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我不曾信过
“可还有事？”
燕缙终于将目光投在了洛花风的身上。
青年勉力一笑，“……没事了。”
“那便请吧。”燕缙手臂一抬，客客气气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主人还未服药，大抵又要劝上好一会才能吃下去……就不劳烦公子继续浪费时间在这儿候着了。”
洛花风额角青筋又是一跳。
“唉，先等等呀。”坐在窗边的燕飞秋突然开口。
屋内另外两个人同时看向她。只见燕飞秋懒洋洋的把撑着下巴的手掌从脸颊旁边挪开，不过目光仍然停留在楼下过往的行人身上，过了好一会，才慢悠悠的转回了视线。
“急什么，我这儿还什么都没说呢。”她若无其事地笑起来，眼尾一抬，不知是看向洛花风还是自己身侧的燕缙。“缙郎，夜遥夕到底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才对吧？”
燕缙有片刻的沉默。
他身材高大气质凛然，突然这么一闭嘴不说话，整个人都泛着骇人的冷气，让人很难不心生畏怯，下意识就要按着他的意思来。
“夜遥夕对您没什么用处。”他仍是耐着性子的好言好语，只是洛花风旁观者看得清楚，燕缙那双眼里分明已经生出了强压的不悦：“您继续这无聊的游戏，只能让您的痛苦越来越多而已。”
可燕飞秋摆明了就是不在乎。
她曲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笑眯眯地说：“这儿，早就是坏掉的，我自己的过去到底想不想的起来我都已经疯了，那多疯一点少疯一点也没什么差别；一个小小的夜遥夕而已，能给我造成什么困扰？”
“想起过去本身就是困扰。”燕缙丝毫没有避开洛花风的打算，直截了当的对她道：“一万多年前的事情，您就算想起来了也没什么用处，到头来唯一能理解您痛苦的仍然只有我——可您既然如此厌恶我，又何必要在这份憎恨上再多添一笔呢。”
燕飞秋眉毛一挑，语气轻快：“我高兴。”
她的语调过分嚣张，让洛花风忍不住也跟着翘起了嘴角。
“话说回来……那边的小洛公子。”燕飞秋极少叫他们的名字，这么一叫洛花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会后才结结巴巴的跟着应声：“在、在呢！”
燕飞秋低头打量着自己纤细苍白的手指，温声道：“现在下楼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别在这儿给缙郎添堵了。”
洛花风下意识瞧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燕缙，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对着燕飞秋用力点点头道：“晓得了！”
他高高兴兴的离开房间下了楼，留下燕缙和燕飞秋两人，气氛僵持得几乎快要让人喘不过来气。
燕缙沉默着，不说话。
“怎么，又生气了？”燕飞秋漫不经心地开口，她说话的语气声音轻飘飘的，每个字儿都像是在燕缙忍耐的底线上愉快地跳舞。
“缙郎，你有没有发现自从离开了枯骨宫，你这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
燕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归根到底，你还是恨我……如今不过是借着洛花风刺激我罢，只是你我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也就是了，何必让这种无关的家伙也跟着一起牵扯进来了。”
“是，我是讨厌你，此言的确不假。”燕飞秋挑眉道，“但你我二人也别说的那么小家子气，仿佛我费劲一切功夫就是为了让你生气……唔，虽然也有几分原因在里面，不过不是重点就是。”
燕缙冷笑起来：“难不成您还真的觉得在这儿发生的事情能对您的记忆有什么好处？”
燕飞秋看着自己阳光之下毫无血色的苍白手掌，沉默许久后才重新开口。
“缙郎呀，你说了那么多的话，有一句话还是蛮有用的。”
燕飞秋语气平静，她看着燕缙糟糕的表情，丝毫没有发怒的打算。
“你说一万多年过去了，我们当年的事情谁也不记得，这话是对的。”
燕缙挑了挑眉。
“所以呢？您对这话有什么意见吗？”
“意见嘛，是没有的。”
燕飞秋把手放在阳光下面，五指舒展，仔仔细细瞧着，“缙郎，你看看我的手，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这张皮下面包着的骨头，这哪里像是活人的手？——我都死啦，一个死去的家伙就算真的回忆起过去又能做什么呢？”
