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争分夺秒
其他白衣侍从离开无名宫后，大多三三两两自行散去，也不曾在门口吵嚷徘徊，一群模样俏美白衣翩翩的年轻人走在街上倒也成了街上一道意外的风景，有些人习惯了无名宫冷清寂寞的氛围，突然回到人世繁华红尘烟火中，竟还隐隐有些羞涩无措之感。
有人直接回家，有人则选择在街上四处看看，也有一少部分的不愿离开太远，巴望着国师改变心意让他们回去。唯独于寒山一人，在原地徘徊踟蹰良久，抬脚走向的方向却不是自家方向而是截然相反的归宁侯府。
旁人看见，只道他对那边的街铺商家兴趣胜过回家的意愿，只远远扫上一眼便收回目光，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于寒山的确是有自己的打算。
对与归宁侯次子宋澜一事，他一直心中挂念，甚至隐隐有些魔障。
宋澜的事情在无名宫内的确是没了声息，可他不信归宁侯能心甘情愿就此作罢——而今他们虽不至和当日的宋澜一般凄惨，可在于寒山看来，他们这群人却也和当日落寞离去的宋澜没什么实质上的差别，不过是多了半条命和一点时间的准备，看上去起码还能保持一点最后的体面。
说到底，这群精挑细选的侍从们在国师眼里其实也不过是连弃子都算不上的棋盘一角的尘埃罢了，主人家随手拂去，自是不会生出半分在意。
但是于寒山自己在意。
他甚至不愿意相信，归宁侯当日看见自己儿子那般模样，真的就会那样忍着，算了。
如今白衣侍从悉数离开无名宫，换个角度来说宫内再无半个凡人，于寒山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有用，但是他清楚归宁侯那等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老狐狸大致是个什么类型……若说归宁侯当真真刀真枪做了什么，于寒山不信，可若说他什么也没做，于寒山也不信。
于寒山盘算着，宋澜离开了无名宫，而国师对自己的信息一向捏得死紧，归宁侯根本无从了解无名宫内发生了什么……若是此时他拿这件事情同这位大人卖个第一手消息，顺便再拿同袍情谊拉拉人情的话，那他少说几年内的前程仍然是稳妥无恙的。
即使他离开了无名宫失去了国师牌子的依仗，好歹也算是能乘上归宁侯的东风。于家说到底不过是小门小户，没根基没钱财，人家抬手就能捏死。于寒山很是清楚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这才刚出无名宫，又入归宁侯府。
“在下于寒山，求见归宁侯。”
白衣翩翩少年郎在归宁侯府站定，远远瞧着倒也是风景极好，有行人路过便跟着站定看了几眼，。
无名宫白衣侍从服饰款式特殊，归宁侯府的门仆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瞧见他衣饰容貌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猜测，便挂着笑脸凑上去行了个礼，笑盈盈道：“公子可是从无名宫来？”
“是。”于寒山点点头，答道：“昔日和贵府二公子也算是有几分同门情谊，如今大家同病相怜，想来瞧瞧故人，不知道成不成？”
若说出身，那于寒山和宋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是一路人；可如果是指无名宫的过往，那的确是称得上一声故人。
……只是，何谓同病相怜？
归宁侯什么性子，手底下带的人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人重新上下打量一番于寒山的模样，听了他那似是而非的一番话仍是面色不改，一脸谦卑笑颜：“公子稍等，容我进去通禀。”
事关无名宫，他自然不敢耽搁时间，直接一路小跑匆匆来到书房，直接敲了敲房门。
“主人。”
屋内，归宁侯正和两个儿子聊天，突然被人打扰自是不大乐意，可他也清楚若是没什么真正事关紧急的大事这群人不会乱了规矩，便压下一丝不悦，将他唤进来问道：“什么事情？”
“来了位奇怪的客人。”门仆回道，“穿着无名宫的衣裳，却没说有什么国师传令……现在还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等着信儿呢。”
“无名宫出来的，何日这么乖巧听话了？”
归宁侯有些惊讶。
一旁宋澜也听着，自然没有错过父亲这一句下意识地嘀咕，不过倒不至于生气，只是知晓这的确是事实：若当真是白衣代国师传讯，那自然处处高人一等，又有多少人恨不得踩着人脑袋走路才算痛快。
就算是如宋澜的性子，当日去见李恪也没有在门口等候，那样的家伙，不也是说见就见了。
父子面面相觑，还是归宁侯沉思着，又问了一句：“可还说了什么？”
