了!

    音乐声若有若无,陈昀轩蠢蠢欲动。

    “这首歌不错。”陈昀轩开始在艺术上装大尾巴狼。

    “你也喜欢啊!”李颖惊喜得眼睛发亮。“陈昀轩……你变啦。”

    陈昀轩一愣,不由得低头,从纯银勺子的反光里看自己的脸。

    变了么?拽起来了?不再是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屁孩了?也会吃着意大利菜欣赏艺术感拉满的歌吹牛逼了?

    终于等到这伟大的一日,王八翻身了!

    以前陈昀轩最烦班里那些有钱的主儿,炫耀暑假全家出国度假,家里新买了什么房子,不经意地把身上的名牌logo亮出来,下雨天里钻进自家的好车,挥手跟屋檐下苦逼地等雨停的同学说再见……多庸俗啊!

    可偏偏女生们不矜持,总被这样的少爷范儿唬得一愣一愣的,个个星星眼。不过有朝一日轮到自己得瑟,忽然发现原来这么惬意,简直飘飘欲仙呐!

    陈昀轩趴在桌上,这样距离李颖的脸更近一点……

    另一边。

    “确定没问题吗?”梅林侧过头问。

    “没事。”顾宇面如金纸,下了车。

    顾宇伸出颤抖的手,关闭了法拉利的车门。

    “我在车库等你。”梅林道。

    顾宇点头。

    车灯随之熄灭,车库里一片黑暗。

    顾宇此刻已经重新换上黑色的隐形眼镜。他剥下联邦快递的制服,换上网球衣,在胸口抹了点灰尘,满头冷汗,头发湿透,这点不必伪装。对着镜子看,他确实像是从网球场回来,很累。

    顾宇将换下来的衣服丢上法拉利,向车库外走去。

    他穿越草坪时,隐藏式喷水管从地下升起,旋转着把水喷在他身上。

    水洒在身上的冷意让他觉得虚弱,眼前一阵阵模糊,剩下的体力不多了,大概还能支撑着走上几百米,要慎用。

    最好爸爸妈妈都别在家,这样就不会在客厅里被拦下来说话。

    顾宇小心地推开门,愣了一下。

    妈妈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通常这个时候她都在外面泡吧,跟那帮阿姨喝着威士忌或者白兰地大声说笑。今天不知怎么例外了。

    睡相真是难看。顾妈妈一睡着就很不讲究,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滚,豪迈地露着整条大腿不说,丝绸睡裙上还满是皱褶,倒像是张抹布。

    她怀里抱着薄毯,像是小孩睡觉喜欢抱个娃娃。

    空调吹着冷风,温度还是顾宇临走前设的,可那是阳光炽烈的上午,现在是暴雨忽降的晚上。

    面对这样的老妈,顾宇不知道该给以什么表情。

    从沙发边走过时他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随手扯了扯毯子,把老妈盖好,转身上楼,直接进了卫生间。

    把门插上,检查了一遍锁,确认不会有人忽然闯进来后,顾宇无声地低喘着靠在门上,一手捂紧腰间,一手把球衣扒了下来。

    球衣浸透了冷汗,就在从车库走到家里这区区几十米间,右下腹上压着一层层的纸巾,下面的伤口已经有点结痂了,可一动又裂开,小股鲜血沿着身体流淌。

    他从吊柜里拿出医药箱,在里面找到了破伤风的疫苗、碘酒和绷带。

    把被血浸透的纸巾层层揭开后,露出了简单包扎的伤口,包扎方式粗放得会让人觉得惊悚。

    顾宇用的是透明胶带,就是用来封纸板箱的透明胶带,上面居然印着企业商标。一时间他只能找到透明胶带,于是就像封个破纸箱那样把自己封起来,只要血不流出来,不让别的人看到就好。

    顾宇咬着牙撕掉胶带,血汩汩地涌了出来,他用卫生纸把血吸掉,同时捏到了伤口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尖锐的碎玻璃,大约有一寸长,全部没进去了。

    悬桥下坠的瞬间,他的腹部撞在了碎裂的玻璃幕墙上。

    因为及时爆血,在神明血统控制下的身体变得格外强悍,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令他感觉不到疼痛。

    但爆血的效果结束后,疼痛报复似的加倍强烈。毕竟他还只是人类的身体。

    即使隔着卫生纸触碰那块玻璃也痛得他抽搐。

    碎玻璃仿佛长在他的身体里,是他的一块骨骼,拔掉它就像是拔掉自己的一根骨头。他把毛巾卷咬在嘴里,深呼吸几次,猛地发力!

    细小的血滴溅了半面镜子。

    瞬间的剧痛让他近乎脱力,眼前一片漆黑,半分钟后,视觉才慢慢恢复。他看了一眼沾着血污的碎玻璃,把它轻轻放在洗手池的台子上。

    用卫生纸吸血之后,他把一次性注射器插进上臂三角肌,注入破伤风疫苗,然后用酒精棉球直接擦拭伤口,虽然这无异于在伤口上再割一刀,但家用医药箱里没什么比酒精更好的消毒液了。

    染红了所有的酒精棉球后,伤口不再出血。他把云南白药软膏抹在一块纱布上,按在伤口上,以绷带在腰间一圈圈缠好。

    他换上一件白衬衫,把下摆扎进牛仔裤里,这样绷带就被完全遮住了。

    他在镜子里端详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脸上少了点血色。

    他把染色的棉球纸巾、注射器、碎玻璃全部收入网球包里,把地下的血迹擦干净,最后检查了洗手间的每个角落,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这个屋子里生活的顾宇是另外一个人,跟弗拉梅尔学院没有关系,是个好学生,听话、喜欢打篮球、喜欢看书、无不良嗜好、更无暴力倾向。

    有时候顾宇自己都觉得那样一个人苍白得就像纸人,可爹妈为拥有这样纸人似的“优质后代”而感到自豪。

    如果他们看见这些沾血的东西,大概就不会自豪了,会觉得自己养了一个怪物。

    没人喜欢怪物,顾宇并不怪他们,因此他扮出苍白好看的一面来。顾宇希望爹娘开心点儿,至于他们眼里的自己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卧室里始终有一只收拾好的行李箱和一个装手提电脑的提包,任何时候都可以出发。顾宇检查护照的有效期,提起行李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