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他国的使臣
令约瑟夫稍难忍受的是，科迪几乎立刻就恢复了一贯大大咧咧的做派，但这似乎也值得庆幸——在回到伯爵府之前，两人像往常一样漫无目的地在王都内四处闲逛。约瑟夫在黄昏前和科迪分别，而约瑟夫将独自一人回到伯爵府中似乎早在维罗妮卡伯爵的意料之中。总之几天以来一切如常——唯一令维罗妮卡伯爵感到不满的是，尽管托马斯先生向伯爵做出了承诺，但却迟迟未履行诺言。除了维罗妮卡伯爵不绝于耳的抱怨声，王都内还沸沸扬扬的传说古拉德帝国的使团即将来到王都。不过约瑟夫对这样的传闻并未信以为真，毕竟维罗妮卡伯爵根本没有提到过此事——可是就在今天的晚间，维罗妮卡伯爵向约瑟夫宣布，要在她的陪同下参与明晚欢迎古拉德帝国使臣的晚宴。
“我不是提前预告你会有这样的宴会了吗？”维罗妮卡伯爵这样提醒后，约瑟夫才回想起确有其事。
“可是，以我目前的身份参与这样的宴会，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通常来说你的确不被允许参与这样的宴会，并且本次晚宴的规格相当高，伊弗列姆王子和艾瑞珂公主将会出席本次晚宴，除了王族以外，就只有四将军有资格参加。不过，四将军允许携带一名亲属陪同入场，因为在正餐后的舞会的缘故。总之，我对外的宣称你是我远房的堂弟。”
“如果有人别有用心，调查了伯爵您的亲属关系，我担心还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种情况是可以预见的，约瑟夫可不愿由于自己而牵连到伯爵。
“不必担心，说来凑巧，我的确有一位远方的堂弟和你同名，你只要在对我的称呼上不露出马脚就行了。另外，法德陛下也默许了这件事，虽然你还未亲眼见到陛下，但我已经多次向陛下提及了你，你在处理政务问题中所提出的一些办法很让陛下满意，事实上，这本就是一次机会，通过晚宴了解朝廷的形势，并为你的晋升铺平道路。”维罗妮卡伯爵坦言：“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你的舞步，我可不希望在舞会上带着一位蹩脚的舞伴。总之，今晚你得好好和我排练一下。而且，想必你也不愿在那种场合露怯吧，更何况还有特别的人物在场。”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约瑟夫一头雾水，这已经不是维罗妮卡伯爵第一次向他卖关子了。
“哈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稍后，会有宫廷教导官来这里指导你舞蹈技巧，包括告知你各种宫廷礼节。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在这种时候总是异常忙碌啊，总之，暂且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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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任国王开始，鲁内斯王国就一直和古拉德帝国保持着同盟关系，直到今天同盟已经延续了四十余年。虽然鲁内斯王国一向奉行的是和平主义的对外政策，和周边诸国的关系都相当友好，但在这一人鲁内斯国王法德的统治下，鲁内斯王国同古拉德帝国的同盟关系已经达到了顶峰，两国之间不仅频繁往来使者以互通有无，甚至于鲁内斯王国的王子伊弗列姆和公主艾瑞珂同古拉德帝国的皇子利昂是极为要好的玩伴。作为现今古拉德帝国皇帝彼加尔徳的独子，皇子利昂是古拉德帝国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因此在鲁内斯民间都有着如此传言，为了维持两国的友谊，或许在不远的将来，艾瑞珂公主将会和利昂皇子结合。
不过，传言毕竟只是传言，没有任何的事实根据。约瑟夫对待传言的态度向来如此，除非在自己也掌握了某些证据的情况下，他才会勉强去相信这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总之，为了迎接古拉德帝国的使者团，王都进入了戒严，商铺全部关闭，居民不允许外出，主干道上都有重兵把守。早晨，法德陛下在王宫中接见了帝国的使团，并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使臣依据礼节向鲁内斯国王进献了礼物，同时传达了他们的皇帝对于本次访问的期望。在众位大臣们看来这不过是照往年的惯例行事，但约瑟夫却感到遗憾，因为他居然必须在伯爵府中练习舞蹈，而错过了使者团招摇过市时的景况——维罗妮卡伯爵也在忙于招待使团，从早上起约瑟夫就没有见到她。
