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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怀宝过市

    那被叫做若海的老者单脚点地,轻飘飘浮上破败的屋顶,金鸡独立于屋顶仅剩的墙壁上。

    他一手捏着那颗兀自跳动的心脏,眼见水剑当头斩下,手指猛地插进了心脏,鲜血丝丝传入了他的手中。另一手捏出一个释放法诀,“呜”地喷出一股浓浓黑气,转眼便将他整个包裹。

    长须中年哂然一笑:“不过是玄荒里的一点雾气,便以为是什么神兵利器么?”嘴上这么说,但他手下法诀不停,那三道水剑渐渐散发出淡紫光芒,分别从三个死角向黑雾或刺或斩。

    只见黑雾中红光一闪那三道水剑便蒸发殆尽,黑雾翻腾中,一股势若无匹的流火向着长须中年喷薄而来。

    所过之处立马陷入一片火海熔岩,那原本的血泊残尸登时被高温燎得干干净净。

    长须中年脚下连踏几下,口中念词,身影一晃便从另一边重新出来,堪堪躲过这道焰火。

    只是他原本修长整齐的胡须已经被烤得成了短短的卷须。

    “哈哈哈!老贼,这撮杂毛才适合你的做派!”黑雾凝于半空不散,谨守门户。

    “你这符箓不过雕虫小技尔!”中年气急,浮上半空之后,抛起青花白玉碗,浮在了他身前,他双手连连施诀,青花绽出青芒。

    只听得那碗中水声浩荡,宛如奔流的江海一般。

    黑雾“哼”地一声:“你倒舍得。”也不再等他法诀施完,中心红光再闪,焰火自内而外地包裹了整团黑雾,成了一团黑红焰火。

    他所站立的墙壁立时如蜡烛般融化。

    那黑红焰火猛地朝着中年飞去。

    中年立马改换指诀,向身前一抹,“哗”然作响中,碗中一滴水弹出,迎风化为一道水障。

    黑红焰火击到水障上,只听“嘶嘶”作响,蒸腾起一大片的水汽,二者似乎僵持不下。

    “啊!”中年口中忽地喷出一口鲜血,向后急退的过程中,连连甩手,“无耻小人!”

    水障失了护持,顿时化作了浓浓烟雾,只是这水雾却带了若有若无的黑色。

    黑红焰火“呵”地一笑:“干仗就是干仗,嬴了就成。”接着向中年喷出三道极速黑红焰火,那淡黑水雾受激更向四周扩散开来。

    中年猝不及防被三道黑红焰火正正击中,转瞬化作火人。

    “哼!”若海却不高兴,只是在黑红焰火外布了三道环绕游走的火流。

    果然,那火人转眼完全化作了水汽。

    “在这里!”中年的身影突然在黑红焰火的正上方浮现,说话的同时,右手捏诀,左手将青花白玉碗覆了一个角度,一道纤细水流在脱碗而出的同时,“轰”然作响,化为垂天之瀑,那瀑中还充满了呲呲作响的水剑。

    “啊!”若海躲之不及,黑红焰火团被天瀑一浇,水汽蒸腾弥漫处,焰火顿时熄灭,那团黑雾在被水压击扁之后,如四处破口的气球,激射出无数细小的血流。

    那垂天之瀑在攻击若海之余,尽数倾泻到了大地上,一时间,整个侯怀镇都陷入了洪流之中。那些原本在仙人气压下幸免的屋宇尽数毁坏,人们的惨叫、哭喊声更盛,又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生命。

    洪流自高而下,在避过吕太白方圆三尺之地后汇入小夕湖,小夕湖不一会便暴涨,湖水淹到了他的胸口。

    吕太白怔怔地望着在洪流中挣扎哭号的百姓,有高举娃娃无奈大号的妇人,有在水下护持老伴的老者,有像他一样年纪手拉手共同赴死的少女少年。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猛地转头,望向在洪流中还岿然不动的阳府。

    诗含,还好吗?

