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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失踪的雕塑家

    我坐在昂贵椅子上写下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放下笔等待稿纸上墨水自然风干。这时天空已经变成完全明亮的灰白色。我闭上眼睛瘫坐在椅子上,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微微泛白,并且身体时不时剧烈颤抖,觉得有些冷。

    我保持这样子坐了很久,不知何时睡着了,从外人看来那是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脖子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面向窗外,身体则不停抽搐。直到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他从窗子斜对面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刚开始时身影模糊不清,一直到他走近和我打招呼,我才认出来那是溺水前的瓦尔特。我当时睡得正迷糊,没有及时想起来他其实已经死了,于是准备做出回应,谁知他突然当着我的面,融化成一滩恶臭的难以描述的液体。液体缓缓流入下水道,留下两个潦草的字,

    “救我”

    我瞬间惊醒,意识到刚才的也不过是梦,可正当我舒了一口气时,稿纸末尾的几个字注定让我今生都不得安宁。

    那几个字是:“唐,请你救赎我!”

    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不只是因为恐惧,还有就是这几个字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用我的血写的。我看着右手掌心血淋淋的印记陷入了沉思,连疼痛都无法转移我的注意力。那个印记,单是看上去就散发着无尽的邪恶,它那繁复的纹路超越了传统的几何学,我试图用文字记录下来最后却不得不承认文字在这一刻是那么苍白无力。我抓起还在淌着血液的笔,将墨水注入还留有些许血液未能用完的笔胆中,准备仿照着奇怪的纹路把印记一笔笔描绘出来。

    最让我绝望以至于险些使我丧失理智的,是房东先生的到来。

    我刚处理好掌心的伤,就见他从梦里的那条小巷子里走了出来,一路走到我的窗边,衣着、姿态甚至连和我打招呼的语气都和梦里瓦尔特表现得一模一样。等他站在瓦尔特融化掉的地方时,我甚至怀疑他也会以相同的方式流进下水道。好在他没有,他只是以严肃的语气告诉我说:

    “唐,瓦尔特的尸体失踪了。”

    他本来是很喜欢这个有想法的年轻人的,所以我想他才会假借收藏瓦尔特雕塑的借口为可怜的雕塑家举行葬礼。可现在尸体失踪了。

    最早发现尸体失踪的是殡仪馆的敛容师,那位敛容师昨夜为瓦尔特化妆到凌晨三点才在停尸间隔壁的小屋子休息了一会儿,就一会儿的时间,他自称总共不过一个小时。随后他就听见停尸间里传出奇怪的动静,还传来怪物般的嘶喊。敛容师当即被吓坏了,他只得喊醒一个值夜的殡仪馆伙计,两个人在相互簇拥、相互推搡走进停尸间,只看见尸体原本躺着的那张架子床被掀翻倒地,屋子里一片狼藉,尸体已不知去向。

    听到这个消息,我以为自己快要崩溃了,但是没有,恐惧簇拥我的同时,灵感也如同洪水爆发,狠狠地不留余力的冲刷我的脑海。倘若我能将这件事追查到底,那么写出来的小说又何需再模仿洛夫先生的风格。

    我急忙请求房东先生带我前往殡仪馆,就算我不说他也会这么做的,因为我是瓦尔特在这里虽然说不上多亲近但是唯一的朋友。

    抵达殡仪馆时,警察正巧准备撤离,见到我的到来,为首的威尔休斯警督主动迎上来开始对我进行不正式审问。

    “唐·杨?”他问。

    “是的,警官。”我回答。

    然后他用不怎么友好的轻蔑眼神看着我问:“我听说在瓦尔特先生自杀之前曾找过你。”

    “是的,但当时我在创作,谢绝了一切访客,也没有外出过。我的邻居和房东可以证明。”

    房东点了点头。汉斯·沙奎尔·威尔休斯却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摆动,他笑着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杨先生,如果你当时见了他,会不会这位可怜的先生就会活下来?又或者你只要能够进行一次回访,或是回信都有可能让他活下来,但是你没有,是不是可以说,瓦尔特先生的死亡,有你的一部分责任?”

    我的良心再次开始自责起来,它不停的谴责我,如果当时我能给瓦尔特留出足够的时间,如果我能在前一天主动回访,如果……

    如果我只要有所作为就能让他活下来。我开始痛恨自己的自私,只要我能够去见上他一面,哪怕只有一面,说不定就能让活下来。

    突然,房东先生轻拍我的肩膀,认真地说:“威尔休斯警督,我认为你的话有失偏颇,你的一切观点都是建立在他知道瓦尔特可能自杀的前提下,但他只是一个年轻人,并非全知。而且即便是你,你又会怎么做?”