及至傍晚，维罗妮卡伯爵才神色匆匆地回到府邸中，她呼唤着仆人，一边瞥了眼约瑟夫：“艾达，赶紧为我准备好衣服，我们的时间有点紧张，你也抓紧和管家去换上衣服，我们立刻出发。”伯爵吩咐道，匆匆地走进梳妆室。
当维罗妮卡伯爵从梳妆室中缓缓而出时，刹那间的光彩几令伯爵府邸中全部华丽的陈设失色。尽管维罗妮卡伯爵寻常也是美丽动人，但还未如此刻令约瑟夫失神。她的眉宇间毫无适才的疲惫，而是展现出令人陶醉的骄傲和自信。
“你这件礼服看起来和你的气质不搭。”维罗妮卡伯爵挑了挑眉，评论着约瑟夫的装扮：“不过没有时间精挑细选了，我们得出发了，你是怎么了？”伯爵发现约瑟夫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忍不住本性想要开个玩笑。
“啊，不，”约瑟夫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解释道：“大概是今天练习舞蹈的原故，我感觉身体有点僵硬。”
“是吗？”维罗妮卡伯爵恰到好处地拿捏着腔调：“我倒是从教导官那里听说你的表现相当出色，真是令人泄气，当初我可被这种呆板的舞蹈折磨不浅，不过毕竟男人不用穿上这样的高跟鞋。”
约瑟夫这才发现维罗妮卡伯爵高出自己一点儿——虽然约瑟夫尚在发育，但他的身高在同龄人中可称得上拔尖的那一批，当然维罗妮卡伯爵本就是身材高挑的女性。
“这时候你正应展现出绅士风度，搀扶我登上马车。”维罗妮卡伯爵伸出手臂，约瑟夫耳根发热，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伯爵。
在摇晃的车厢中，维罗妮卡伯爵还是止不住地发笑，完全不顾礼节和风度：“真是有趣，我倒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呢，看来我还是太不把你当回事儿了，好色毕竟是男人的天性。您呀，您呀，最好不是托马斯那样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不过，你多半要感谢他吧，要不是他临阵脱逃，这样的好事可轮不到你呢。”说到此处，伯爵不免有些失落。
“我倒是宁愿是托马斯先生代替我。”约瑟夫窘迫不堪地说道。
“但愿你在晚宴开始后还能始终如一。我倒挺期待你今晚的表现，至少我预感不会无聊。”
“伯爵大人，”约瑟夫哀求道：“您就放过我吧。”
“好吧，好吧，不过现在你可就要换一种称谓了，可别到时被人戳穿。”维罗妮卡伯爵不再挖苦约瑟夫，笑着提醒道。
“好的，姐姐。”约瑟夫明显不太情愿。
“虽然说这样的提醒有些多余，但还是有必要的。记住，一方面这是你接触上层的大好机会，如果得到其他人的青睐，会减少许多阻碍；另一方面，要细心观察，并对贵族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有所了解——这一点尤为重要。”
“我明白。”约瑟夫神情凛然，很清楚这才是维罗妮卡伯爵的目的。
“别这么严肃，”维罗妮卡伯爵不满意的撇了撇嘴：“这可是欢迎宴会，可不需要心事重重的人。”
马车渐渐放慢了速度，看来行将抵达目的地了，维罗妮卡伯爵稍稍收敛笑意，约瑟夫则紧张地出了口气，他在前搀扶着伯爵，车厢外已经便是王宫的正门，在宫门外整齐地停着十数辆马车。宫门外是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他们身着银灰色的铠甲，象征着他们异于其他士兵，是王家的骑士团。宫门两侧则由两名重甲骑士负责把守，由于身着厚重的铠甲而不便行礼：“伯爵大人，请进。”
维罗妮卡伯爵颔首致意，挽着约瑟夫的胳膊进入王宫。王宫内部奢华异常，为了表示对古拉德帝国使者的欢迎，用漂浮在拱顶的鲜艳的魔法焰火照明了整个大厅。大厅中并不拥挤，只摆放了一条长桌，衣着光鲜的贵族们成双成对地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着；身着红衣的古拉德帝国使臣们围住一位须发苍白的老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只有角落里的卫兵沉默不语。
