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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话 闯衙人

    武昌府衙门里,有一个简陋的小房间,本是供官员和师爷闲暇时饮茶休憩的场所。衙门里,属此处最安静,知府吩咐衙役抱来几床被褥铺在地上,倒也能睡得下五个人来。

    衙役们忙碌时,知府却跟在那钦差大人身后,忍不住瞥着那钦差的面容,一股越来越熟悉的感觉在他脑中来回溯游,却就是明晰不起来。他倒也不觉得奇怪,既然是钦差,怎么也是朝廷命官或者封疆大吏,同在官场,说不定什么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呢。

    他再看那几个护着他进衙门的武人,此时正帮着衙役铺着床铺。这几个武人,看起来却不像是常在朝堂里行走的人,怎么看都是些散漫惯了的江湖人。

    “大人,这几位是您带着一起去办差的么?”知府低声问道。

    钦差点了点头,道:“这一路上,多亏他们弟兄四人守护。”

    “恕下官直言,钦差之命,是朝中大事,代表的是朝廷威严。大人为什么不挑选些军中精锐,或是干练捕快同行,怎么找来这几个草莽江湖人?”

    钦差抬起眼,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这知府:“知府大人好眼力,一眼便认出他们是江湖人。”

    “在武昌城呆得久了,见得多了,就会认了。”

    钦差笑了笑,缓缓说道:“他们可不是普通的江湖人,有他们护卫,比千军万马更让我放心。”

    “为何?”

    “因为他们都曾经想杀我。”钦差笑道,“杀我的办法,怕是没有他们没想到过的。”

    知府一惊,钦差却大笑,伸出手指着四人中年纪最大的中年人道:“这位是渭南人,名唤陈平关。沉稳毅重,武艺也最高,是这四人中的大哥。”

    钦差说完,又指向正忙碌中的年长轿夫:“这位是富平人王泰,性子最急,却也本性最真,勇猛无敌,是一员悍将。”

    说着,他手又一转,指向了正打扫着屋子的年轻轿夫:“这是蒲城杨亮,年纪轻,个性爽利,热心肠,最好说话。”

    最后,他指了指在院子里放风的少年,轻声道:“那是裴士林,大荔人。年纪最小,不爱讲话,但本领高强,是个靠得住的人。”

    知府望着这四个武人,把他们的籍贯连起来寻思了片刻——渭南、富平、蒲城、大荔,这四个地方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便是……

    “刀匪!”这个词从知府口中脱口而出,随即让他一阵不寒而栗,“大人,他们都是关中刀匪?”

    “曾经是。”钦差笑道,“所以说,他们四个人都曾经想杀我。但最后,他们被我收服了,立誓要以性命保我安全。”

    说着,钦差抬头仰望向院子外的天空,长叹道:“我经历过许多事,被许多人背叛过。曾有一时,所有我曾信任的人,都背叛了我。所以这些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不会背叛你的,只有你曾经的敌人。他们已经品味过与你为敌的滋味,却愿意以性命保你,自然也就不会再背叛你。”

    听着钦差这话,知府脑中突然炸过一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颤。他再看向那钦差的面容,猛地明白了些什么。

    “大人……”知府呆呆地喊了那钦差一声。

    钦差微微转过身,看向知府,那眼神中隐藏不住的气质让知府更加确信了起来。

    “大人,您……”知府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您莫非就是那位……”

    知府的话还未说完,衙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

    “大胆!你敢硬闯武昌府衙?”是门外兵丁的喝声。

    这一声厉喝,让正布置着卧房的四个关中刀客心底一惊。众人摒住气息,静静听那门外动静。他们只听见兵丁发出半声惨叫,随后便没了声响。等了片刻,却又听到有人向衙门里走来,那脚步声间还夹杂着几声孩童的嬉笑。

    屋子里的陈平关示意钦差退到房间,自己却朝房外走去。

    “二弟、三弟,保护好大人。”他只低声嘱咐了句,便走到了院子里,从轿子纵杠中抽出关山刀,背到身后,缓缓朝衙门正殿探去。

    穿过正殿的后门,便是衙门大堂,高挂着明镜高悬牌匾,两旁立着杀威棒,虽没有衙役官员摆开阵势,但那气魄已渗入梁柱间,教人不敢冒犯。

    陈平关见到大殿里,站着一个女子,背对着他。女子背上系了一个布袋,布袋里是一个孩童,趴在母亲背上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发出咯咯的笑声。

    除了这女子和背上的孩童,陈平关没见到什么来路不明之人,这让他不禁狐疑起来,未敢轻易走进去,只在正殿后门边谨慎地张望,试图找出藏在隐蔽角落里的其他人。

    “你是在找我么?”那女子的语气如寒冰一般。

    她说着,缓缓转过身子看向陈平关。她的手里握着一柄长刀,腰间隐隐还藏着另一样兵刃。背后的孩童调皮地拨弄着她的头发,她脸上挂着笑意,眼神却有一股藏不住的锐气。

    陈平关看着那女子手中的兵刃和背上的孩子,突然想起在千总府门前那挑夫所说的话——有一个拿长短刀,带个孩子的刺客,只身攻破了千总府……

    陈平关握紧了背后的钢刀,面上却不漏风声,只低声问道:“姑娘,是来喊冤,还是告状?”

    那女子却冷冷笑了一声,突然摸出一粒石子,甩手朝陈平关打去。

    陈平关一惊,急忙甩动关山刀,挡到面前。石子在刀背上猛地一磕,迸出了几丝火星和一声鸣响,弹飞到别处去了。

    这一招,陈平关认得!他缓缓放低刀刃,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女子,心里阵阵称奇。

    “姑娘,今日在武昌城外,是你么?”

    女子哼笑一声,淡淡答道:“记得便好。你们护的那位大人,今晚是要住在武昌府衙门么?”

    陈平关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忽然笑道:“姑娘怕是误会了,我们弟兄护卫的不是什么大人,只是个富商惹了些仇家,便付了点钱财请我们弟兄保他回老家罢了。”

    女子听罢,却冷冷白了陈平关一眼,道:“堂堂知府,会给一个落单的富商下跪么?”

    “姑娘,你跟了我们一路?”陈平关忽然正色道。

    “跟了你们一路的,可不止我一个。”女子说着,向衙门外望了望。

    陈平关顺着那女子的眼神看过去,看到衙门外遇袭的衙役晕倒在地上,想必是这女子下的手。武昌城的宵禁还没开始,有许多人从衙门外匆匆走过,却竟然没有一个人停下来看看这衙役怎么回事。这景象,让陈平关心头一紧。

    平民百姓,爱看热闹是天性。衙门口躺着一个衙役,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人驻足围观,这不合常理。莫非,这衙门外来来往往的人,都不是平民百姓?

    陈平关还想多问,那女子却扭头朝门外走去,只冷冷地留了句话:“今夜在院子里点一盏灯,你不要睡着。”

    眼望着那女子突然进来,又突然离去,陈平关已是一头雾水,只在女子身后喊道:“我为何要依你所言?”

    “因为我比你了解你们的敌人。”女子离开前,平静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