“那位公子说的是和二公子有些同门情谊，如今同病相怜，想来瞧瞧。”
因于寒山之前用词微妙，是以门仆也记得清清楚楚。
归宁侯皱眉苦思：“好端端地，怎么就说得上一句同病相怜了？……罢了，你让他进来吧。人家好歹还穿着无名宫的衣服，便引他去客厅稍等片刻……渊儿，你去招待着，记得备些好茶。”
“爹？”宋澜皱着眉看向父亲，归宁侯同样眉头紧锁，没个头绪：“不能说是来者不善，却也别太乐观……事关无名宫我也不敢现在就下定论，国师不是寻常对手，我也不好说下一步棋他会如何走。”
“不想了。”他努力让自己打结的眉头稍稍舒展几分，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既然是你认识的，那你便和我一起去看看。”
归宁侯心事重重，身后跟着个同样面色难看的宋澜，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客厅，在瞧见于寒山的第一眼几乎是同一时间敛起脸上所有表情，换上了真诚无比的笑容：“哎呀哎呀，这可真是怠慢了贵客，竟让无名宫的贵客等了这么久，失礼！太失礼了！”
三分欢喜七分歉疚，父子俩都是一副高高兴兴却又真心实意觉得过不去的模样，让人见着便心热三分。
这片刻功夫里于寒山未曾坐下，也未曾饮茶，他听见归宁侯的声音，却是反而露出苦笑。
“已经不是无名宫的贵客了。”他看了一眼骤然愣住的宋澜和恰到好处露出几分疑惑神色的归宁侯，咬了咬牙，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无名宫驱散所有白衣侍从，我等已经不再是无名宫的忍人了。”
“哦……”归宁侯脸上的疑惑过渡到了沉思，嘴角弧度却还没落下。“此言当真？小公子，你可不要看我岁数大了便来糊弄我，若我弄错了事情你反倒去和国师大人倒打一耙，那归宁侯府可都是要跟着受牵连的啊。”
“此等大事，我怎么干胡言乱语。”他苦笑起来，“您可以差人上街上瞧瞧，无名宫的路口应当还有些不愿意离开等着国师回心转意的人呢。”
“——原来如此。”
归宁侯笑意不变。
他抬脚几步，慢悠悠晃到主位缓缓坐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位已经头发花白的归宁侯此时瞧着于寒山时眼中笑意已然褪去，只留下几分凉薄的审视：“我说是什么意思，原是这么个‘同病相怜’啊。”
好歹也是做了几年侍奉人的差事，于寒山一眼就看明白归宁侯态度如何，地位从天到地对他于寒山来说那可是要命的，若是没个合适的底牌，怕是归宁侯根本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白衣尽离无名宫这种事情最多不过是个先机，可时间上又能差上多少？
于是他当机立断又跟着道：“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同您说明白，我与宋澜虽不至于是生死之交，可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那么久，多少也有些昔日旧友情分……”他眼尾觑着宋澜期待着他能帮着搭个话茬接下去，却见这漂亮至极的少年人只是含笑看着自己，一双眼冷冰冰的毫无情绪，始终无动于衷。
“……所以，这次主要是要同您说另外一件事情。”
“小公子客气，”归宁侯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温吞模样，语气慢慢的，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不过你要说什么呀。”
于寒山后槽牙突然间有些发酸，不知道自己手上最后的筹码能不能成。
“——在这之前，来了一群奇怪的人去见了国师。”反正是赌一把，于寒山索性半真半假把自己的揣测也塞了进去，“是和国师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一群人，在他们来了之后不久，我等便被要求离开无名宫，且不允许过多逗留，许多人离开的时候连东西都没带全，瞧着可是落魄得紧呢。”
归宁侯沉默片刻，只回了一个不疾不徐的嗯。
于寒山心中忐忑，想试试能否从对方口中再听见些别的态度，可归宁侯仍然只是稳稳端坐，就连他两个年轻的儿子也没露出什么神情上的破绽。
“多谢小公子挂念我家小儿。”归宁侯笑眯眯道，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让人送于寒山出去，临走前送了些瓜果糕点塞到对方手里，不清楚的人远远瞧着便是一副串门做客的热络模样。
几乎是于寒山前脚被送出归宁侯府，后脚老侯爷的脸色就沉下来了。
“一个青冥就能把这个国家折腾的半死，如今来了一群要做什么！要变天吗！？”