晚宴尚未正式开始，作为晚宴的主持的伊弗列姆王子和艾瑞珂公主还未入场。维罗妮卡伯爵领着约瑟夫先去见了见在大厅中显得稍不合群的两位中年男女。蓄着胡须的男人看到维罗妮卡伯爵，立即起身迎接。
“啊，我正在和丈夫讨论我们美丽的伯爵今晚又要怎样出尽风头，您就来了。”坐在一旁的女子笑眯眯地说着，男子也和蔼地微笑着。
“侯爵夫人，您就不要笑话我了，往年舞会的美人评选，不都是由您夺得头筹吗？”
“不过，今年或许我们都要退位让贤啦，公主殿下可是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和维罗妮卡伯爵干练、自信的美有所区别，侯爵夫人富有某种温婉气质，声音也是甜甜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侯爵做出总结，发现了维罗妮卡伯爵身后的约瑟夫：“恕我冒昧，请问这位是？”
“你真是迟钝。”侯爵夫人拍了拍丈夫的肩膀：“伯爵这样美丽，能陪伴她参加晚宴的还能是什么人？”
看到两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维罗妮卡伯爵矢口否认道：“不，我想你们误会了，这位是我的堂弟，约瑟夫。这位是当今的圣骑军将奥尔森将军。”维罗妮卡伯爵向约瑟夫介绍道。
约瑟夫走上前来，依照礼仪向侯爵深鞠躬：“您好，侯爵先生。”
“哦，您好。”奥尔森将军似乎有些尴尬，仓促地回了个礼：“这位是我的妻子，莫妮卡。”
侯爵夫人微笑着点点头，约瑟夫再次深鞠躬。
“伯爵的弟弟也是一表人才啊。”莫妮卡夫人夸赞道：“不知道现在担任些什么职务呢？”
“抱歉，我目前还没有职位在身。”约瑟夫的回答不卑不亢。
“哦，”莫妮卡夫人点了点头：“不过想必您很快会得到陛下的赏识的，毕竟伯爵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你说是吗？”侯爵夫人敲打着桌子，提醒着正在神游的奥尔森将军。
“哦，没错，的确如此。”奥尔森将军根本没注意对话进行到了何处，连声应和着。
“您有没有拜见过德里克公爵？”侯爵夫人出言提醒自己的丈夫，似乎有些恼火：“维罗妮卡，您瞧，哪里有一个大男人事事都要妻子帮衬？”奥尔森将军腼腆地笑着，痴迷地看着妻子发怒时的侧颜。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看得出来莫妮卡夫人急于催促丈夫去拜访德里克公爵，而奥尔森将军似乎并不愿离开妻子半步，维罗妮卡伯爵立刻找到机会，终止了对话，带着约瑟夫走到另一边。
“你对奥尔森将军的印象如何？”维罗妮卡伯爵笑着问道。
“我怎么觉着侯爵是莫妮卡夫人？”约瑟夫一针见血地说道。
“哦，看起来是我的偏见了，我原以为你一直盯着侯爵夫人，是本性暴露呢。”维罗妮卡伯爵总想要调侃一下，这又让约瑟夫脸颊微热：“奥尔森将军和莫妮卡夫人是贵族中的恩爱夫妻，侯爵几乎对自己的妻子言听计从。据说，侯爵夫人在年轻时就极有主见，遗憾的是我没能亲眼见到。”维罗妮卡伯爵附耳低语：“但愿我结婚之后不会这样。”
约瑟夫在脑海中想象着托马斯先生和维罗妮卡伯爵婚后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维罗妮卡伯爵关切地问道。
“不，我只是觉得婚姻真是可怕。”约瑟夫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幸亏伯爵并没有在意——因为古拉德帝国的使团长正走进前来。
“维罗妮卡伯爵！真是美丽照人！”使团长爽快地笑着，握了握伯爵的手：“这位是？”
“是我的弟弟，约瑟夫。”维罗妮卡伯爵保持着矜持和礼貌。
“您好，使团长大人。”
“您好，您好。”这位使团长看起来不够严肃，似乎随时随地都在为什么高兴着：“做姐姐的跟班可不容易，是不是？”
“无意冒犯，但我并不赞同您的观点，我认为能够参加这样规模的宴会本就是一种荣誉，何况这也能够锻炼自己的能力。”
约瑟夫的回答十分得体，使团长似乎见惯了年轻贵族们的骄奢淫逸，反而对面前的年轻人有些吃惊：“的确如此。伯爵大人，我不得不好奇，您的这位弟弟在鲁内斯担任什么样的职务。”
“在目前嘛，无官无爵。”维罗妮卡伯爵并不打算隐瞒：“不过，就在刚才，倒也有人认为他前程远大。”
“那么，你现在一定是在姐姐的门下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为了将来做铺垫了。”