    那天瀑足足倾泻了半刻钟才枯竭,大地上已是洪流遍野,浮尸具具。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中年突然大骂,他端起青花白玉碗,心疼地瞧着,只见其上蒙上了一层淡红,仿佛水中洇开的鲜血。

    天瀑垂落后击出的水潭中,黑雾收缩,若海佝偻的身影显露出来,其身上鲜血还在喷涌,如同血人,脚下的水潭中猩红的鲜血一圈圈散开。

    他负手浮在水潭上方,仰视中年,仍然满脸讥诮:“天宝现世,唯有德者居之。尔等逆天行事,难免天罚。”

    “放屁!你这叛徒何德何能?天宝于洛阳现世,我等拼死血战,尔却趁机夺宝,叛我云岫山。当我山规不振否?尔受师门恩造,不思报效,却趁机谋宝肥己!今日我云岫必诛你这狼心狗肺之徒!”一立在放大折扇上的白面青年怒喝。

    “云中师兄,对付这等忘恩负义、无耻之极的小人,何必单打独斗,我们今天这云海奔流阵莫非是摆设不成?”一立在花枝上的丰腴妇人摆好了指诀。

    被叫做云中的中年深吸一口气,收起了被若海污染的白玉碗,翻手祭出一只玉净瓶,点头道:“事不宜迟,速诛此獠!”

    空中诸人各自掐诀,一时间天际云层再次下坠,引起的气压就连有黄玉防护的吕太白都被压得呼吸困难。

    手中黄玉震动更甚,其防护范围已被压缩到一尺方圆。

    “轰”然一声,岿然不动的阳府高墙终究是坍塌了下来,最上几层砖瓦已然化为齑粉。

    抬眼望去,只见那深深庭院中也积了厚厚的水流,零零落落的倒着几个仆妇奴才的尸身。

    吕太白心中一紧,想要知道那叫做诗含的小姑娘是安是危。然而,此时的他被垂下的气压压迫得已然寸步难行。

    云漩已垂落于屋檐高度,四下里洪流奔涌,云气弥漫,已不似人间。

    云岫山众人已经隐在了云中,那云漩再次开始极速奔涌,地上的洪流、瓦砾砂石、树木残砖纷纷倒飞而入漩涡之中。

    吕太白都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似乎随时就要被吸入漩涡后搅碎。

    若海脚下为鲜血染成淡红的潭水也旋转着倒飞上天,但他却能摇摇晃晃地抵御这股强大的吸力。

    “呔!”云层中一声金石般的威喝,奔流的云漩以若海为中心,旋下一道龙卷。

    速度之快、威力之强,似乎将空间都扭曲起来。

    狂云龙卷落地的同时,四周一切都轰然而平,就连那安稳如山的阳府也化为了平地,只剩离吕太白较近的几件参差不齐的破损房子,其中一间金碧辉煌,碧玉为妆,尖尖的飞檐上的蹲兽衔着的明珠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一时间,失去庇护的家人奴仆四下奔走,有些距离龙卷近的人被吸入搅成了血沫。

    震彻天地的一声怒喝自龙卷中发出,那原本极速旋转的龙卷出现了一丝凝滞,随后越来越慢,渐渐散出了中间一团逆向旋转的黑红雾气。

    “落!”云中再传来一声怒喝,云漩四周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云雾,转瞬而成一柄柄弯曲的云刃,仿似绞刀,朝着黑红雾气盘旋而去,势要将之绞成碎末。

