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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我,何须再见

    沿着来时的小路折返。

    李天游依旧背负着傻子。

    在上路之前,他便叮嘱傻子莫要发出声响,傻子倒也听得进去,不然少不得还要费一番功夫。

    之前激战的树林仿佛被血洗过般,满目疮痍,可见战况之惨烈。

    尸体依旧横七竖八躺在四处。

    他有看到那红衣女人与山羊须老人的尸体。

    并未看到自己好友的尸身,又想起先前天卜算的卜卦,应当是无性命之忧。

    只是不知为何会牵扯到那四道通天锁链的主人。

    现如今又是如何境地。

    他不得而知,却也不会在这种自缚手脚的问题上多做思考。

    他没有太多优点,通彻算是一点。

    现今更重要的是,如何脱离困境。

    这二人皆是红月宗弟子。

    而这红月宗他早有耳闻。

    一方为虎作伥的邪派,更是背靠某不知名庞然大物。

    这番下山定然不光是为了人道大丹之事,此事多半是老少二人的临时起意,毕竟一路下来能看出其人行事匆忙,绝非早有预谋之事,多半也未曾想到,这山疙瘩里面,会有古樊忠这等惊才艳艳的人物,有道是,只有练武之人,才知道第一境逆伐第六境,是何等盖世。

    现下,他以天人交感望气术观之。

    唯有回村才是生路。

    如今虽还是天蒙蒙亮。

    可山中无岁月,他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如果是几个时辰还好,若是几天。

    怕是下一批红月宗弟子已经到来彻查此事。

    望气术本身并无实际战力。

    具备护身效用的请灵入窍术却又还无眉目。

    他依旧只具备第二境的战力。

    在即将来临或是已经到来的红月宗弟子面前,仍旧不够看。

    翻过山包。

    看到熟悉的村落。

    死一般的静寂。

    李天游先是返进傻子家中,将其安置好,并叮嘱千万不可离开房屋,也最好不要造成响动,傻子自是乐呵呵的答应着,就是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眼下最为重要的是搞清楚这一系列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时间也顾不上太多。

    他换了一套黑衣,离开傻子家。

    翻过几座屋顶。

    村落的东北角,村长家还是灯火通明。

    只是没有什么人声。

    刚刚翻到后院前院的一墙之隔。

    便看见村长家书房有人影走动。

    他蹑手蹑脚翻身下墙,钻到窗前蹲下。

    “这该如何是好,村里的大人也都未曾回来,两位大人也是如此,罪孽,罪孽啊!”应是村长踱步,并未听到有人回应。

    “都怪李天游那混小子,如何就是不听劝!我儿也未曾归来,一定要平安啊!”

    ...

    恓恓嗖嗖等了一会。

    确定屋中并无第二人。

    李天游击穿窗户纸,翻进屋内。

    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你!你可知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过,还敢回来?大勇呢?他不是追你去了?你把他...”话音未落,李天游先是一脚将其蹬在墙上。

    他如今对这个狼狈为奸的老人可没有一点尊敬。

    “看清楚形势,我问,你答。”李天游冷着脸道。

    老人吃痛,不敢忤逆,连连点头,倒吸凉气,龇牙咧嘴。

    “小爷且问你,那红月宗二人走后,可还有红月宗来人?”

    他倒是还打算细数慢慢问起。

    那村长不知是希望他这个凶神快快离去,还是早有怨气,一股脑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

    除去乱七八糟的自哀自怨,结合起来就是。

    他只是个普通的一村之长,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

    他也不知道那红月宗的两人来这里干什么,走着走着突然告诉他要把傻子抓去炼药,算是顺势而为之。

    距离事发也才几个时辰,按照红月宗的习惯,也要一天一夜后才会来人问询此事。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谁的错你就找谁去。

    我这只是个啥也不知道的小村长,您这尊灾星有多远就滚多远。

    品味一会,李天游重新注视着有些佝偻的老人。

    “罢了。”

    他也并不想多加斥责,人性而已。

    说完,他便离开了书房。

    留下了慌忙喘气的村长一条命。

    天蒙蒙亮。

    重新回到傻子家。

    他倒是有些吃惊。

    屋内一尘不染,显然被人为打扫过,傻子可不会干这些事,莫非自己走后有人来过,他在屋内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傻子的踪迹,但是却也没有挣扎的痕迹。

    忽的。

    院落中有人走过。

    因他是翻窗进入,先前并不知院落情况。

    他暗道自己粗心。

    连忙推开木门。

    不知何时傻子换了一套干净利落的麻衣,年近四十的傻子第一次把换洗的衣物挂在晾衣服的树枝上。

    “天游?”