“是的，我现在跟随姐姐进修魔法，包括其他各方面的知识。”
“唯一可惜的是，魔法在鲁内斯不太受重视。”使团长遗憾地叹了口气，就这么自顾自地离开了。
“别太在意，这位使团长就是这样的人，今后你说不定还会见到他。”维罗妮卡伯爵略做解释，示意约瑟夫注意那位须发苍白的老人——老人虽然上了岁数，但体格很健壮，精神也很好。
“那位就是德里克公爵，四将军之首。不过，用他自己的话说，‘再过几年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估计他的儿子很快就要继承他的官爵了，不过今天他似乎是一个人来的。他的儿子赛思比我年轻几岁，在贵族中算是少有的能力出色的了。”
维罗妮卡伯爵尚未说完，适才哄闹不止的大厅转瞬便安静下来，贵族和使者们纷纷站定，大厅的正门缓缓推开，伊弗列姆王子和艾瑞珂公主身着鲁内斯王国的传统贵族服饰进入大厅，在主位上落座，并示意众人一并落座。古拉德帝国的使者们位于长桌左侧，为首的是使团长；长桌右侧是鲁内斯的贵族们，为首的是德里克公爵，维罗妮卡伯爵的座位排在第四，仅次于奥尔森侯爵及其妻子，约瑟夫的座位则紧跟在伯爵后面。
由于刚刚在人群中，约瑟夫并未仔细审视王子和公主殿下的装束，而此刻他却吃了一惊——因为艾瑞珂公主正是他在初入伯爵府时见到的那位女子，今天她头戴银冕，身着银灰色的晚礼服，微施粉黛，美得夺人心魄。
艾瑞珂公主似乎意识到约瑟夫正紧盯着她，淡淡一笑，便收回了目光。维罗妮卡伯爵在桌面下用手肘戳着约瑟夫的肋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行为。约瑟夫立刻垂头，盯着面前空无一物、干净得能照出自己影子的银色托盘——伊弗列姆王子正在致辞，但约瑟夫根本听不清演讲的内容，他总算明白维罗妮卡伯爵一直以来的调侃究竟所指为何了。
“……那么，宴会就此开始！”伊弗列姆王子的声音洪亮、端庄，颇有雄主风范。
乐师们奏响音乐，仆人们托举着餐盘鱼贯而入。毫无疑问，餐点丰盛而美味，但约瑟夫根本无心品尝，他已经不再紧张，但还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偷瞟着公主殿下，他已经预料到在晚宴结束后，维罗妮卡伯爵会怎样去嘲笑他——不过，约瑟夫此刻并不在乎了。
在甜品也陆续上齐后，晚宴也宣告结束，仆人们纷纷上前收拾好贵族们用过的餐盘。但音乐并未停止，舞会即将开始。
“别傻愣着了。”维罗妮卡伯爵出声提醒道：“等一会儿的舞会你可不要拖我的后腿。”
约瑟夫回过神来，长桌已经从大厅中央撤去，有舞伴的贵族正等着伊弗列姆王子和艾瑞珂公主的带领。维罗妮卡伯爵握住约瑟夫的手，让他搂住自己纤细的腰身：“要是你真有胆量的话，就在王子和公主跳完舞后去邀请公主殿下吧，这是被允许的。”
约瑟夫乱了脚步，幸亏维罗妮卡伯爵舞技精湛，才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笑话。
“现在认真一点。”约瑟夫立刻全神贯注地投入在舞蹈中。一曲已毕，人们开始交换舞伴，维罗妮卡伯爵是舞会中的红人，约瑟夫在竞争中败下阵来，和其他失意者在一旁观看着舞会。艾瑞珂公主受到了一位年轻贵族的邀请；维罗妮卡伯爵正和一位约瑟夫不认识的中年贵族跳着舞；奥尔森将军不允许其他人和妻子亲热，依然是夫妻档舞蹈；古拉德帝国使团长没有参与其中，他身边则是克里夫·杨侯爵家族的贵族们——约瑟夫这才发现，伊弗列姆王子对舞会兴趣寡然，也跻身于失败者联盟之中，他身边围拢着三两个贵族子弟，他们正争相向未来的主君谄媚。
约瑟夫对这样的舞会也兴趣寥寥，在他看来这无非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假面舞会——古拉德帝国是目前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拥有广袤的土地、稠密的人口和强大的军队，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单独抗衡古拉德帝国，因此和古拉德帝国维持稳固的同盟对当前的鲁内斯是必要的。而被围拢在贵族中的伊弗列姆王子在此刻看起来是何其尴尬，就像鲁内斯王国的现状一般。
约瑟夫注视着人群中的公主殿下，她的冠冕在魔法的焰火下如此闪耀，似乎永远不会蒙尘，就如同她的笑容。虽然维罗妮卡伯爵一再调侃约瑟夫，但这与胆量无关，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感情。即便是现在，即便是这些贵族们在礼仪、言语的层层伪装下，在音乐和香薰的重重催眠中，公主殿下都展现出着某种未被玷污的美，并且给予他人奋起的信心。
