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通州
继续北行了几日，路上的风景俨然不同都城，参天如茵的绿树换成了卓然挺拔的白杨，初秋时节杨树叶子已经开始发黄，也有的没完全变色，这深深浅浅黄和浓浓淡淡绿，与参差其间的红枫，漫山遍野地铺开，似一张五色毯，将连绵起伏的山脉暖暖覆盖。莫说弼双，久居都城的宋亦亭亦十分兴奋，北地秋日分外舒爽，碧空如洗，白云高企，看得人豪情满怀，直想放歌一曲。
“启禀公主殿下。”
“宋副使请讲。”
“使团一路行进顺利，今天傍晚时分即可抵达通州城。”
“通州？可是要到边境了？”
“禀殿下，通州是南安境内最北一府的首府，接下来我们还要再行五日才能到达南安与金乌接壤之处。”
“就是说，往下走就没有大集市了？”
听公主提到“集市”两个字，宋亦亭不免头疼，但又不敢撒谎，只得硬着头皮应声：“是……是！”
他似乎听到公主轻笑了一声，接下来又一本正经地说：“有劳宋副使了，启程吧。”
自都城出发，各地守官无不时时刻刻计算着使团到达的日期，争相出城迎送，接待热情备至，以期给各位使节大人留下印象，日后在朝中点拨一二。即将抵达通州城的消息，亦早早由斥候送至通州同知府上，傍晚日落时分，当先导仪仗出现在通州各位守官眼中的时候，年纪大些的腿都已经站木了，年轻些的脸上还能看出些兴奋来，毕竟通州地处南安北疆，少有都城大员来此，更何况文嘉公主这样的嫡系皇族，大家除了经济仕途，多少也抱了开开眼界的心思，挤挤挨挨竟站满了官道两侧。
使团出行时，仪仗通常不全部列出，省时省力，方便赶路，但遇到通州城这样的大府，离城五里即展开全幅仪仗，威威赫赫，轩轩扬扬。文嘉公主的长公主仪仗在前，使团的国使仪仗在后，加上侍卫队和护送骑兵，整个队伍绵延半里有余，亦因着仪仗威严，不能快速前进，是以从大家能望到仪仗模糊的轮廓到真正看清先导骑兵的脸，又过去了三刻钟，通州城这些边地小官儿，算是知道了什么是皇家做派。日后很多年，有幸一睹使团风采的老人忆起当年，总不免提一句：“嘁，如今的排场叫什么排场，想当年文嘉公主殿下随使团出访金乌路过通州时……”，而旁人亦不免起哄，让他再讲讲那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文采风流。
眼看通州城近在眼前了，宋亦亭也收起平日满不在乎的神情，挺直了腰杆骑在马上，跟在仪仗后面亦步亦趋，不敢怠慢。通州护卫交接后，将一路护送使团至边界，然后由金乌接手防卫工作，宋亦亭着实感觉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虽然这一路比较顺畅，没出什么乱子，但心里那点子不安始终摆脱不掉，甚至愈演愈烈，一向洒脱不羁的宋亦亭快被自己给搞疯了。只有应对公主的时候，因心思都在防着公主提什么作怪的要求，心情反而放松了下来，想起公主今天提到集市，心里一紧，嘴角却忍不住露出笑意。
入得城来，各人少不得见礼复命，寒暄客套一番，待行馆内安静下来，几乎已是亥时。宋亦亭与通州通判说定，明日一早到府衙商议补给和护卫换防一事，揉着几乎已经笑僵的脸，宋亦亭刚伸了半个懒腰，就听小厮在门外报：“将军，公主殿下传召。”该来的还是来了。
候在行馆公主歇息的院外，宋亦亭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打发这个难缠的祖宗，看这个架势，也是不好糊弄过去。公主已经知道了缠着寺卿大人没用，自己这个副使，又负责防卫，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殿下请宋将军入内厅回话。”
呵，都不是宋副使，是宋将军了，再尊贵的殿下也知道求人的时候要说好话啊。
“给宋将军看座。”小殿下今日都不等如意传话了，一把声音还是清清脆脆，又带着点迫不及待。
“外臣不敢，外臣站着回话便是。”
“将军可知通州城夜市？”
“臣听闻，通州城为了方便四国互市，特许百姓每月逢五日开市营业到天明。”
“将军知道得还不少，那将军可知，今天是十五？”
饶是早有预感，听闻至此，宋亦亭周身还是起了一层毛毛汗。“臣，臣知道。”半个字不敢多说。
“宋亦亭！”
“臣，臣在。”
“本宫懒得跟你弯弯绕绕，现在本宫命你带我去夜市玩儿，不，是本宫带你去夜市玩儿。”
事后多年，宋亦亭回忆起通州夜市，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公主召见之前，就决定了无论公主提什么要求，自己都会应允她。通州是公主在南安驻跸的最后一个首府，东洲其余三国均实行宵禁，去到金乌之前，只有通州城，能看到南安特有的夜市了。五彩的花灯，映在公主眼睛里，世上再没有比那更美的眼睛，她的笑容，比花灯还灿烂，无忧无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宋亦亭也不曾忘记。南安都城人皆传言，宋宰辅家这位年轻有为的公子，因为钟情已经嫁到金乌的长公主，迟迟不肯娶妻。荒诞的是，这个传言不仅无损宋亦亭的名声，反而为他了赢得了情深义重的美誉，越发有几多名媛淑女愿意嫁入宋家，以期感化他。其实连宋亦亭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爱慕过文嘉公主，自启程，他一心一意守护公主，皆因他敬佩她，相处日久，公主从高高在上的小殿下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怜惜她，至于爱或不爱，对于帝王公侯家，不重要。