他猛地抬头，看向自己两个神色各异的儿子，冷声道：“备马，我要入宫！”
有人直接回家，有人则选择在街上四处看看，也有一少部分的不愿离开太远，巴望着国师改变心意让他们回去。唯独于寒山一人，在原地徘徊踟蹰良久，抬脚走向的方向却不是自家方向而是截然相反的归宁侯府。
旁人看见，只道他对那边的街铺商家兴趣胜过回家的意愿，只远远扫上一眼便收回目光，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于寒山的确是有自己的打算。
对与归宁侯次子宋澜一事，他一直心中挂念，甚至隐隐有些魔障。
宋澜的事情在无名宫内的确是没了声息，可他不信归宁侯能心甘情愿就此作罢——而今他们虽不至和当日的宋澜一般凄惨，可在于寒山看来，他们这群人却也和当日落寞离去的宋澜没什么实质上的差别，不过是多了半条命和一点时间的准备，看上去起码还能保持一点最后的体面。
说到底，这群精挑细选的侍从们在国师眼里其实也不过是连弃子都算不上的棋盘一角的尘埃罢了，主人家随手拂去，自是不会生出半分在意。
但是于寒山自己在意。
他甚至不愿意相信，归宁侯当日看见自己儿子那般模样，真的就会那样忍着，算了。
如今白衣侍从悉数离开无名宫，换个角度来说宫内再无半个凡人，于寒山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有用，但是他清楚归宁侯那等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老狐狸大致是个什么类型……若说归宁侯当真真刀真枪做了什么，于寒山不信，可若说他什么也没做，于寒山也不信。
于寒山盘算着，宋澜离开了无名宫，而国师对自己的信息一向捏得死紧，归宁侯根本无从了解无名宫内发生了什么……若是此时他拿这件事情同这位大人卖个第一手消息，顺便再拿同袍情谊拉拉人情的话，那他少说几年内的前程仍然是稳妥无恙的。
即使他离开了无名宫失去了国师牌子的依仗，好歹也算是能乘上归宁侯的东风。于家说到底不过是小门小户，没根基没钱财，人家抬手就能捏死。于寒山很是清楚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这才刚出无名宫，又入归宁侯府。
“在下于寒山，求见归宁侯。”
白衣翩翩少年郎在归宁侯府站定，远远瞧着倒也是风景极好，有行人路过便跟着站定看了几眼，。
无名宫白衣侍从服饰款式特殊，归宁侯府的门仆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瞧见他衣饰容貌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猜测，便挂着笑脸凑上去行了个礼，笑盈盈道：“公子可是从无名宫来？”
“是。”于寒山点点头，答道：“昔日和贵府二公子也算是有几分同门情谊，如今大家同病相怜，想来瞧瞧故人，不知道成不成？”
若说出身，那于寒山和宋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是一路人；可如果是指无名宫的过往，那的确是称得上一声故人。
……只是，何谓同病相怜？
归宁侯什么性子，手底下带的人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人重新上下打量一番于寒山的模样，听了他那似是而非的一番话仍是面色不改，一脸谦卑笑颜：“公子稍等，容我进去通禀。”
事关无名宫，他自然不敢耽搁时间，直接一路小跑匆匆来到书房，直接敲了敲房门。
“主人。”
屋内，归宁侯正和两个儿子聊天，突然被人打扰自是不大乐意，可他也清楚若是没什么真正事关紧急的大事这群人不会乱了规矩，便压下一丝不悦，将他唤进来问道：“什么事情？”
“来了位奇怪的客人。”门仆回道，“穿着无名宫的衣裳，却没说有什么国师传令……现在还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等着信儿呢。”
“无名宫出来的，何日这么乖巧听话了？”
归宁侯有些惊讶。
一旁宋澜也听着，自然没有错过父亲这一句下意识地嘀咕，不过倒不至于生气，只是知晓这的确是事实：若当真是白衣代国师传讯，那自然处处高人一等，又有多少人恨不得踩着人脑袋走路才算痛快。
就算是如宋澜的性子，当日去见李恪也没有在门口等候，那样的家伙，不也是说见就见了。
父子面面相觑，还是归宁侯沉思着，又问了一句：“可还说了什么？”
“那位公子说的是和二公子有些同门情谊，如今同病相怜，想来瞧瞧。”
因于寒山之前用词微妙，是以门仆也记得清清楚楚。
归宁侯皱眉苦思：“好端端地，怎么就说得上一句同病相怜了？……罢了，你让他进来吧。人家好歹还穿着无名宫的衣服，便引他去客厅稍等片刻……渊儿，你去招待着，记得备些好茶。”