    黑红雾气逆向旋转加速,渐渐转成了一个橄榄型的茧,茧顶喷出一股红色雾气,弯弯袅袅,分毫不差地打到了每一柄云刃之上。

    云刃顿散。

    云中有人一声低呼,似是没想到若海的修为已经高到这个地步。

    若海挟黑雾逆卷而上,击入了云漩中心,这样一来,大大打乱了云中诸人的部署。

    或许他们实在没想到若海的修为竟然能硬抗云漩中心的罡风而不死。

    双方陷入了僵持。

    此时阳府中的上百奴仆已然在这场浩劫中几乎死伤半数,那仅余的几间屋子也已在气压和罡风的摧残下化为了尘土,唯余那栋奢华的建筑还在苦苦支撑。

    目前还活着的人都趁着天上诸人的短暂僵持拼命地四下奔逃。

    吕太白此刻心中纠结无比。

    他感觉自己或许可以救那么几个人,但是又觉得自己小命重要,反正这些人也看不起自己,平时没少受他们欺负白眼。

    干脆让他们死了算了。

    吕太白索性双手抱头,转向另一边,紧紧缩在湖堤后面。齐胸的湖水将他的皮肤泡得发白,感觉四肢关节都被阴冷的凉水浸透了。

    一个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孩童在积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吕太白的方向奔来。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

    他记得这个叫豆丁的孩子。诗含曾带着他来听自己讲故事,虽是个男孩子,却很腼腆。那双大眼睛盯着自己随手编的草蚂蚱,却不好意思开口要。

    可惜给了诗含,忘记再给他编一只。

    他一定很失望吧。

    孩童身后一丈处是焦急无比的妇人,但是由于乱走的人群阻挡一时无法赶到其身边。

    半空满是密密麻麻的碎石瓦砾、枯枝木头,顺着云漩盘旋着。

    低垂而狰狞的云漩,半空密密麻麻的漂浮物,小孩小小的身影,强弱对比是那么的显眼,形势是那么的岌岌可危。

    即使吕太白假装看不见,他闭上眼睛,也能清晰地勾勒出这样一幅可怖的画面。

    妇人不断地哀求簇拥着、阻挡着她的人群,绝望地哭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去救我的孩子!谁救救我的孩子啊!”

    那孩童好似听到母亲的哭喊,停下踉跄的脚步,茫然回望。

    天空盘旋的泥瓦砖块渐渐凝聚,如土龙横空,朝着孩童方向似缓实疾地移来。

    人群在这庞然大物的阴影中,逐步地变成了一个个瘫软喷血的剪影。

    吕太白瞋目大吼:“小心!”

    同时拼尽全力翻过长堤,手中玉牌绽出更亮的光芒,一声清晰的嗡鸣响起,他周身的防护罩再次扩充到了三尺,在四处弥漫乱飞的泥沙瓦砾中形成了一个真空的球圈。

    失去防护的残余长堤溃散成尘。

    令人窒息的气压稍缓,吕太白脚步虚浮地朝着空中巨大的土龙移动。

    不知是不堪气压的凌轹,还是吓得呆了,孩童已经坐在地上浑浊的积水中,哇哇大哭。

    那妇人疯了似的卖力抓着挖着掐着周围挡路的人,不知被谁踹倒,她在泥水中发疯似的叫着爬着,全然不顾踩踏在自己身上的脚。

    空中庞然大物下压,地上的积水霎时间蒸发干净,那孩童小小的身子不堪抵挡,也被盘旋的土龙吸了起来。

    吕太白面部青筋暴露,发一声喊,双腿颤抖着快走几步。

    自有记忆以来,他从没像此刻这样迫切地想要做好一件事。

    迫切地,不计代价地去把那个小娃娃救下来。

    无论这个世界多么残酷,都不该将这份酷烈加诸于一个单纯的孩童。

    这不正确,不应该,不可接受,不能原谅。

    差一点,差一点了,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那土龙已然完全将孩童笼罩,磅礴的气压将吕太白的球形护罩都摧压得后移变扁。

    他再一次地感觉到呼吸困难。

    “砰砰”轻响,手中的玉牌现出了几道裂痕,光芒不减。

    白皙修长的手长长伸出,堪堪触碰到孩童的脚腕,土龙却吸力一增,吕太白只抓住了一只小小的虎头鞋。

    那孩童大睁双眼,无声落泪,向他伸出两只小手,那满是惊惧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里。

    半空中,儿童小小的身体分裂,崩解,消散,化为了土龙的一部分,与他的母亲永远地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