“还是说——”
燕飞秋慢悠悠地拉长了句子的尾音，静静望着燕缙愈发难看的脸色。
“你怕我想起来什么？”
“主人……你我在枯骨宫一万五千多年，我不信你不懂我的心思。”
“我懂呀。”燕飞秋回答说，“正是因为懂，所以才觉得你现在这么拦着我的样子简直有趣得很。”
她嫣然一笑，不曾掩饰眉宇间的冰冷嘲讽。
“缙郎，正是因为你我已经相伴了一万五千多年，所以你比任何人都理解我，我也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的性子——若是按着你过去的脾气几次阻止无法后就不会再多说什么废话了，反正枯骨宫就那么大的地方，我再如何也逃不过你，就算当真露出了什么苗头你也总有本事拐着弯告诉我‘我除了你旁边哪里也去不得’。”
“可现在不一样了。”燕飞秋笑意渐浓，手掌撑着脸颊，歪着头定定地瞧着他：“这群小家伙甚至没有修为，不过是你最看不上的一群蝼蚁……可我不过是在这儿多呆了些日子多看了些东西，你就突然慌了，是为什么呀。”
她蓦地压低了声音，语调瞬间转冷。
“——因为我想看的东西和我当年很像，而且我如果真的因为夜遥夕想起来了什么，想起来的东西也绝对对你没有半分好处，是不是？”
燕缙听到这儿，反而变得平静了下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反而笑了起来：“就算你当真想起来又如何呢？不过徒增厌恶而已，而且是你厌恶我，又不是我厌恶你，于我却没什么实质性的坏处——我陪了你这么久，难道还当真在乎你这一点无伤大雅的情绪？”
“说得好啊，说得真好……你现在倒是不叫尊称了是吧。”
燕缙一挑眉：“都说到这一步了，还有必要？”
燕飞秋轻笑一声。
“的确是……无论是也不是，我都不能拿你怎样。”
燕飞秋喃喃道。她缓缓向后靠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在暖阳之中透出一种病态的冷白，全然染不上半分人间鲜活的暖意。
“可无论你到底是什么心思，我还是枯骨宫至高无上的君主——这一点，我没忘。”
“我也没有。”燕缙轻声说，“我仍然尊您为我的主人，心甘情愿，从未后悔。”
燕飞秋就只是默默瞧着他。
“你信吗？”
话音未落，她自己又是摇头。
“——我不曾信过。”
燕缙终于将目光投在了洛花风的身上。
青年勉力一笑，“……没事了。”
“那便请吧。”燕缙手臂一抬，客客气气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主人还未服药，大抵又要劝上好一会才能吃下去……就不劳烦公子继续浪费时间在这儿候着了。”
洛花风额角青筋又是一跳。
“唉，先等等呀。”坐在窗边的燕飞秋突然开口。
屋内另外两个人同时看向她。只见燕飞秋懒洋洋的把撑着下巴的手掌从脸颊旁边挪开，不过目光仍然停留在楼下过往的行人身上，过了好一会，才慢悠悠的转回了视线。
“急什么，我这儿还什么都没说呢。”她若无其事地笑起来，眼尾一抬，不知是看向洛花风还是自己身侧的燕缙。“缙郎，夜遥夕到底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才对吧？”
燕缙有片刻的沉默。
他身材高大气质凛然，突然这么一闭嘴不说话，整个人都泛着骇人的冷气，让人很难不心生畏怯，下意识就要按着他的意思来。
“夜遥夕对您没什么用处。”他仍是耐着性子的好言好语，只是洛花风旁观者看得清楚，燕缙那双眼里分明已经生出了强压的不悦：“您继续这无聊的游戏，只能让您的痛苦越来越多而已。”
可燕飞秋摆明了就是不在乎。
她曲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笑眯眯地说：“这儿，早就是坏掉的，我自己的过去到底想不想的起来我都已经疯了，那多疯一点少疯一点也没什么差别；一个小小的夜遥夕而已，能给我造成什么困扰？”
“想起过去本身就是困扰。”燕缙丝毫没有避开洛花风的打算，直截了当的对她道：“一万多年前的事情，您就算想起来了也没什么用处，到头来唯一能理解您痛苦的仍然只有我——可您既然如此厌恶我，又何必要在这份憎恨上再多添一笔呢。”
燕飞秋眉毛一挑，语气轻快：“我高兴。”
她的语调过分嚣张，让洛花风忍不住也跟着翘起了嘴角。
“话说回来……那边的小洛公子。”燕飞秋极少叫他们的名字，这么一叫洛花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会后才结结巴巴的跟着应声：“在、在呢！”
燕飞秋低头打量着自己纤细苍白的手指，温声道：“现在下楼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别在这儿给缙郎添堵了。”
