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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战火曾烧赤壁山

    江南水军船队陷入火海,引得宋朝江上岸边的士兵们一片欢呼。

    玩火自焚,引火烧身,正好形容此时的情景。江南人原本是冲着火烧宋军来的,却没想到反而烧着了自己。

    身旁的殿直和禁军侍卫暗暗呼喝,虽然没有喊出声来,从他们的姿态和动作,显然也是十分兴奋。

    赵维青、李进、李继隆都没有出声。

    他们不懂水战,但是局势却看得分明。

    此刻刮的是南风,江南水军延绵数里,前列战舰被烧,丝毫不影响后方舰队。宋军只引燃了十余艘中型战船和前面的火船,但江南的主力战舰,还在双方火攻接战的一里之外。

    那艘最大的旗舰,此时就在整只舰队前部中央,巨大的桅杆如同一把长枪,直戳在云水之间。

    而随着车船起火,宋军桨手终于开始弃船。没有桨水蹬桨,车船速度渐止,被拖拽的火焰缓缓停止向西,卡在江面上不动了。

    甚至有圆木和火船,在绳索烧断之后,随着江流,慢慢掉头漂向采石矶方向。

    “派出两队刀盾和弓弩,去接应一下水中的同袍。”

    宋军落水,附近没有着火的江南船只立刻靠拢过来,用弓箭射杀水中游向岸边的操桨手们。

    每一次攒射,都伴随一声惨叫,江南上立刻染上一层血红。

    两边岸上各有军兵去接应,江南船只也不恋战,也射杀近半数宋军后,见其他人已经近了岸边,便把船只转向,回到了江心。

    四艘车船,每船桨手十四人,舵手一人。活着回到岸边的,不过三十余人。

    “江南水军有动作了。”

    安排带着水军士兵下去治伤休息,李进抬手指向江南水军前方。

    跟在第一列后面的两列战船,忽然纷纷升帆,船上的兵士,则由小船接应下来,送到后面的船上。

    江面风势并不大,但足以吹动战船向前,加上江流奔涌,两列战船经过短距离加速后,纷纷撞上了前面的战船或者是火船圆木。

    “嘭、嘭……”

    木料相撞,发生沉闷的撞击声。

    突然施加的撞击,让本来静止在江面上的火焰,重新慢慢移动起来。

    但移动的方向,改向北方。

    火焰东移,随着挂帆战船的带动,还在逐渐加速,向着宋军水师的战船围了上去。

    宋军之前要依靠车船拖拽,但江南军完全不如,江流和风向就足够让火船移动,并且无可阻挡。

    江南水军可以空出船只阻截火势,宋军完全做不到。没有动力的空船,只会加入火中,形成更大的火焰,吞噬掉整个水师船只,甚至包括那座已经拉开的浮桥。

    浮桥只是分开靠向两岸,因为东南的江上还泊着大量的水师舰船,根本没有办法把浮桥撤到下游,躲开大火。

    宋军水师终于着慌了。

    本以为以火攻火的妙计,结果在突然刮起的南风和江流面前,完全落空。甚至还要搭上近半的水师船只,以及连结两岸的大浮桥。

    哪怕江南的马步军已经不成气候,但巨大的粮秣输送,仍然需要浮桥来保障。一旦浮桥被毁,江南的宋军,包括围在城下的主力,就只能依靠东面的吴越船队来输送,直到建成新的大桥。

    虽不致命,但很难堪。

    此时也无法可想,轮到了宋军的兵士开始逃避火船。

    随着第一艘船起火,火线开始不断地向宋军船队推进。被风势水流快速推进的火海,不断蔓延壮大,将一艘艘的战船,收入腾空的列火中。

    现在轮到宋军在火中嘶喊惨嚎,不断有人落水,不断有人逃离,不断有人被大火化为焦炭。

    空气中开始弥漫浓重的烟火气,还夹带着奇怪的香味。

    后方队伍中,小五远眺着江中的火海,面色有些苍白。

    “以后打死也不进水师,这也太惨了,跑也没地方跑。”

    他又在自己嘀咕,换来站他身旁都头的一脚。

    “再这么大声嘀咕,我拿军棍捣烂你的嘴。”

    “小五,还想去禁军不?”后面又有人调侃。

    前面水师,多半都是抽调来的禁军,其余是南唐和荆南的投诚水军。

    “俺又不是怕死,只是不想死得这么惨。”

    小五回答得理直气壮。

    活活被火烧死,在岸边的士兵们看来,确实凄惨。还不如拿着刀枪弓箭,痛痛快快地打上一仗,哪怕被一刀砍去脑袋,也省过受那火烧的酷刑。

    浮桥上的刘遇脸色发白,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

    错估了风向和南下时机,以致此前的预想全部落空。

    假如早些通过浮桥,把水师船队放到向西五十里外的巢州,风向对船队就不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那里的水流更缓,火船放出去后,不容易被水流影响。

    那时受难的,就应该是多半只江南船队。

    但如今想这些已晚。

    壮士断臂,只能暂时放弃半面的船只和浮桥,放江南水师进入采石矶后,利用分支水道迂回一战,或者还有胜机。

    他立刻传令,前方水师立刻弃船,撤往长江南岸。

    同时又派人向坐镇后方的潘美送去急报,要求吴越水师主力转入水道,准备侧击江南水军。

    “水师离船了。”

