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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话 一盏灯

    深夜时,秋风渐起。

    武昌府衙门的后院里,一盏油灯在风中孤单地立着,灯火被秋风惊扰,摇曳翩翩。

    院子里的光影透过纸窗打入小屋中,在窗上留下一阵阵跃动的红晕,似秋风起舞。

    陈平关静静盯着那窗上的光影,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身边的二弟王泰只被那灯火照着眼睛难受,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却是三弟杨亮、四弟裴士林睡得心无旁骛,鼾声起伏。那位钦差在众人的护卫下,睡在小屋的角落里。他紧锁着眉头,似乎正被梦魇所困,不知在梦中遇到了什么苦痛。

    望着窗外火光,陈平关的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连日赶路的疲惫、城外一战的余乏和着夜色下的困意向他袭来,让他难以抵挡。

    黄昏时的那女子究竟是谁,是否就是杀破千总府的刺客,又为何要在城外相助,留下的这句警示又是什么缘故……

    他想着想着,思绪便飘散开去。朦胧间,他的意识似乎又回到了关中广漠的黄土地上,风沙万里,烈日灼人。蒸腾的热气间,他隐约看到远处有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向着沙尘尽头走去。

    那身影,陈平关只觉得无比熟悉。

    朦胧间,他感觉自己一步步朝着那二人飞去。随着二人的身影越来越紧,陈平关的心情也越来越急切。

    “爹……娘……”他隐约地喊着,喉咙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感到,四周玄黄的沙土和碧蓝的天空都渐渐隐没入了一片虚无的暗黑中,唯有那老夫妇的身上发出温暖的红光,似指引他的意识前行的路标一般。他努力想要向那红光靠过去,但他前行得越快,那老夫妇的脚步便也越快,无论他如何追赶也近不了那红光半步。

    “爹!娘!”他用尽了全力,四周却仍是一片寂静。

    突然,一道黑影在那红光前一闪而过。陈平关心中一震,猛地睁开了双眼。

    院中油灯打在纸窗上的光影,被几阵快速闪过的黑影搅动了。

    武昌府衙的后院,是一片空旷的院落。院墙边的几株秋木,也早已落去了叶子。这个时节,是什么黑影扰动了园中的灯火?

    院子里有人?

    陈平关握紧了手中钢刀,顺着一道黑影的动势轻声向前探去,把耳朵贴到门边木壁上,探着屋外的动静。他听到一阵猝然的风声,在他耳边呜咽了一声。

    “不好!”他猛地把身子向后倒去。就在这一瞬间,一柄利刃从木壁外刺入,顺着陈平关的脸颊边擦过。

    “有刺客!”陈平关高声喊了一句,身子却不停歇,左手单掌撑到地上,右手将关山刀在身前轮转一挥,打向墙外。关山刀锋利无比,又加之陈平关臂力惊人,一挥之力,竟把身前木板砍成两截,连带着削过了门外人的胸口。门外刺客吃了一惊,虽奋力向后跃起,却慢了半步,被陈平关的刀划破了胸膛,惨叫一声,喷溅出血光无数。

    陈平关的喊声惊醒了屋中沉睡的众人,三名刀客一抬眼便看到一片血浆喷涌进来,无暇做片刻犹豫,纷纷抓起手边关山刀,对着门外摆开架势。

    “三弟,保护大人!”陈平关挥刀喊道,“二弟四弟,随我杀出去!”

    三人得令,老三杨亮横刀挡到钦差身前,老二王泰和老四裴士林跟在陈平关身后,破墙而出。

    弟兄三人来到院中,只见房梁屋檐上有七八名黑衣刺客,手执各种兵刃埋伏着。院落里还有四五人,早被被陈平关乱刀杀散,退到院墙角落,对着三名刀客摆开了起手式。

    一盏油灯,灯火被几阵旋风扰动了火舌,在院落中央闪着血色红光。

    “你们是何方贼寇,竟敢夜袭武昌府衙,是想造反吗?”陈平关横刀喝道。

    听完陈平关这一声呵斥,房顶上跃下一个黑衣人。从这人的身形看,陈平关暗暗断定这就是在城外与自己交手的那个头领。

    那黑衣人头领落定身形,看了看院子里的那盏油灯,皱了皱眉。

    “先把伤者带走。”他向身后的黑衣人低声命令道。

    他身后有两人得了命令,扛起被陈平关所伤的黑衣人,一跃出了院墙,消失在了夜色中。

    王泰和裴士林正要追击,面前的黑衣人头领却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支九节鞭,在手上甩开,摆出了起手式。二人不敢怠慢,急忙撤步举刀,对准了那头领。

    “刀客,这点灯透敌的计策,是谁教你们的?”头领低声问道。

    陈平关心中隐隐一惊。

    黄昏时那奇女子说要在院中点一盏灯时,陈平关是不知所谓的。但今夜刺客袭来时,却正是这盏灯打在窗上的光影,暴露了那些刺客的行迹。屋外人的踪影可以用油灯的光亮来判断,屋内却是一片漆黑,如此一来便只有屋内人看屋外人,屋外人却无从得知屋内虚实了。

    这计策,原来有个名头,叫做“点灯透敌”。那女子说她了解这些刀客的敌人,看来不是虚话——那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陈平关心中虽然有无数问题,脸上却是淡然自若的神情:“你若要我答你,你先答我——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什么目的,为何要追着我家大人?”

    头领冷笑一声,道:“不是说你们办的是江湖事么,怎么住的是武昌府衙,保的是一位大人?”

    陈平关横着关山刀,头领甩过九节鞭,王泰、裴士林摆开架势,屋顶上、院落里的黑衣人摸出暗器,两边不再搭话,只等一声喊杀起,就要分出胜负来。

    油灯火光一闪,皓月没入云间,眼看一场腥风血雨就要在武昌府衙绽开。

    “院墙上是什么人!”府衙外突然传来了知府的声音。

    众人一惊,四处望去,却见一阵阵火把从八方向武昌府衙聚来。

    黑衣人头领收住招式,举起单手,轻轻喝了一声“撤”。眨眼间,只见那些黑衣人飞檐走壁,瞬时没入了夜色中,无处可寻。

    知府带着巡夜官兵奔入府衙,来到后院,却只见小屋的木墙破了几个窟窿,地上溅了一滩血,还有一盏油灯在院子中央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