音乐戛然而止，翩翩起舞的裙裾如落定的花叶，经不起旁人的踩踏……
“我不是提前预告你会有这样的宴会了吗？”维罗妮卡伯爵这样提醒后，约瑟夫才回想起确有其事。
“可是，以我目前的身份参与这样的宴会，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通常来说你的确不被允许参与这样的宴会，并且本次晚宴的规格相当高，伊弗列姆王子和艾瑞珂公主将会出席本次晚宴，除了王族以外，就只有四将军有资格参加。不过，四将军允许携带一名亲属陪同入场，因为在正餐后的舞会的缘故。总之，我对外的宣称你是我远房的堂弟。”
“如果有人别有用心，调查了伯爵您的亲属关系，我担心还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种情况是可以预见的，约瑟夫可不愿由于自己而牵连到伯爵。
“不必担心，说来凑巧，我的确有一位远方的堂弟和你同名，你只要在对我的称呼上不露出马脚就行了。另外，法德陛下也默许了这件事，虽然你还未亲眼见到陛下，但我已经多次向陛下提及了你，你在处理政务问题中所提出的一些办法很让陛下满意，事实上，这本就是一次机会，通过晚宴了解朝廷的形势，并为你的晋升铺平道路。”维罗妮卡伯爵坦言：“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你的舞步，我可不希望在舞会上带着一位蹩脚的舞伴。总之，今晚你得好好和我排练一下。而且，想必你也不愿在那种场合露怯吧，更何况还有特别的人物在场。”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约瑟夫一头雾水，这已经不是维罗妮卡伯爵第一次向他卖关子了。
“哈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稍后，会有宫廷教导官来这里指导你舞蹈技巧，包括告知你各种宫廷礼节。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在这种时候总是异常忙碌啊，总之，暂且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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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任国王开始，鲁内斯王国就一直和古拉德帝国保持着同盟关系，直到今天同盟已经延续了四十余年。虽然鲁内斯王国一向奉行的是和平主义的对外政策，和周边诸国的关系都相当友好，但在这一人鲁内斯国王法德的统治下，鲁内斯王国同古拉德帝国的同盟关系已经达到了顶峰，两国之间不仅频繁往来使者以互通有无，甚至于鲁内斯王国的王子伊弗列姆和公主艾瑞珂同古拉德帝国的皇子利昂是极为要好的玩伴。作为现今古拉德帝国皇帝彼加尔徳的独子，皇子利昂是古拉德帝国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因此在鲁内斯民间都有着如此传言，为了维持两国的友谊，或许在不远的将来，艾瑞珂公主将会和利昂皇子结合。
不过，传言毕竟只是传言，没有任何的事实根据。约瑟夫对待传言的态度向来如此，除非在自己也掌握了某些证据的情况下，他才会勉强去相信这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总之，为了迎接古拉德帝国的使者团，王都进入了戒严，商铺全部关闭，居民不允许外出，主干道上都有重兵把守。早晨，法德陛下在王宫中接见了帝国的使团，并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使臣依据礼节向鲁内斯国王进献了礼物，同时传达了他们的皇帝对于本次访问的期望。在众位大臣们看来这不过是照往年的惯例行事，但约瑟夫却感到遗憾，因为他居然必须在伯爵府中练习舞蹈，而错过了使者团招摇过市时的景况——维罗妮卡伯爵也在忙于招待使团，从早上起约瑟夫就没有见到她。
及至傍晚，维罗妮卡伯爵才神色匆匆地回到府邸中，她呼唤着仆人，一边瞥了眼约瑟夫：“艾达，赶紧为我准备好衣服，我们的时间有点紧张，你也抓紧和管家去换上衣服，我们立刻出发。”伯爵吩咐道，匆匆地走进梳妆室。
