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国书

    三月初一，金乌国使者抵达都城，通报南安礼部后，三月初五蒙召，见礼于大理寺正殿，呈上了国书。太子周弼时亲自接见的国使，随后治宴款待，宾主尽欢。太子随即返回皇宫，向惠帝复命。

    拿到国书后，惠帝反复沉吟，只在两个字上做了朱批：秋狩。使臣此来何意，惠帝如何不知，不亲自接见，亦是亮明了态度。金乌秋狩每三年举办一次，往年皆是由常年居于南安都城的驻节使呈上，今次专程派了国使呈上国书，用意颇深。秋狩本就是金乌国盛典，往年各国均派使团专程为贺，因此以国使特邀并不为过。只是如今，四分的天下，平定不过数十年，便已有居心叵测者蠢蠢欲动，南安为四国货通天下，交流往来不断，只怕这都城中尽是各国的密探扮做平民模样，刺探情报，交换信息。天下既动，四国皇室断无独善其身之理，金乌此番郑重递上国书，使臣亦十分恭敬，想来是欲结联姻之好。三年前的秋狩，皇室中并无适龄的公主郡主，遂以宗室旁支的适龄贵女封郡主随使团出访，秋狩结束后，与南陈使团中一宗室公子结亲盟之好，由送亲使于金乌望阳关行送亲之礼，皆大欢喜。然而此次，显然金乌意不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宗室女。

    南安富裕，百姓多为商贾，既有操控大宗货物的巨商，也多得是小本经营的店家，都城熙熙攘攘繁华无比的背后，是多年民富国空，军备懈怠。城防守备看似威严赫赫，却多是唬人的花架子，更不用说边关如何松懈懒怠。几十年天下无战事，人们已不记得战事惨烈，几十年繁花看尽，人们只知道歌舞升平。惠帝睿智，太子雄心，如何不知这烈火烹油一般的灿烂是多么不堪一击，奈何朝堂的局势扭转，绝非一日之功，只得徐徐图谋。单捡兵役一项说，自南安颁布可以兵役税金代替服兵役的政令以来，十户有九家宁可出钱，也不愿自己家男丁去受兵役之苦，不仅仅是因为心疼孩子，男丁兵役三年，若交了税金，改去或行脚或做小买卖，赚回来的钱足可抵税金尚有富余。本来是为了体恤民情并充盈国库的一道政令，如今竟惹得家家皆买起免役，十年下来，边关哪还有体健貌端的士兵？将领亦无可奈何，巧妇尚不能为无米之炊，没有合格的兵士，如何训练强悍的军队？可兵部侍郎前不久在早朝提请重议兵役税金一事，满朝竟皆是反对之声，全不顾兵部侍郎原是太子卿客，渊源颇深。所争之处，无外乎民养生息，税充国库，两利之举，实则畏惧兵役一征，各家店铺杂役伙计不免短缺人手，影响生意，失了商机。一时太子十分难堪，多亏程阁老出面压制住了辩论双方，将此事延后再议，当日才得以收场。听闻太子事后十分气恼，在东宫议事堂连摔了三个茶杯，将平日伺候的管事内侍一脚踹出殿外，唬得里里外外气也不敢出，还是太子妃出面问了一句：“殿下现在可是要临墨成贴？”，墨成贴是太子最敬重的太傅告老临别时送给他的，太傅是书法大家，墨成贴短短百来字，写来静心，留此贴给太子是告诉他君子贵自持，君王喜怒不得形于色。太子赧然，这才消了气。

    这事传到平王周弼懋那里，他正侍弄一株十八学士，不免丢了花剪，拍手大笑称快：“这个火爆脾气的周弼时，可算是有人收拾他了！”待传到惠帝和皇后耳中，二人不由得深感欣慰，给儿子选的这个媳妇儿，不愧是世家嫡女，有太子妃的气度，假以时日定当得起皇后之责；太子亦有君王的胸襟，少年意气正盛却听得进刺耳的劝谏。不论其他多少不如意，这两位继承人还是令人满意的。

    惠帝重新掂量起金乌这份国书的分量，若应，自是两强联合，以金乌常年对北狄作战的实力，自保或应援都不在话下，若拒，以如今南安的空虚，恐怕是将一块蜜糖放在了蚁群往来的路上，谁人不想来分一口？如今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和太子争取时间，足够将南安徒有其表的繁荣打造成脚踏实地的实力的时间，十五年，不，十年，南安需要没有侵扰，没有战争的十年。

    虽万般不舍，但惠帝知道，在这场博弈里，自己嫡亲的女儿文嘉公主，才是最大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