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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了断,红衣

    他常常在想。

    高天之上是否有仙人笑看世间百态俱欢颜。

    碧落之间是否会有一株彼岸花可逆转生死。

    传闻此世间藏匿着幽冥。

    武道通玄方可一窥门径。

    日至晌午。

    他站在床前寸步未动。

    好似一尊石像。

    阳光透过纸窗照在他的脸上,眼眸微睁,黯然无色。

    不知怎的。

    他机械般扭过身子。

    如果武道的极致是人力,那么练气呢?左道呢?

    天下太大。

    总有办法的。

    他心甘情愿给自己倦怠的心上了一把枷锁。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要为傻子去搏一份逆转生死的大因果。

    不愿意再蹉跎下去了。

    亦不愿意被他人掌控生死。

    古樊忠不可能回回挡在他身前啊,少年总要长大,人总要独当一面。

    李天游悄然放松。

    将傻子的尸身背在背上,收拾好细软盘缠。

    推开老旧木门。

    烈阳当面。

    他是从陵溪上游漂下来的。

    据说其尽头便是东海。

    生来浮游无根,死亦回归海潮。

    他一步一步踏过土黄泥路,走上昔日里婆娘们洗衣的老路。

    村子有些肃静。

    满是缟素。

    女人们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似是愤怒,似是恐惧。

    他却很坦荡。

    在生杀当前,谁都难以留手。

    你要害我性命,被我反夺之,多么公平却又不讲道理的道理。

    陵溪澄澈,传说里多有神仙驻足探望。

    山里住着高深的老算子,这陵溪或许曾真的有神仙来此也不差?

    他轻轻将傻子的头枕在溪边的软沙上。

    傻子双目紧闭,嘴角却含笑,似是欢喜。

    随着有些湍急的溪水冲刷。

    傻子的身躯也开始浮动。

    逐渐朝着河下游漂去。

    也许真的不会再见了吧。

    李天游暗自想,注视着那一抹身形缓缓消失在眼底下。

    接下来又要去往何方呢。

    他观气李家村,一道道或乳白或鹅黄的气机高高飘起,暗藏一道猩红,周遭树丛如众星拱卫,将这少了许多生气的村中护持在其中,当真是世外之地。

    大日浩荡刺目。

    他只觉举头三尺有神明。

    猛地抬起头,微微眯起眼,他打量着这天。

    好似自己要融入此景致中罢。

    天人交感。

    当真是天与人相交感。

    好一个望气术。

    一道道热流自眉心流到七窍。

    耳朵似乎有些微微发胀,就好像其中蕴含着什么。

    他听到梵音吟诵。

    不过只是忽而的,很快便回归现状。

    他苦笑。

    背起不算繁重的行囊。

    朝着村落的方向走去。

    临行之前,他还有一桩记挂难以放下的事情要结算。

    那便是村头的李寡妇了。

    还是要去看看。

    足下生风,踮过一面面围墙。

    妇道人家,又是空居一人,装潢自然朴素简陋。

    他自屋顶落下。

    驻足在李寡妇的门前。

    门前还贴着许多年前大喜时的囍字,只是被撕去了一半。

    刹那的,他有些想不起来李寡妇是何时结的婚,那郎君又是何人。

    只道是尚且年幼,不记得也属正常。

    未去多想。

    他轻轻叩击老旧木门。

    细柔的脚步声渐近。

    风姿卓越的妇人拉开门,眼底满是惊讶。

    认清来人,连忙将其拉进屋内道:“你怎么还没走?”

    眼底有些嗔怒。

    李天游笑道:“好姐姐,临行前怎的不能来看你一眼。”

    李寡妇纤纤玉指抵住了他的唇道:“还不是说话的地儿,你随姐姐来。”

    连拽带拖将他拉到了里屋。

    屋内并无装潢。

    一张缝满桃花的被褥整齐的叠在床上,一副放满妇人胭脂的木桌。

    李天游轻车熟路的摆开椅子坐下道:“姐姐知道在下做下的事,还敢拉我进屋?”

    李寡妇瞥了不正经的青年一眼,施施然坐在床边。

    眼眸通红。

    “你还说!弟弟犯了错,姐姐还得把他送到衙门去不可?”她语气低沉。

    李天游笑道:“姐姐说的是,只是弟弟此趟来看望你倒不知是对是错。”

    他假意不动声色,却悄然绷紧身子。

    “少年时倾慕姐姐,却不知姐姐有如此谅解人意,哪回不是拎着棒子将弟弟赶出去,今日却是如此热情,叫小弟坐立难安呐?”

    “乱说话。”李寡妇拢了拢衣袖,有些局促。

    李天游却不管不顾,自说道:“现在都记得当年姐姐为弟弟做的新衣,第一件百衲衣便是姐姐缝制的吧?”