    赵维青看到了水师动作。他也很是无奈,面临这样的境地,弃船保人,是最明智的选择。有时候,战争也要看老天爷站在哪一边。

    今天老天爷刮起了南风,江南路就是幸运的那一方。

    他仰头看看天空。

    江边的水汽更重,但云霭变得很淡,已经露出了天空的蓝底。此时已经到了午后,太阳微向西斜,阳光投照下来,迷离的江雾上,折出无数炫光。

    如果没有江中冲天的火光,这毕竟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可惜啊。”这样的日子本来是一个踏秋的季节。再过十多天,天气就要转冷,江南湿气重,深秋寒冬异常难熬。

    想到深秋,赵维青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些东西。

    他再抬头看看太阳,然后转身再望向背后的天空。

    忽然,他一把抓过站在身旁的崔秀,大声道:“速派人去,让水军回到船上,不要弃船。”

    “什么?”崔秀有些发懵,他下意识要转身,马上又回过来问,“我如何解释。”

    皇子只是身份,不是官职,更不是帅臣。战阵之中,哪管得什么皇子亲王,就是皇帝,也有将在外不听君令的说法。

    赵维青不过是西路的兵马都监,官家有意送他功劳,王明也愿意给他面子,这才能指挥万余人马。一旦真的大战,真正指挥的还是贺令图,以及军中的都指挥、指挥使们。

    水军归主帅曹彬调遣,临战也是潘美和刘遇等人指挥,赵维青根本无权命令和调动别人。

    不用问,崔秀哪怕去了,也没有人会听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皇子命令。

    何况这种生死悠关之局,现在弃船还来得及,能够保存士卒性命,以图金陵城下再一次决战。

    江南水军仗着船坚水势,在江上能够赢得一时。但最后的胜负,终究要在地面之上,才能见得分晓。

    潘美和刘遇自然能相机判断,容不得皇子在战场上胡乱插手。

    何况随意越权指挥军队,简直是权力场中最大的禁忌之一。

    赵维青也意识到自己做法不妥,双手在腰间掐了掐,又重新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越发的湛蓝,除了南方以后,其他方向都是晴天空净,半丝云朵都没有。南方的云朵很高,颜色比早上更白更淡。

    “派两路人去,往水军先锋和中军各去一路。同潘节度、刘都虞侯说,天气有变,北风将起,且稍候一段时间,江南水军自受其乱。”

    “殿下可有把握?”

    崔秀有些担心。

    这可是关系到整场战局。一旦北风不起,水师前锋万余人就将万劫不复,整个战场局势也将受到严重影响。

    万余人的性命,岂可因为殿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无端葬送在火海中。

    “你只管去。若有后果,自有我来承担。”

    赵维青很平静。

    他心底里已经盘算很久。江淮一旦寒暖交汇,风向多变。有一点却可以确凿无疑,秋季时分从阴转晴,云气消散,这是典型的高气压场形成气象。这预示着已经有寒冷气流北来,而且如此迅速的变化,说明会有强大的寒流既将到来。

    今天其实已经昨天有了凉意,只不过没有准确的温度计量,只能用经验来感受。

    这不是一场赌博,而是凭着过往的经验和决断。

    身旁的李进和李继隆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各自开口安慰崔秀。

    “殿下决定,自当奉从,不必犹疑。”

    “看天气南风不久,你放心去就是。”

    崔秀看了看两位供奉官,一咬牙道:“若是有失,崔甘去请死,殿下自安。”然后扭头低吼一声,“我去找潘节度,谁愿去另一路?”

    几个殿直官面面相觑,有一个络腮胡子的家伙站了出来,插手道:“俺去。”

    崔秀也不磨叽,拉上络腮胡子径直上马而去。

    两人骑得都是快马,军情紧急,催马更急。

    往刘遇营中的络腮胡子叫郭敖。刘遇前锋军就在浮桥旁边,不过七八里,疾驰之下盏茶功夫即到。

    “殿直郭敖,奉都监令,有紧急军情请见都虞侯。”

    刚到近前,就被刘遇亲兵拦了下来,郭敖嗓门大,跟亲兵报职,连几十步外的刘遇都听得清清楚楚。

    刘遇此刻心底焦急。

    前方战船接二连三起火,已经连着二十多艘战船被点燃,其中最前面的几艘大船船身已经烧透,龙骨都垮了下来。

    剩下的船只在风力作用下,继续北进。

    水师进军匆忙,此前等待浮桥打开,前锋舰队全部堵在江上,进退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被烧引燃的船也越来越多。

    他已经下令弃船,但仍然有许多士兵不及下船,被活生生的烧死在船上。

    能够清晰受到士气已经低落,即使自己身边这些经历百战的亲兵,一时间也夺了斗志,垂头丧气地不作声。

    只希望后面能够迅速离船,避免士兵再一步伤亡。

    金陵城下分出了两万精锐,从南岸赶来,以图稳住后方,免得被江南军趁势打击,让整只水师全部崩溃。

    郭敖在远处一声暴喊,惊动了刘遇。

    这个时节,皇子殿下派人来有什么急事,难不成他那边也出了意外?

    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水师崩溃,皇子再出了意外,这才是雪上添霜。好像田钦祚就在身后不远,曹太尉将他安排在此地,便是为了拱卫皇子,他为何还不见拔营?

    刘遇确实有些焦灼,无端地自己添了许多联想。他让身边亲兵立刻过去,将郭敖带过来。

    “都虞侯,殿下吩咐,如果可以,请都虞侯暂且停止弃船,让未必火势威胁的战船稍稍后退,等待时机,天将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