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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商旅

    使团队伍启程三日后,行进到京畿边缘,路上反而越发热闹了起来,行脚的客商,做客商生意的店家比比皆是。离开了都城威严的禁锢,市井气息也越发鲜活起来,周弼双此时尚未体会到浓重的离愁别绪,就被新鲜的百姓生活牢牢吸引住了。途径大小市镇,皆有数不清的客栈,正店,绣庄,鲜果零食铺子,胭脂水粉商户,若不是周祥光几次三番拦着,周弼双怕是要一家一户这么逛过去,几乎忘了自己是要去金乌做什么了。

    虽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但周弼双几时见过这么熙熙攘攘又热闹鲜活的场面,她从小见过的人加起来,怕是也没有这几天看见的多。坐在车架里,总忍不住要掀起幔帘向外张望,可苦了如意,一时不敢劝,一时又怕公主的真容被外人看了去,左右为难。还是宋亦亭机灵,令人拿了夏布幔帘来换上,秋冬幔帘安在窗外,冷了放下来,不冷收上去,让公主隔着薄薄的夏布幔帘向外张望,再不用时不时掀帘子露脸。如意感激的差点给宋亦亭跪下,倒把宋亦亭给唬得一跳,赶紧扶起如意:“姐姐这可使不得,都是下官应该做的。”“宋副使有所不知,如意自小跟殿下长在宫中,若是在宫里有了什么状况如意还晓得找谁拿个主意,如今出了宫,如意跟个瞎子差不多,两眼一抹黑,多亏宋副使想出了这么个绝妙主意,不然殿下露面失了礼,如意罪过可大了。”如意坚持福了一福,向宋亦亭道了谢,才回到公主车驾上。宋亦亭不禁失笑,这位公主殿下看起来真的不太省心呐,昨天就闹着要去市集上逛逛,央寺卿大人央了半个时辰,周祥光硬是不松口,期间宋亦亭瞄到殿下的眼神似乎向自己这边飘过来,连忙垂首装作看不见。还好一切有正使做主,不过想起来尚有二十几天的路程,宋亦亭也免不了头疼,看昨天公主殿下那眼神,已经在打自己主意了。今日城卫军与芜州守军交接,不可大意,想到这,宋亦亭打起精神,开始向随扈侍卫交代各项事务。

    “臣启公主殿下。”

    “宋副使请讲。”使团队伍行进了三天,宋亦亭开始分得清公主和如意的嗓音了。公主很少直接跟人对话,大部分时间是如意在传达她的意思,偶尔听到她讲话,一把声音清脆又带着南音的软糯,还是孩子腔,配上她说出来的一本正经的内容,颇有些好笑,宋亦亭不得不时时提醒自己千万莫在公主面前失态。如意的声音就温厚得多,让人听起来很舒服,又信服,从来不疾不徐,拿捏有度。单听如意的声音,很难想象她笑起来温温吞吞,两个深深的梨涡平添几分孩子气。

    “今日城卫军与芜州驻地守军交接,即刻返回都城,到达通州前,使团护卫由芜州守军派出的二百精骑负责。”

    “城卫军要走了吗?”公主清脆的声音接上来,略带吃惊。

    “是,殿下,此处已离开京畿,城卫军要跟地方驻军交接了。”

    “哦……”公主失落地叹了一声,再不说话了。

    这个傻孩子,现在才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远了吗?宋亦亭僵在当下,颇不自在。

    “有劳宋副使了。”

    如意一句话,宋亦亭如蒙大赦。“臣遵命,臣告退。”

    护卫交接顺利,一路上百姓商旅但凡看到使团的卤薄仪仗出现,避得及就避让,避不及则驻足垂首恭送,这护卫工作委实是个过场。随着一路北上,宋亦亭实在不敢掉以轻心,虽然他无心仕途经营,毕竟耳濡目染,深知南安如今的处境,亦由此对小公主的果敢勇毅生出由衷敬意,虽然对着父亲时摆出一副十分瞧不上这个差事的样子,但他打定主意,一定要保护公主万无一失到达长阳城,保护她顺顺利利嫁入金乌皇室。

    “报!”押后的护卫拍马追上队首的宋亦亭。

    “何事?”宋亦亭不由紧张,眉心微微皱起,才出京畿,就有情况?

    “禀宋将军,斥候来报,队伍后侧出现一队商旅,往通州方向去,马队运的大件货物,包裹严密看不清楚,似乎不重,像是棉絮织布一类。十二匹马,十个人,距我们一刻钟马程。”

    “盯紧了,不可扰民,也别放松警惕。”这个季节从江南贩运棉絮织布到北方,是个常见的买卖,宋亦亭怕自己紧张过度,又怕自己太掉以轻心。

    “是!属下明白。”

    “等一下!”

