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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赌赛风波

    阳诗含很想去外面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乱糟糟的声音,让她有些揪心。

    好像有不少人在哭,是怎么了吗?

    好像还下大雨了,是暴风雨吗?她只记得七岁时随父亲去永真庙拜访国师伯伯,在山河殿见到过暴雨倾盆,狂风揭瓦的场景。

    太白哥哥会不会被淋得生病?哼,想来是不会的,他那么机灵,才不会傻傻淋雨。嗯,肯定不会。

    她还是望了望不断震荡的雕花黄梨木窗。

    要是娘亲把他接到这里就好了。

    一想到他与自己还有爹爹娘亲身处一间屋子,阳诗含小脸蓦地嫣红。就连那几个求娘亲去接他的字都会烫坏了自己的嘴一般,再也送不出喉咙。

    她偷偷地瞧了一眼娘亲,生怕自己的异样被发现。

    娘亲此刻面容很严肃,目光追随着爹爹的身影,紧紧抓着自己的手静立在贡桌边。

    娘亲的手很温暖,一向很温暖,尤其和现在不断下降的室温相比,让她感觉安心很多。

    爹爹正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不见了平素始终讲究的处变不惊,威严体面。

    阳诗含也跟着皱起了细细的弯眉,瓷玉般的眉心折起一个好看的褶皱。随后她目光又被贡桌上的供位吸引。

    那里既没有神像也没有牌位,只是一张黄纸折叠的方胜,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像是以血写就。

    这是她第一次进来这座装潢得比园子里其他建筑都要奢华的祠堂,这里平素是阳府禁地。

    适才天云低垂,隐现多道光芒之初,爹爹就将不明就里的她抱到这座祠堂。

    她有些害怕那血字方胜,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低语。

    整间祠堂猛地一颤,屋顶响起了碎裂声,随后窗户上就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碰撞声,如千鸟喙啄,闻之心下惕然。

    只听娘亲“啊”地惊叫,随后以手捂住了阳诗含的双眼。

    屋子里传来爹爹推拉到家具物事的声音,他可能更焦急了。

    阳诗含眉头一皱,小手用力扳下娘亲的手,向窗户一张。

    只见纱窗上透出了密集的细小黑影,似飞蝗蔽天,如群鸦掩日。

    只看得她头皮发麻,背心汗毛直竖,一颗心脏似乎要从胸腔跳出来。

    这时一个圆圆的影子重重撞在纱窗上,“砰”地四散,原本白白的纱窗渗出了猩红的鲜血。

    “啊!”阳诗含尖叫起来,也不用娘亲帮着捂眼,紧紧闭上双眼,小脸煞白。

    “终于找到了!”爹爹醇和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临行前,国师赠我这玉玦,让我妥善保管,言说或可助我们脱离险境。那时我还不以为意,自认为没什么危险可以破坏我阳府的大阵,更不可能有什么天灾人祸可以打破这座祠堂的四龙衔珠歃血镇邪阵。因而随便丢在了这里,想来国师早已算到我们今日的大劫。”

    “爹爹,有了这个玉环儿,我们就能没事吗?外面好可怕,纱窗上还有血!”

    爹爹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个玉环儿可是个宝贝,只要滴上几滴血,念诵国师所传的咒语,我们顷刻便可逃离此地。”

    “啊?那……那我们还回不回来?”阳诗含眼神有些闪躲。

    “这个地方都这样了,我们还回来干甚?”娘亲拂了拂她的后背,对爹爹说,“夫君,快些设法带我们离开吧!”

    她只见爹爹将玉环儿郑重放置在供桌中间,恭敬地拜了三拜:“国师在上,阳某今日不敬,须向国师借三分法力以带妻儿脱离险境!”

    话音刚落,那玉环便渐渐亮了起来,轻轻震荡。

    “成了!”

