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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话 往事(下)

    江南鹤解开软甲衣物,露出了胸口上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红点。这都是接下唐紫苏那暗器时留下的瘀伤。

    软甲救了江南鹤的性命,却挡不住那些黑石的力道贯穿到江南鹤身上。

    江南蛟为兄长取来了些药酒毛巾敷上,紧闭了书房的门窗,轻声道:“是谁把大哥伤成这样?”

    江南鹤却苦笑道:“老三,你最擅暗器,你下有谁的暗器能把我伤成这样?”

    江南蛟思索片刻,脸上忽然骤起一阵惊骇:“唐紫苏?”

    江南鹤点零头。

    “那魔头竟来了武昌城!”江南蛟乱了方寸,惊慌道。

    “不只是唐紫苏,还有另一个高手在,本领不比唐紫苏差。”江南鹤皱眉道。

    “是谁?”江南蛟问道。

    江南鹤却不知从何起,只摇了摇头,不作回答。

    “难得大哥竟能从这般险境中逃脱……”江南蛟一边收拾药酒,一边轻声叹道。

    “是这软甲救了我性命,否则我断不敢轻易赴险。”

    “大哥受了这么重伤,怎么不回江门去,却到我这里来?”

    江南鹤叹息了一声,压低了嗓子道:“因我有件事需你相助。”

    此言一出,江南蛟心里有些惊慌。一个唐紫苏已经是个十足可怕的对手,再加上一个与她不相上下的敌人,若江南鹤要江南蛟出手相助,江南蛟自衬没有这般本领。

    江南鹤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怯懦,心中隐隐有些失望。

    “别怕,我不需你犯险。”江南鹤轻声安抚道,“你毕竟是刚当六的人,自须多花些时间,陪陪妻儿。”

    江南蛟愣了愣,随即笑着低下了头,也不知是羞涩还是惭愧。

    “那……大哥需我做什么?”

    江南鹤沉吟了片刻,缓缓道:“老二中了唐紫苏的软骨奇毒,已经两了。如今解药在一个颇难对付的人手里,我当尽力去夺,可我担心明晚之前夺不到……”

    江南蛟听得心惊,急忙道:“二哥现在如何了?”

    “昨夜已经受了一夜苦,今日怕是更甚。”江南鹤避开了江南蛟的眼神,低声道,“我没敢回去看一眼。”

    “大哥,我能怎么帮你?”江南蛟急切问道。

    “武昌城里,有一个人或许能解唐门的奇毒。”江南鹤着,长叹了一口气,“但这个人,我不好去见。”

    江南蛟眉头一紧,猜到了江南鹤的这个人。

    江南鹤的目光骤然锐利了起来,直直望向了江南蛟:“你和老二都知道这个人在哪里,但没有告诉我,是不是?”

    “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江南蛟嘴上急忙否认,语气中却隐藏不住因心虚而起的慌张。

    “是也好,不是也罢,我不想知道。”江南鹤摇头道,“但万一我明日还取不到解药,能救老二的也许就只剩下他了。若你知道他在哪里,去把他找出来,瞒着我,带去江门救人。若你不知道他在哪里,便在武昌城里寻,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找不找得到,救不救得了,我都不怨你。但这一切,只需瞒着我做便好,莫让我见到他。”

    江南鹤罢,系好了衣物,靠在椅背上,漠然望着眼前的灯火,忽涌起了一阵疲惫。江南蛟侍立在一旁,不敢回话,只默不作声,便算是应下了江南鹤这吩咐。

    恍惚间,江南鹤意识朦胧着,似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江门午后的白虎堂郑

    他的拳一次次打在江南风脸上,把那张打扮精致的面容摧得凌乱不堪,直到江南风躺倒在地上,手脚抽搐,呕血不止。

    “父亲,别再打了!”江南虎跪倒在老门主面前,苦苦哀求着,“再打下去,三弟就死了!”

    “不准停手!”老门主不顾江南虎的哀求,忍着已难堪重负的病弱身体,声嘶力竭地对江南鹤命令道,“继续打!给我打死这个辱没江门的废物!”

    老门主声音未落时,已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口中溅血,乃至挺不直腰背。

    江南鹤听到父亲的咳嗽声,急忙跑去搀扶。老门主被扶上了白虎堂主座,费了许久工夫才终于顺过了这口气来,疲惫地喘息着。

    “为了一个妓女,不顾江门家规,你这点出息,还想做江门的三门主么!”老门主紧握着江南鹤的胳膊,愤愤地吼道。

    那呕着血的江南风听罢,却干咳似地笑了。这笑声,让整个白虎堂都为之惊骇。

    “江门三门主,是个什么厉害的东西么?”江南风的声音里,夹杂着喉中残血的腥气,“老东西,你什么时候真把我当成过儿子看?我知道,比起大哥二哥,我自然算不得什么东西,本也配不上你这江门的名号。不如索性把我逐出江门,容我做个逍遥散人如何?”

    “你……”老门主圆睁怒目,喉中一口老血又涌出来,堵住了他千万句恶毒的咒骂。

    “老三!”江南鹤急忙扶住老门主,对江南风厉声喝道,“父亲若被你气出个三长两短,我生扒了你的皮!”

    江南风却只是癫狂地笑着,任口里的血溅得满脸都是,也懒得去擦。

    “把他给我赶出去!”老门主几乎奋起最后一丝气力,怒吼道,“这废物若再敢踏入江门一步……江南鹤,给我把他碎尸万段!”

    “父亲!”江南虎跪倒在老门主面前,涕泪满面:“三弟只是一时鲁莽,了气话……”

    江南虎话音未落,老门主忽喷出一口鲜血,溅得江南虎满脸都是。

    “父亲!”江南鹤看到,老门主的面容渐渐僵住,身子失去了力道,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父亲……父亲……”

    白虎堂中乱作了一团,只有那江南风软软地躺在地上,似傻似癫地狂笑着。

    寒风一掠,惊起阵阵凉意,把江南风从朦胧的梦中唤醒。

    他的眼前,是一座破陋的屋。床上睡着江月容和她的孩儿,门板外传来了野雪和石老三的呼噜声,他自己却只是靠在破屋深处的墙壁间,任凉风从墙缝里钻进来,拍打在身上。

    刚才梦中的光景,眨眼间消失了踪影。

    “已经五年了啊……”江南风在心底轻轻感慨了一声,翻过身,紧了紧身上的衣物,便重又睡了过去。

    破屋窗外,那灯火通明的翠红楼里,传来了许多红尘客的欢笑声,像滚滚江涛般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