当维罗妮卡伯爵从梳妆室中缓缓而出时，刹那间的光彩几令伯爵府邸中全部华丽的陈设失色。尽管维罗妮卡伯爵寻常也是美丽动人，但还未如此刻令约瑟夫失神。她的眉宇间毫无适才的疲惫，而是展现出令人陶醉的骄傲和自信。
“你这件礼服看起来和你的气质不搭。”维罗妮卡伯爵挑了挑眉，评论着约瑟夫的装扮：“不过没有时间精挑细选了，我们得出发了，你是怎么了？”伯爵发现约瑟夫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忍不住本性想要开个玩笑。
“啊，不，”约瑟夫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解释道：“大概是今天练习舞蹈的原故，我感觉身体有点僵硬。”
“是吗？”维罗妮卡伯爵恰到好处地拿捏着腔调：“我倒是从教导官那里听说你的表现相当出色，真是令人泄气，当初我可被这种呆板的舞蹈折磨不浅，不过毕竟男人不用穿上这样的高跟鞋。”
约瑟夫这才发现维罗妮卡伯爵高出自己一点儿——虽然约瑟夫尚在发育，但他的身高在同龄人中可称得上拔尖的那一批，当然维罗妮卡伯爵本就是身材高挑的女性。
“这时候你正应展现出绅士风度，搀扶我登上马车。”维罗妮卡伯爵伸出手臂，约瑟夫耳根发热，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伯爵。
在摇晃的车厢中，维罗妮卡伯爵还是止不住地发笑，完全不顾礼节和风度：“真是有趣，我倒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呢，看来我还是太不把你当回事儿了，好色毕竟是男人的天性。您呀，您呀，最好不是托马斯那样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不过，你多半要感谢他吧，要不是他临阵脱逃，这样的好事可轮不到你呢。”说到此处，伯爵不免有些失落。
“我倒是宁愿是托马斯先生代替我。”约瑟夫窘迫不堪地说道。
“但愿你在晚宴开始后还能始终如一。我倒挺期待你今晚的表现，至少我预感不会无聊。”
“伯爵大人，”约瑟夫哀求道：“您就放过我吧。”
“好吧，好吧，不过现在你可就要换一种称谓了，可别到时被人戳穿。”维罗妮卡伯爵不再挖苦约瑟夫，笑着提醒道。
“好的，姐姐。”约瑟夫明显不太情愿。
“虽然说这样的提醒有些多余，但还是有必要的。记住，一方面这是你接触上层的大好机会，如果得到其他人的青睐，会减少许多阻碍；另一方面，要细心观察，并对贵族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有所了解——这一点尤为重要。”
“我明白。”约瑟夫神情凛然，很清楚这才是维罗妮卡伯爵的目的。
“别这么严肃，”维罗妮卡伯爵不满意的撇了撇嘴：“这可是欢迎宴会，可不需要心事重重的人。”
马车渐渐放慢了速度，看来行将抵达目的地了，维罗妮卡伯爵稍稍收敛笑意，约瑟夫则紧张地出了口气，他在前搀扶着伯爵，车厢外已经便是王宫的正门，在宫门外整齐地停着十数辆马车。宫门外是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他们身着银灰色的铠甲，象征着他们异于其他士兵，是王家的骑士团。宫门两侧则由两名重甲骑士负责把守，由于身着厚重的铠甲而不便行礼：“伯爵大人，请进。”
维罗妮卡伯爵颔首致意，挽着约瑟夫的胳膊进入王宫。王宫内部奢华异常，为了表示对古拉德帝国使者的欢迎，用漂浮在拱顶的鲜艳的魔法焰火照明了整个大厅。大厅中并不拥挤，只摆放了一条长桌，衣着光鲜的贵族们成双成对地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着；身着红衣的古拉德帝国使臣们围住一位须发苍白的老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只有角落里的卫兵沉默不语。
晚宴尚未正式开始，作为晚宴的主持的伊弗列姆王子和艾瑞珂公主还未入场。维罗妮卡伯爵领着约瑟夫先去见了见在大厅中显得稍不合群的两位中年男女。蓄着胡须的男人看到维罗妮卡伯爵，立即起身迎接。
“啊，我正在和丈夫讨论我们美丽的伯爵今晚又要怎样出尽风头，您就来了。”坐在一旁的女子笑眯眯地说着，男子也和蔼地微笑着。
“侯爵夫人，您就不要笑话我了，往年舞会的美人评选，不都是由您夺得头筹吗？”