    李寡妇用衣袖遮住眼,似是抹泪道:“算你还有良心,以为你只是来挖苦姐姐的。”

    “本来却只是来看姐姐最后一眼而已。”李天游的语气骤然冰冷,“可惜弟弟在山间学了些望气之术,哪怕明知此处是大凶死路,弟弟仍然来了。”

    他站起身来:“怎的,姐姐想念弟弟,难道还有人能拦住不可?”

    好似背后长眼般,他一手向后托去。

    一只枯瘦的手掌破窗而入,与其双掌相对。

    寒意刺骨,杀机迸发。

    “好小子,从哪偷学了这高明的望气术?”

    一狼顾鹰视相的老人摆开身形道。

    李天游被其掌力震退三步。

    反问道:“红月宗?”

    身后却是鬼气弥漫。

    他话下温柔:“好姐姐,你也藏得很深呐,朝夕相处都看不破你本相。”

    “明知有戾,为何还来?”李寡妇骤的变了副模样,身披红衣,指甲锐利,鬼气森森。

    李天游却满是唏嘘:“当弟弟的,怎的临行前也要来看姐姐一眼才算安心便是。”他绷紧身形,气机流转,耳窍更是灼热非凡。

    “红娘,莫要跟这小子废话,先将其扣下,送至红月宗内囚禁便是。”老人似心有余悸,“日后那金刚体魄的小子若是来寻仇,我宗也算有应对之策,那小子,太过惊艳,不得不做准备。”

    轰

    一道金气盘旋在李天游左耳旁。

    他喃喃道:“为什么连最后一丝眷恋都不愿予弟弟呢?”

    修道练气本就是顺应本心。

    此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虽冒险。

    但却也是他修行请灵入窍术的契机。

    坐忘生死后,他看淡了许多。

    如今,他向道虽死而不悔矣。

    李寡妇眼中却闪过犹豫,她只是盯着李天游道:“你当真一直把我当你的好姐姐,哪怕现在知晓我是红月宗人也仍如此。”

    李天游不甚在意,却满目坚定道:“傻子走了,若是连姐姐也不认了,我李天游倒真成了孤家寡人不是?”

    “你走吧。”

    红衣无风自动。

    李寡妇却是坚定。

    “红娘,莫要自误!”老人勃然大怒,单掌推出,阴风阵阵。

    红衣乱舞。

    屋内有枫叶飘落。

    “宗主养我之恩不假,可却逼我修鬼身,终身不人不鬼,又逼我在这村落做凡人二十载,日日受阴气肆虐,当真以为红娘没有脾气?”

    李寡妇语气冰冷,与先前的温柔别无二人。

    老人伸手想抓李天游脖颈。

    却被一片看似不起眼的枫叶打的倒飞而出,将那一面墙都是推开大洞。

    李寡妇眼眸复杂:“既然唤我一声姐姐,那你便是我弟弟,日后还是少看女生洗澡,速速离开!”

    老人自碎石中爬起,怒视那一袭红衣。

    “红娘,宗主要是知道你暗自破入蕴神,想必会很惊喜。”

    他只不过是瓶钵境武者,自知今日之事已不可为。

    他并未过多纠缠,而是提起了那宗主名讳。

    想起那道身负红月的身影,李寡妇有些畏缩。

    李天游自破洞出走出。

    “老鬼,当真以为在下留不住你?”

    气机勃发。

    耳窍神圣显形。

    一道佝偻着身躯的猴状神圣盘坐在其左耳旁。

    周身好似有着无穷劲力。

    到底是不凡。

    他敢撼金刚。

    李天游足下轻踮,身形暴射而出。

    老人猝不及防双手交叉去挡。

    那一拳之下。

    就连阻挡的双臂都是扭曲变形来。

    再度身形暴退,在地上滑行数米,背靠围墙才勉强停下。

    李天游可不会给他喘息的余地。

    欺身而上。

    又是一拳递出。

    那周身气机无漏的老者被这一拳打塌胸腔。

    李天游收拳。

    老人则是半死不活的跪倒在地,已然昏迷过去。

    李天游擦去嘴角血迹,稳住即将暴走的气劲道:“这老头虽可恶,若是死了,姐姐怕是会难做,弟弟便留他一条狗命。”

    到底是过于勉强,借用神圣伟力,差点气劲失控。

    不过,好生畅快。

    李寡妇眼眸有神采流转,她走上前扶住李天游有些摇晃的身子嗔怒道:“如此勉强干嘛逞强?”

    李天游拂去搭在肩上的葇荑。

    转过头看向别样风采的女人:“到底是好姐姐,弟弟此番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再见,姐姐多要保重才是。”

    他自顾自摇晃着身形走出随之塌陷的围墙。

    忽的驻足抬头。

    “极好的天气。”

    他却是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