“爹？”宋澜皱着眉看向父亲，归宁侯同样眉头紧锁，没个头绪：“不能说是来者不善，却也别太乐观……事关无名宫我也不敢现在就下定论，国师不是寻常对手，我也不好说下一步棋他会如何走。”
“不想了。”他努力让自己打结的眉头稍稍舒展几分，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既然是你认识的，那你便和我一起去看看。”
归宁侯心事重重，身后跟着个同样面色难看的宋澜，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客厅，在瞧见于寒山的第一眼几乎是同一时间敛起脸上所有表情，换上了真诚无比的笑容：“哎呀哎呀，这可真是怠慢了贵客，竟让无名宫的贵客等了这么久，失礼！太失礼了！”
三分欢喜七分歉疚，父子俩都是一副高高兴兴却又真心实意觉得过不去的模样，让人见着便心热三分。
这片刻功夫里于寒山未曾坐下，也未曾饮茶，他听见归宁侯的声音，却是反而露出苦笑。
“已经不是无名宫的贵客了。”他看了一眼骤然愣住的宋澜和恰到好处露出几分疑惑神色的归宁侯，咬了咬牙，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无名宫驱散所有白衣侍从，我等已经不再是无名宫的忍人了。”
“哦……”归宁侯脸上的疑惑过渡到了沉思，嘴角弧度却还没落下。“此言当真？小公子，你可不要看我岁数大了便来糊弄我，若我弄错了事情你反倒去和国师大人倒打一耙，那归宁侯府可都是要跟着受牵连的啊。”
“此等大事，我怎么干胡言乱语。”他苦笑起来，“您可以差人上街上瞧瞧，无名宫的路口应当还有些不愿意离开等着国师回心转意的人呢。”
“——原来如此。”
归宁侯笑意不变。
他抬脚几步，慢悠悠晃到主位缓缓坐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位已经头发花白的归宁侯此时瞧着于寒山时眼中笑意已然褪去，只留下几分凉薄的审视：“我说是什么意思，原是这么个‘同病相怜’啊。”
好歹也是做了几年侍奉人的差事，于寒山一眼就看明白归宁侯态度如何，地位从天到地对他于寒山来说那可是要命的，若是没个合适的底牌，怕是归宁侯根本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白衣尽离无名宫这种事情最多不过是个先机，可时间上又能差上多少？
于是他当机立断又跟着道：“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同您说明白，我与宋澜虽不至于是生死之交，可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那么久，多少也有些昔日旧友情分……”他眼尾觑着宋澜期待着他能帮着搭个话茬接下去，却见这漂亮至极的少年人只是含笑看着自己，一双眼冷冰冰的毫无情绪，始终无动于衷。
“……所以，这次主要是要同您说另外一件事情。”
“小公子客气，”归宁侯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温吞模样，语气慢慢的，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不过你要说什么呀。”
于寒山后槽牙突然间有些发酸，不知道自己手上最后的筹码能不能成。
“——在这之前，来了一群奇怪的人去见了国师。”反正是赌一把，于寒山索性半真半假把自己的揣测也塞了进去，“是和国师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一群人，在他们来了之后不久，我等便被要求离开无名宫，且不允许过多逗留，许多人离开的时候连东西都没带全，瞧着可是落魄得紧呢。”
归宁侯沉默片刻，只回了一个不疾不徐的嗯。
于寒山心中忐忑，想试试能否从对方口中再听见些别的态度，可归宁侯仍然只是稳稳端坐，就连他两个年轻的儿子也没露出什么神情上的破绽。
“多谢小公子挂念我家小儿。”归宁侯笑眯眯道，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让人送于寒山出去，临走前送了些瓜果糕点塞到对方手里，不清楚的人远远瞧着便是一副串门做客的热络模样。
几乎是于寒山前脚被送出归宁侯府，后脚老侯爷的脸色就沉下来了。
“一个青冥就能把这个国家折腾的半死，如今来了一群要做什么！要变天吗！？”
他猛地抬头，看向自己两个神色各异的儿子，冷声道：“备马，我要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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