“不过，今年或许我们都要退位让贤啦，公主殿下可是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和维罗妮卡伯爵干练、自信的美有所区别，侯爵夫人富有某种温婉气质，声音也是甜甜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侯爵做出总结，发现了维罗妮卡伯爵身后的约瑟夫：“恕我冒昧，请问这位是？”
“你真是迟钝。”侯爵夫人拍了拍丈夫的肩膀：“伯爵这样美丽，能陪伴她参加晚宴的还能是什么人？”
看到两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维罗妮卡伯爵矢口否认道：“不，我想你们误会了，这位是我的堂弟，约瑟夫。这位是当今的圣骑军将奥尔森将军。”维罗妮卡伯爵向约瑟夫介绍道。
约瑟夫走上前来，依照礼仪向侯爵深鞠躬：“您好，侯爵先生。”
“哦，您好。”奥尔森将军似乎有些尴尬，仓促地回了个礼：“这位是我的妻子，莫妮卡。”
侯爵夫人微笑着点点头，约瑟夫再次深鞠躬。
“伯爵的弟弟也是一表人才啊。”莫妮卡夫人夸赞道：“不知道现在担任些什么职务呢？”
“抱歉，我目前还没有职位在身。”约瑟夫的回答不卑不亢。
“哦，”莫妮卡夫人点了点头：“不过想必您很快会得到陛下的赏识的，毕竟伯爵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你说是吗？”侯爵夫人敲打着桌子，提醒着正在神游的奥尔森将军。
“哦，没错，的确如此。”奥尔森将军根本没注意对话进行到了何处，连声应和着。
“您有没有拜见过德里克公爵？”侯爵夫人出言提醒自己的丈夫，似乎有些恼火：“维罗妮卡，您瞧，哪里有一个大男人事事都要妻子帮衬？”奥尔森将军腼腆地笑着，痴迷地看着妻子发怒时的侧颜。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看得出来莫妮卡夫人急于催促丈夫去拜访德里克公爵，而奥尔森将军似乎并不愿离开妻子半步，维罗妮卡伯爵立刻找到机会，终止了对话，带着约瑟夫走到另一边。
“你对奥尔森将军的印象如何？”维罗妮卡伯爵笑着问道。
“我怎么觉着侯爵是莫妮卡夫人？”约瑟夫一针见血地说道。
“哦，看起来是我的偏见了，我原以为你一直盯着侯爵夫人，是本性暴露呢。”维罗妮卡伯爵总想要调侃一下，这又让约瑟夫脸颊微热：“奥尔森将军和莫妮卡夫人是贵族中的恩爱夫妻，侯爵几乎对自己的妻子言听计从。据说，侯爵夫人在年轻时就极有主见，遗憾的是我没能亲眼见到。”维罗妮卡伯爵附耳低语：“但愿我结婚之后不会这样。”
约瑟夫在脑海中想象着托马斯先生和维罗妮卡伯爵婚后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维罗妮卡伯爵关切地问道。
“不，我只是觉得婚姻真是可怕。”约瑟夫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幸亏伯爵并没有在意——因为古拉德帝国的使团长正走进前来。
“维罗妮卡伯爵！真是美丽照人！”使团长爽快地笑着，握了握伯爵的手：“这位是？”
“是我的弟弟，约瑟夫。”维罗妮卡伯爵保持着矜持和礼貌。
“您好，使团长大人。”
“您好，您好。”这位使团长看起来不够严肃，似乎随时随地都在为什么高兴着：“做姐姐的跟班可不容易，是不是？”
“无意冒犯，但我并不赞同您的观点，我认为能够参加这样规模的宴会本就是一种荣誉，何况这也能够锻炼自己的能力。”
约瑟夫的回答十分得体，使团长似乎见惯了年轻贵族们的骄奢淫逸，反而对面前的年轻人有些吃惊：“的确如此。伯爵大人，我不得不好奇，您的这位弟弟在鲁内斯担任什么样的职务。”
“在目前嘛，无官无爵。”维罗妮卡伯爵并不打算隐瞒：“不过，就在刚才，倒也有人认为他前程远大。”
“那么，你现在一定是在姐姐的门下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为了将来做铺垫了。”
“是的，我现在跟随姐姐进修魔法，包括其他各方面的知识。”
“唯一可惜的是，魔法在鲁内斯不太受重视。”使团长遗憾地叹了口气，就这么自顾自地离开了。
“别太在意，这位使团长就是这样的人，今后你说不定还会见到他。”维罗妮卡伯爵略做解释，示意约瑟夫注意那位须发苍白的老人——老人虽然上了岁数，但体格很健壮，精神也很好。
