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副使

    宋亦亭一点儿都不稀罕这个差事，副使便罢了，待公主亲事定妥，居然还要当什么送亲使，堂堂城卫军中郎将做起了媒婆差事。父亲苦口婆心说教，城卫军没有军功战绩，说穿了不过是世家子弟搭起来的游街花架子，中看不中用，若以此入仕，难以令人信服，更难有大作为。而此去使团所议之事对南安十分紧要，此等资历靠机缘，旁人一辈子难等到一遭，警告自己不要不识趣。宋亦亭当然知道跟着鸿胪寺卿出使金乌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何况今次各国具出使团贺秋狩大典，学习历练自不必说，若能借此多多结交金乌，百新，南陈的名儒重臣，世家子弟，未来在朝堂上对攻伐结交皆能评论一二，于仕途大有裨益，只是实在不耐烦这送亲使一职。按说这送亲使，由礼部派人最为稳妥，自己一员武将，礼数上有什么闪失可不是丢了南安的颜面？奈何使团出访，必须有武将随行，方能妥善安排一路行程快慢，护卫调遣，守军随扈，过境交接；若真真是行伍出身的将军亦不妥，武将带刀兵进入别国都城，对方必感不快，送亲使一职亦需对双方礼制较为熟悉，宋亦亭出身宰辅家，耳濡目染，世家子弟做派更是大于刀兵戾气，是以才机缘巧合“捡”到这件差事。

    宋家并非高门世家，宰辅宋运桥是进士科举人出身，拜在程阁老门下。宋运桥固然是经世之才，但若无程家荫蔽，未必能一路官运亨通，施展抱负。是以他力图将宋家的根深深扎在都城，像所有高门大户一样，成为南安盘根错节不可动摇的一股力量。宋亦亭虽是嫡出，但他从小无心经济学问，倒是对纵横术颇有兴趣，亦喜欢舞刀弄枪，指望这个儿子在朝中有所建树，似乎科举一途出仕已经断送了希望，正巧三年前城卫军换将，借机将宋亦亭塞进了城卫军戍务营，领个小小营尉的差事。官虽不大，但城卫军大多由都城官宦人家的儿郎中挑选，这差事光鲜又没什么风险，不乏累世做官的人家也愿意把孩子送进城卫军，宋亦亭不愧是从小不学四书五经，专读《战国策》，《鬼谷子》的人物，短短数月，即开始呼朋引伴，称兄道弟，在戍务营内俨然一副老兵油子的样子。这孩子命里带旺，就是这么个放浪不羁，不学无术的样子，落到惠帝眼里，偏成了“天真烂漫”，“孺子可教”，巧不巧在一场马球赛里，平时拽上天的南陈使臣家将，败给了骑马横突乱撞，挥杆虎虎生风的宋亦亭，观赛的惠帝大悦，亲口点了他升任中郎将之职。

    抱怨归抱怨，该做的宋亦亭还是老老实实去做：“臣，城卫军中郎将宋亦亭，禀公主殿下。”

    “讲。”车架内传出一把波澜不惊的声音。

    “小家伙儿装得还挺像”，听说文嘉公主不满十五岁，尚未及笄，便自请以嫡长公主之尊出使金乌秋狩，宋亦亭一半佩服，一半还是不太相信，“看你几时哭鼻子要回南安。”

    “禀公主，今日使团前行四十里，由城卫军精骑二百护送，至北郊驿馆歇息，待明日一早继续北上。臣请公主示下。”

    “知道了，走吧。”

    “臣，遵命。”

    目下暑气尚且扰人，待到长阳城时，应该正是秋高气爽时节。自幼长在南安的宋亦亭对旅途开始期待起来，这个时节越向北气候越宜人，与此行护送的文嘉公主不同，使团其他人都会在三个月之后返回南安，继续安享江南丰饶的水气，宜人的深秋。而且使团的每个人，可能都会因为任务出色完成，得到擢升或嘉奖，并以此为资本，进一步拓展自己的仕途，想到这里，宋亦亭兴致高了起来。朗声对原地等待的队伍宣布，“奉公主令，出发！”

    车架辚辚向北，三十天之后，将抵达金乌国都长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