洛花风下意识瞧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燕缙，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对着燕飞秋用力点点头道：“晓得了！”
他高高兴兴的离开房间下了楼，留下燕缙和燕飞秋两人，气氛僵持得几乎快要让人喘不过来气。
燕缙沉默着，不说话。
“怎么，又生气了？”燕飞秋漫不经心地开口，她说话的语气声音轻飘飘的，每个字儿都像是在燕缙忍耐的底线上愉快地跳舞。
“缙郎，你有没有发现自从离开了枯骨宫，你这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
燕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归根到底，你还是恨我……如今不过是借着洛花风刺激我罢，只是你我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也就是了，何必让这种无关的家伙也跟着一起牵扯进来了。”
“是，我是讨厌你，此言的确不假。”燕飞秋挑眉道，“但你我二人也别说的那么小家子气，仿佛我费劲一切功夫就是为了让你生气……唔，虽然也有几分原因在里面，不过不是重点就是。”
燕缙冷笑起来：“难不成您还真的觉得在这儿发生的事情能对您的记忆有什么好处？”
燕飞秋看着自己阳光之下毫无血色的苍白手掌，沉默许久后才重新开口。
“缙郎呀，你说了那么多的话，有一句话还是蛮有用的。”
燕飞秋语气平静，她看着燕缙糟糕的表情，丝毫没有发怒的打算。
“你说一万多年过去了，我们当年的事情谁也不记得，这话是对的。”
燕缙挑了挑眉。
“所以呢？您对这话有什么意见吗？”
“意见嘛，是没有的。”
燕飞秋把手放在阳光下面，五指舒展，仔仔细细瞧着，“缙郎，你看看我的手，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这张皮下面包着的骨头，这哪里像是活人的手？——我都死啦，一个死去的家伙就算真的回忆起过去又能做什么呢？”
“还是说——”
燕飞秋慢悠悠地拉长了句子的尾音，静静望着燕缙愈发难看的脸色。
“你怕我想起来什么？”
“主人……你我在枯骨宫一万五千多年，我不信你不懂我的心思。”
“我懂呀。”燕飞秋回答说，“正是因为懂，所以才觉得你现在这么拦着我的样子简直有趣得很。”
她嫣然一笑，不曾掩饰眉宇间的冰冷嘲讽。
“缙郎，正是因为你我已经相伴了一万五千多年，所以你比任何人都理解我，我也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的性子——若是按着你过去的脾气几次阻止无法后就不会再多说什么废话了，反正枯骨宫就那么大的地方，我再如何也逃不过你，就算当真露出了什么苗头你也总有本事拐着弯告诉我‘我除了你旁边哪里也去不得’。”
“可现在不一样了。”燕飞秋笑意渐浓，手掌撑着脸颊，歪着头定定地瞧着他：“这群小家伙甚至没有修为，不过是你最看不上的一群蝼蚁……可我不过是在这儿多呆了些日子多看了些东西，你就突然慌了，是为什么呀。”
她蓦地压低了声音，语调瞬间转冷。
“——因为我想看的东西和我当年很像，而且我如果真的因为夜遥夕想起来了什么，想起来的东西也绝对对你没有半分好处，是不是？”
燕缙听到这儿，反而变得平静了下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反而笑了起来：“就算你当真想起来又如何呢？不过徒增厌恶而已，而且是你厌恶我，又不是我厌恶你，于我却没什么实质性的坏处——我陪了你这么久，难道还当真在乎你这一点无伤大雅的情绪？”
“说得好啊，说得真好……你现在倒是不叫尊称了是吧。”
燕缙一挑眉：“都说到这一步了，还有必要？”
燕飞秋轻笑一声。
“的确是……无论是也不是，我都不能拿你怎样。”
燕飞秋喃喃道。她缓缓向后靠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在暖阳之中透出一种病态的冷白，全然染不上半分人间鲜活的暖意。
“可无论你到底是什么心思，我还是枯骨宫至高无上的君主——这一点，我没忘。”
“我也没有。”燕缙轻声说，“我仍然尊您为我的主人，心甘情愿，从未后悔。”
燕飞秋就只是默默瞧着他。
“你信吗？”
话音未落，她自己又是摇头。
“——我不曾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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