    “是,宋将军。”

    “命斥候日夜盯住这队人,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遵命!”

    宋亦亭内心十分不安,他也分不清是因为自己远离了熟悉的都城心里没底,还是因为这不安其实是一种奇怪的预感。他唯一知道的是,到达长阳城之前,自己没有好觉睡了。

    离开京畿后,驿站的规模有所减小,第五天歇脚的地方,连使团这一百多号人都招待不下,粗使杂役和随扈士兵们只得在驿站周围搭起帐篷。“来了。”侍卫长贴近宋亦亭耳边,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就缓缓走开了。他把手放在剑柄上,表情放松,甚至有些懒洋洋地靠在驿馆的墙上,双脚却是丁字站开,是方便随时攻出招式的站姿。顺着侍卫长的目光,能看到一队商旅缓缓靠近驿馆,十二匹马,十个人。

    这队商旅亦步亦趋地跟使团始终保持一刻钟马程距离,走了三天,终于今天追上了使团队伍。按说百姓的商队应该避开官家队伍,尤其使团还带着皇家仪仗,但是往通州去,大路只此一条,若绕路,则多费许多时日,商队耗不起,也因此宋亦亭始终遣人观察跟踪这队行脚商,并未驱赶防范。商队越走越近,待能看清来人身形的时候,商队停了下来,几个人聚到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又似乎有小小争执,片刻,一个人向驿馆走来,并不时回头张望自己的伙伴,留下的几个人向他扬手示意他继续往前走。侍卫长握紧了剑柄,随时准备扬剑出鞘,训练有素的近卫悄无声息地向文嘉公主驻跸的驿馆房间靠近。渐渐看清了来人面容,那人四十岁上下,皮肤粗糙,神情赧然又有些紧张,略齁着肩膀,看大家的目光聚向自己,不禁露出讨好的笑容。“几位官爷好,小人给几位官爷请安。”来人一边打着招呼,目光一边逡巡着似乎在找主事的人。见无人应声,来人继续客套,“官爷,小人是行脚的商客,往通州去,见了官爷的仪仗本应回避,奈何往通州的大路只此一条,是以跟着官爷一路至此,小人请官爷示下,可否在驿站附近歇息,明天一早好赶路?”

    “驿馆已经住满了。”侍卫长懒洋洋地搭话。

    “是,是,小人明白。”

    “既如此,在哪搭帐篷不是搭,何苦来请官爷示下?”侍卫长话带讥讽,来人却毫不在意,“官爷此话甚是,不过驿站里有干净的水井,还请官爷准许我们打水起炉灶,做口吃食,还有……”

    “还有什么?啰啰嗦嗦,有话快说!”侍卫长突然不耐烦,把来人唬了一跳,赶紧讨好说,“靠在驿站附近休息安全,官爷阵仗这么大,绝不会有土匪敢靠近。”

    “胡说八道什么,这里怎么会有土匪?!”

    “小人不敢胡说,这条商道本来很太平,不知怎地,今年年初开始,不时有传闻商队在这附近遇袭,小人全家都靠小人行脚过活,小人可不敢犯险,小人也绝不敢欺瞒官爷。”来人被侍卫长吓得不轻,立刻跪在地上回话。

    “行了,在驿站五丈开外支帐篷,不得惊扰行驾。”半天没说话的宋亦亭淡淡开了腔。

    “是,是,小人多谢官爷,小人不敢惊扰贵人。”来人连连道谢,唯唯诺诺正欲退下,“你不是南安人。”听得宋亦亭不咸不淡这么一句话,连忙转头回话,“官爷好眼力,小人母亲来自北狄部落,是以小人相貌不全似南安人,但小人是在南安长大的。”听了这话侍卫长不由多看了来人两眼,果然发现在气死风灯照映下,仔细辨认可以看出这人眼仁儿棕黄,须发亦极似棕黑色,而非黑色。宋亦亭这“少爷兵”有两下子,来人距他尚远,且灯光十分昏暗,能注意到这些细节本就不易,找准时机在来人放松的情况下陡然问出这么一句,回话若有半分犹疑,只怕此刻已血溅当场。“你叫什么名字?”听得回话,宋亦亭口气亦有所放松,“回官爷,小人贱名全一,忠孝两全的全,一二的一。”,“你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快滚吧。”“哈哈哈哈……”护卫队粗豪的笑声此起彼伏。

    “咳……”驿馆内里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所有壮汉立刻敛声,顷刻间,只听得到刀兵碰撞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