    威尔休斯眯起双眼,我可以看出他的牙齿在轻轻的磨动,然后他郑重的向我道了歉。房东先生再次拍了拍我的肩,问:“警督,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情况。”

    “当然。”威尔休斯警督态度来了个大转变,仿佛刚才咄咄逼人为难我的不是他一样。不过也好,进入停尸间后起码没有人再来为难我。

    房东先生正在听警督分析他的推测,而我则在一旁寻找一些有用的线索。经历了两场梦之后,我已经不把瓦尔特的事当做普通的自杀案件,甚至开始往邪恶的、神秘的献祭仪式猜测了。我看见被掀倒的床边有一连串越来越浅的凌乱脚印,这种明显的线索自然警察也能看见,但是我想,我应该是比他们要多知道一些事的。我蹲在脚印旁,闻见淡淡的隐隐约约的恶臭味,让我忽然记起梦里的那滩液体,两者的味道几乎是如出一辙的难闻。我甚至怀疑瓦尔特是不是在“离开”停尸间后拜访过我,而那一串血字和右手掌心的印记是否也是他留下的?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燃起了希望,这是否代表着瓦尔特其实还活着?又或者,我这一次可以救下他?

    我越想越激动,继续寻找其他线索,结果没注意和威尔休斯警督撞了个满怀,但他更像是故意迎上来的。他用动作表示希望能和我单独谈谈,我的视线绕过他的身体,但没有看到房东先生,看来这次谈话是不可避免了。

    他带着我到停尸间旁边的小屋子,取出一个小巧的烟斗,不过他摸遍全身也没找到火源,于是求助似的看向我。我是不吸烟的,也没有随身携带火源习惯,自然是爱莫能助,见此他只好耸耸肩把烟斗收起来。

    “希望杨先生不要介意我刚才的失礼,我听说您是一名作家?”威尔休斯警督坐到敛容师昨夜休息的那张油腻腻的单人床上,我心下膈应,没有跟着他一起坐下来。

    不过我还是回答:“是的,一个不出名的恐怖小说家。”

    “我认为您一定会出名的,就像是那位,那位奥斯汀先生?”

    “是奥斯汀女士,她是浪漫小说家,和我不是一类人。”

    “哦,哦,不好意思,那是像爱坡先生一样?爱坡先生,对吧?”

    “如果真像您所说,那可真的是谢天谢地了。”我忍住没有纠正他,当然他这样说其实也没错,坡先生的养父将他的姓氏改成了爱坡,虽然他并不喜欢。

    “嗯,我看人一向很准的,杨先生,或者我可以喊你唐?”

    “随你。”我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了。

    见此,他继续问:“好的,唐,我们来说一些重要的事。你是否还记得瓦尔特尸体被找到时手里的那座小雕塑?”

    “当然,那是根据我的要求雕刻的。”我如实回答,以防后续有什么问题会牵连到我身上,因为想要清楚瓦尔特到底是什么情况的话,我最好还是不要被牵连进去。

    如我所料,听到我的回答,威尔休斯脸上写满了狐疑,但是他肯定知道我没有必要欺骗他,尤其是在这种事上。“所以那座雕塑……”

    “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大致的需求,具体的形态则是由瓦尔特自己构思雕刻的。”

    “自己构思,有意思。究竟是怎样的构思才能够做出这样令人厌恶的东西。”

    见他疑惑不解,我便将瓦尔特告诉我的原封不动讲给他听,听完之后他更为不解。他问我,瓦尔特所说的那种情况真的可能实现吗?

    我是这么回答的:“不知道。”但是我所不曾遇见的,我怀疑的,或是我不知晓的,我总是会诚实回答:不知道,即便会因此被同行们诟病。显然,问题的结果对威尔休斯警督来说并不重要,因为这些东西对他的破案起不到作用。相较于瓦尔特的说法,他更倾向于,瓦尔特在不久前无意间接触了一些不知名邪教的教徒,他的超越时代的雕塑也是那时的产物,那是邪教所供奉的怪物。这个说法确实要合理多了,而且当时在休斯顿区一直有邪教的影子。这样看来,瓦尔特被迫卷入邪教事件,很可能因此成为了献祭牺牲品,从他手握雕塑无畏赴死到尸体失踪,好像一切都说的通了。

    用威尔休斯警督的话说,这应该是个善于使用精神控制的邪恶教派,它可能没有伏都教那么血腥,但一样残忍和邪恶。因为他们连献祭者的尸体都不肯放过,不然,总不可能是尸体自己逃出去的吧。

    听他的推理,我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话,除了最后一句,但是我忍住了:

    如果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