“那位就是德里克公爵，四将军之首。不过，用他自己的话说，‘再过几年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估计他的儿子很快就要继承他的官爵了，不过今天他似乎是一个人来的。他的儿子赛思比我年轻几岁，在贵族中算是少有的能力出色的了。”
维罗妮卡伯爵尚未说完，适才哄闹不止的大厅转瞬便安静下来，贵族和使者们纷纷站定，大厅的正门缓缓推开，伊弗列姆王子和艾瑞珂公主身着鲁内斯王国的传统贵族服饰进入大厅，在主位上落座，并示意众人一并落座。古拉德帝国的使者们位于长桌左侧，为首的是使团长；长桌右侧是鲁内斯的贵族们，为首的是德里克公爵，维罗妮卡伯爵的座位排在第四，仅次于奥尔森侯爵及其妻子，约瑟夫的座位则紧跟在伯爵后面。
由于刚刚在人群中，约瑟夫并未仔细审视王子和公主殿下的装束，而此刻他却吃了一惊——因为艾瑞珂公主正是他在初入伯爵府时见到的那位女子，今天她头戴银冕，身着银灰色的晚礼服，微施粉黛，美得夺人心魄。
艾瑞珂公主似乎意识到约瑟夫正紧盯着她，淡淡一笑，便收回了目光。维罗妮卡伯爵在桌面下用手肘戳着约瑟夫的肋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行为。约瑟夫立刻垂头，盯着面前空无一物、干净得能照出自己影子的银色托盘——伊弗列姆王子正在致辞，但约瑟夫根本听不清演讲的内容，他总算明白维罗妮卡伯爵一直以来的调侃究竟所指为何了。
“……那么，宴会就此开始！”伊弗列姆王子的声音洪亮、端庄，颇有雄主风范。
乐师们奏响音乐，仆人们托举着餐盘鱼贯而入。毫无疑问，餐点丰盛而美味，但约瑟夫根本无心品尝，他已经不再紧张，但还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偷瞟着公主殿下，他已经预料到在晚宴结束后，维罗妮卡伯爵会怎样去嘲笑他——不过，约瑟夫此刻并不在乎了。
在甜品也陆续上齐后，晚宴也宣告结束，仆人们纷纷上前收拾好贵族们用过的餐盘。但音乐并未停止，舞会即将开始。
“别傻愣着了。”维罗妮卡伯爵出声提醒道：“等一会儿的舞会你可不要拖我的后腿。”
约瑟夫回过神来，长桌已经从大厅中央撤去，有舞伴的贵族正等着伊弗列姆王子和艾瑞珂公主的带领。维罗妮卡伯爵握住约瑟夫的手，让他搂住自己纤细的腰身：“要是你真有胆量的话，就在王子和公主跳完舞后去邀请公主殿下吧，这是被允许的。”
约瑟夫乱了脚步，幸亏维罗妮卡伯爵舞技精湛，才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笑话。
“现在认真一点。”约瑟夫立刻全神贯注地投入在舞蹈中。一曲已毕，人们开始交换舞伴，维罗妮卡伯爵是舞会中的红人，约瑟夫在竞争中败下阵来，和其他失意者在一旁观看着舞会。艾瑞珂公主受到了一位年轻贵族的邀请；维罗妮卡伯爵正和一位约瑟夫不认识的中年贵族跳着舞；奥尔森将军不允许其他人和妻子亲热，依然是夫妻档舞蹈；古拉德帝国使团长没有参与其中，他身边则是克里夫·杨侯爵家族的贵族们——约瑟夫这才发现，伊弗列姆王子对舞会兴趣寡然，也跻身于失败者联盟之中，他身边围拢着三两个贵族子弟，他们正争相向未来的主君谄媚。
约瑟夫对这样的舞会也兴趣寥寥，在他看来这无非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假面舞会——古拉德帝国是目前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拥有广袤的土地、稠密的人口和强大的军队，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单独抗衡古拉德帝国，因此和古拉德帝国维持稳固的同盟对当前的鲁内斯是必要的。而被围拢在贵族中的伊弗列姆王子在此刻看起来是何其尴尬，就像鲁内斯王国的现状一般。
约瑟夫注视着人群中的公主殿下，她的冠冕在魔法的焰火下如此闪耀，似乎永远不会蒙尘，就如同她的笑容。虽然维罗妮卡伯爵一再调侃约瑟夫，但这与胆量无关，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感情。即便是现在，即便是这些贵族们在礼仪、言语的层层伪装下，在音乐和香薰的重重催眠中，公主殿下都展现出着某种未被玷污的美，并且给予他人奋起的信心。
音乐戛然而止，翩翩起舞的裙裾如落定的花叶，经不起旁人的踩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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