    她看着爹爹找出一把金柄檀木鞘的匕首抽了出来,来到供桌旁,双手高举,那金柄上的琥珀色宝石一闪一闪的。

    “可是,可是……太……白哥哥怎么办?”她鼓起全身力气,才说出了这几个字,发出来已如蚊蚋。

    但是整间屋子明显地静了一下。

    娘亲的双眉微微一皱,随即眉梢一挑。

    阳诗含悄悄后退了半步,她知道娘亲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惹她露出这个表情的婢女们都已经被杖杀了。

    眼见爹爹刀刃已经按在了手指上,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她猛地将爹爹的手拽了下来。

    “爹爹,娘亲,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太白哥哥,带他一起走好吗?”

    娘亲似乎有些不耐烦:“傻孩子,外面都乱成这样子了,那小乞丐早不知道哪去了。怎么找?再说,爹爹妈妈又不是神仙,现在出去,你就不怕我们有危险?”

    阳诗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紧紧抓着爹爹的袖子,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整间祠堂发出“喀吱”的碎裂声,雕花木窗有几处已经破损,木屑残石不断涌入。

    那黄纸方胜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如同流血。

    阳诗含忽然被大力甩开,爹爹面现怒容,就要举手就刃。

    “我去!我去找太白哥哥!女儿不敢让爹爹娘亲冒险,女儿去!”说完,她毅然举步向着紧闭的大门走去。

    娘亲猛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抽抽嗒嗒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太过娇纵你,看把你宠成了什么样子!你身为堂堂郡主,怎么能尊卑不分,自甘下贱?”

    然后娘亲抓住她的肩膀,边流泪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个下贱的狗东西,我已经下令将他处死了!”她咬牙切齿,“只恨我心肠太软,就应该在第一次他偷偷跳进园子遇见你的时候将他杖杀!杀千刀的小狗!”

    以及几句话如闷棍一样打得阳诗含喘不过气来,只是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他是什么草芥,碾死他像碾死一只蚂蚁!”

    “再也没人陪我玩了,再也没人给我讲故事了,再也没人送我桃花了,再……再也没人给我念诗唱歌了。”阳诗含泪如泉涌,“从来就没人像他一样愿意陪着我!”

    “哼,你身为郡主,就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此事也该让你长一次教训。你要知道,与那等人就算是说一句话,也是自污了嘴。婉玉,你确实是太过娇纵她了,从后该教教她礼仪法度!”

    “是。”

    祠堂一阵扭曲,四周的墙壁发出密密麻麻的碎裂声,像是万千鬼怪的低语。

    “轰”地一声,三人襟发乱飘,妇人头上的华贵珠翠纷纷脱落飞旋上半空。

    这座在气压、云漩与土龙的摧残下苦苦支撑许久的祠堂终究是溃散了。

    头顶盘旋着充满威严的云层,四处飘飞着密密麻麻的建筑残渣,不远处蟠卷着一条巨龙形状的龙卷,渐渐成型,头角峥嵘,仰首向着云漩中心逆向旋转的黑气。

    满地疮痍,四下都是飞溅的鲜血。

    纵是在这样可怖而绝望的境地,阳诗含仍是一眼就望到了那个清瘦的,穿着比自己体型宽大很多的麻衣的少年。

    那个好像有着桃花般清新的少年。

    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不知是悬于头顶的云层威严所致,还是缘于再一次见到了他。

    他还活着!

    天塌地陷,巨兽洪荒,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在天地间,在阳诗含的天地间,只有一个麻衣飘鼓,倔强迈步的瘦小少年。

    他是那样的伤心与绝望,却在这威压之下那样的有力量。

    看见他满脸横流的涕泗,阳诗含真的想过去帮他擦一擦,轻轻地,不惊动任何人。

    那少年转过头来,与她对视。

    这仿佛是穿越了千万年的目光相接,她忽然觉得有些读不懂他的眼神。

    悲伤、愤恨、安心、担忧,以及一点克制的怜惜,还有毅然决然。

    他过来了!