    傻子回眸,语速平和,说辞正常。

    可是这正常在一个傻子身上便是最大的不正常。

    就在李天游怀疑傻子是不是被邪魔夺舍上身的时候,傻子轻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你被那么多人追杀的时候,我就清醒了过来,当时只觉得很痛,而后也是丢脸,又昏了过去。”

    “不过也还好,毕竟傻了这么多年,脸早就没有了。”

    他把最后一件布衣晾好,又自顾自的走进了厨房。

    温和带着些宠溺的声音传来。

    “天游,你且莫急,我给你做点吃的,饿了吧。”

    不知为何,李天游眼眶有些湿润,莫名有些惭愧。

    “傻...”又戛然而止,傻子如今不傻了,又没有名讳,该如何称呼,是个问题。

    “没事,你且照常喊便是,这么多年一直朦朦胧胧,但是却还是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傻子端着一盘馒头走了出来。

    “你肯定是不能留在这的,带着路上吃。”他将餐盘放在残破的石桌上,“我就不走了,清醒过来后,知道了很多事情,也想明白了很多。”

    “毕竟浑浑噩噩了这么些年,很多复杂的事情我也懒得去想了。”

    说来也是饿了,李天游坐下,狼吞虎咽起来。

    “天游啊,不能总是太任性了,会惹祸的。”

    他慈父般看着一手一个馒头的李天游。

    “这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傻也有傻的好,少了许多遗憾。”

    “要平安啊,天游。”

    傻子有些絮叨,仿佛要将这辈子不曾会说的话说完。

    “从小你就不听劝,我也不会管,让你受罪这么多年了。”

    李天游嘴里塞着馒头,但还是摇头。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天游,天下很大的,代我去看看。”一个傻了三十多年的人,不知从哪听来的话。

    李天游抬起头,咽下最后一口馒头道:“你不跟我走,这样的村子你还要留着?现如今你清醒了,随我一起出去亲自看看不好?”

    傻子只是摇头。

    二人一时无话。

    还是傻子指了指屋子道:“屋内有些盘缠,这些年村里救济的,在床底下,你秉性不坏,钱放那,从来没动过,路上用的到,你且都拿去。”

    说完,又开始絮叨起李天游幼时的小事,一边又责备自己。

    最后,他闭上了眼道:“天游,天亮了,有些冷,帮我去拿件衣裳可好?”

    李天游未曾多想,起身走向里屋。

    屋中很整齐,一眼便看到整整齐齐放在床上的衣物。

    他托起衣物,走出屋子。

    傻子似乎确实是累到了,趴在石桌上。

    他走上前,将衣物放在桌上。

    半打趣的拍了拍傻子的肩膀:“也就你还睡得着,可知道咱爷俩现在多麻烦?”

    无人回应,傻子一动不动。

    李天游有些慌张,将傻子上半身扶了起来。

    眼眸紧闭,并无呼吸。

    如同被雷电轰击。

    李天游怔怔不动。

    “傻子...”

    “傻子?”

    不知怎的,李天游跪了下来。

    是啊,一个痴傻了三十多年的人怎会无端清醒呢?

    傻了三十几年的人突然好了,替他把后院的柴火劈好了,把素日的衣物洗过晾晒,做好了吃食,给自己换了套利落的衣裳。

    他为何就没感觉出傻子要走了呢。

    “爹...”

    他有些哽咽。

    说来讽刺,直至这个一把屎一把尿将自己带大的人离世,他都未曾喊过其一声父亲。

    他死死的压制住自己的泪腺,绷住通红眼眸。

    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将傻子背到床上,为其盖上被褥。

    立足床前,久久不语。

    屋内风沙大,迷了眼。

    不止他于那一战中揭开枷锁。

    傻子或许也是,只是比他要早一些。

    也好,也好,今日终知我是我,难得人生糊涂过。

    “想来不差。”

    李天游喃喃道。

    “你我,”

    “何须再见。”

    最后几个字似乎用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这两日,比他这一生经历的都要多去。

    少时偷鸡摸狗,后来上房揭瓦,傻子追着他咿咿呀呀,他撒丫子狂奔,河边一同摸鱼捉虾,二人蒸馒头总是半生不熟或是黑成焦炭。

    一幕幕如走马观花在脑海历历在目。

    他并未落泪,眼眸含血。

    大苦不悲。

    魂游天外几十载,今日归,了却凡尘。

    当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