    他迈着艰难的步子,带着那个扁扁的球形护罩,慢慢捱过来。

    “啊!”仿佛悲伤的小兽嘶吼,有着兔死狐悲的哀凉,他戟指云层,大喝,“你们这些畜生!人命对你们来说,凡人对你们来说,算什么?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孩子,孩子做错了什么?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天地都为之一静。

    盘旋的云漩静止了,周围飘飞的残渣木石静止了。

    那原本横行而来的土龙也只是盘踞着,向着云漩中心的黑气,卷动着。

    那些云中的仙人们竟然露出面来,纷纷注目这个破破烂烂的小乞丐。

    现出难以置信匪夷所思的神情。

    阳诗含的父亲从被周围可怖场景的震撼中回神,也惊讶地望着那个小乞丐。

    她的母亲则一脸鄙夷,觉得他要么疯了要么傻了。看他向这边慢慢挪步,心中恨极,不顾身份地大叫:“不要过来!你自己求死可以,还想拉我们垫背么?”暗骂手下家仆不得力,连个小乞丐都弄不死。

    吕太白此时也已力竭,没法在可怖的气压下挪动一步了。

    他望着仅剩的那些靠在墙角或是地上挣扎的人,说:“你们到我周围来,我会拼命护你们周全。”

    那几个人当然看到了吕太白神奇的防护罩,性命交关,哪顾得多想,都冒死挣扎着向他身边靠拢,靠拢过程中,但觉身上压力一轻,连滚带爬地进入防护范围。

    “现在的世道,凡人也敢亵渎仙人了?奇怪,奇怪。蝼蚁,你既然拼命想出出风头,那就给你个机会。”那脚踩折扇的青年斜睨着吕太白,“看你接不接得住!”脚下一踩折扇。

    吕太白周围的球型空间登时被压得极扁,刚爬进来的那几个人纷纷蜷缩在地上。

    吕太白已被压得蹲了下来。

    但他咬紧牙关,分开双腿,以一个马步的姿势来支撑。

    吕太白的眼角鼻孔都渗出了鲜血,但他就是不放松。

    阳诗含泪流满面,摇头低声说着“不要,不要。”

    她父亲原本鄙夷不屑的脸却显出怒容,重重一哼,回头以匕首划破指尖,在那玉珏上滴了一滴鲜血。

    他堂堂郡王,原本犯不着为这一个下贱的乞丐犯怒,可是看着他那装出来的大义凛然,以为救下几个奴仆就是救了天下苍生?

    他不由生气。

    半空中的青年又一跺脚。

    凌轹在吕太白周围的气压陡增一倍,他的防护空间一下缩小了很多,手中玉佩又多几条裂痕。

    吕太白咬牙闷哼,举手想要顶起千钧之压,却也无济于事。

    他的背脊被压得向前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好像随时都可能对半折断。

    受他庇护的人更是苦不堪言。

    他眼看快要支撑不住,心底生出一股豪勇,断断续续地说:“你……可……以……杀了我……但……你……永远……别想……打败我!”

    青年瞪大双眼,恨恨地直视过来。他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早知道不做这个出头鸟,连个蝼蚁都一时半会搞不定,师兄师姐们岂不是要暗笑自己草包?

    他身子整个下垂一尺。

    吕太白脊柱几乎对折,脚下几个人顿时口鼻出血,惊声大叫。

    他本就伤重,此时更是一口喷出鲜血,里面还混杂着黑红的血块和内脏的碎末。

    他知道自己的内脏也被压坏了。

    “啊!”攥紧了黄玉,那黄玉此时似乎可以感应到他的心声,细小的裂缝遍布全身,光华大放,护罩猛地拓宽。

    阳诗含回头抓住爹爹的袖子,哀求:“爹爹,我们带他走吧!他有仁心有勇气,哪怕收他做下人也好啊!”

    却不料爹爹满脸怒意,一把甩开了她,口中极速颂出一篇口诀。

    半空中似乎有人察觉了他的行为,但只是“咦”了一声,也并没有阻拦。

    玉珏白光绽放,将三人包围,一闪而逝。

    阳诗含最后一眼紧紧注视着吕太白,想要把他牢牢记住。

    哪怕是来生,也要去寻你。

    眼眸中,瘦小的吕太白以擎天之姿,在这离乱的世道,为那些人,也为她撑起了最后一点活下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