“宋将军，夜市真热闹。”
“是啊，通州距金乌，百新最近，好多图方便的商旅都在这里交易，就不用再长途奔波到其他地方了。”
“宋将军，如意去哪了？”
“她不是给你买芙蓉饼去了吗？那个师傅手艺好，大家都排队买呢，要等一会儿。我派人跟着她了，放心，你的如意丢不了。”
“宋将军……”
“殿下，此处人多，还是当心的好，臣唐突了。”说完，宋亦亭隔着衣袖牵住弼双的手腕，衣袖里脉搏突突地跳动，唐突，却也十分安心。
夜空中月光清朗，大地一片澄明。
“启禀公主殿下。”
“宋副使请讲。”
“使团一路行进顺利，今天傍晚时分即可抵达通州城。”
“通州？可是要到边境了？”
“禀殿下，通州是南安境内最北一府的首府，接下来我们还要再行五日才能到达南安与金乌接壤之处。”
“就是说，往下走就没有大集市了？”
听公主提到“集市”两个字，宋亦亭不免头疼，但又不敢撒谎，只得硬着头皮应声：“是……是！”
他似乎听到公主轻笑了一声，接下来又一本正经地说：“有劳宋副使了，启程吧。”
自都城出发，各地守官无不时时刻刻计算着使团到达的日期，争相出城迎送，接待热情备至，以期给各位使节大人留下印象，日后在朝中点拨一二。即将抵达通州城的消息，亦早早由斥候送至通州同知府上，傍晚日落时分，当先导仪仗出现在通州各位守官眼中的时候，年纪大些的腿都已经站木了，年轻些的脸上还能看出些兴奋来，毕竟通州地处南安北疆，少有都城大员来此，更何况文嘉公主这样的嫡系皇族，大家除了经济仕途，多少也抱了开开眼界的心思，挤挤挨挨竟站满了官道两侧。
使团出行时，仪仗通常不全部列出，省时省力，方便赶路，但遇到通州城这样的大府，离城五里即展开全幅仪仗，威威赫赫，轩轩扬扬。文嘉公主的长公主仪仗在前，使团的国使仪仗在后，加上侍卫队和护送骑兵，整个队伍绵延半里有余，亦因着仪仗威严，不能快速前进，是以从大家能望到仪仗模糊的轮廓到真正看清先导骑兵的脸，又过去了三刻钟，通州城这些边地小官儿，算是知道了什么是皇家做派。日后很多年，有幸一睹使团风采的老人忆起当年，总不免提一句：“嘁，如今的排场叫什么排场，想当年文嘉公主殿下随使团出访金乌路过通州时……”，而旁人亦不免起哄，让他再讲讲那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文采风流。
眼看通州城近在眼前了，宋亦亭也收起平日满不在乎的神情，挺直了腰杆骑在马上，跟在仪仗后面亦步亦趋，不敢怠慢。通州护卫交接后，将一路护送使团至边界，然后由金乌接手防卫工作，宋亦亭着实感觉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虽然这一路比较顺畅，没出什么乱子，但心里那点子不安始终摆脱不掉，甚至愈演愈烈，一向洒脱不羁的宋亦亭快被自己给搞疯了。只有应对公主的时候，因心思都在防着公主提什么作怪的要求，心情反而放松了下来，想起公主今天提到集市，心里一紧，嘴角却忍不住露出笑意。
入得城来，各人少不得见礼复命，寒暄客套一番，待行馆内安静下来，几乎已是亥时。宋亦亭与通州通判说定，明日一早到府衙商议补给和护卫换防一事，揉着几乎已经笑僵的脸，宋亦亭刚伸了半个懒腰，就听小厮在门外报：“将军，公主殿下传召。”该来的还是来了。
候在行馆公主歇息的院外，宋亦亭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打发这个难缠的祖宗，看这个架势，也是不好糊弄过去。公主已经知道了缠着寺卿大人没用，自己这个副使，又负责防卫，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殿下请宋将军入内厅回话。”
呵，都不是宋副使，是宋将军了，再尊贵的殿下也知道求人的时候要说好话啊。
“给宋将军看座。”小殿下今日都不等如意传话了，一把声音还是清清脆脆，又带着点迫不及待。
“外臣不敢，外臣站着回话便是。”
“将军可知通州城夜市？”
“臣听闻，通州城为了方便四国互市，特许百姓每月逢五日开市营业到天明。”
“将军知道得还不少，那将军可知，今天是十五？”
饶是早有预感，听闻至此，宋亦亭周身还是起了一层毛毛汗。“臣，臣知道。”半个字不敢多说。
“宋亦亭！”
“臣，臣在。”
“本宫懒得跟你弯弯绕绕，现在本宫命你带我去夜市玩儿，不，是本宫带你去夜市玩儿。”
事后多年，宋亦亭回忆起通州夜市，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公主召见之前，就决定了无论公主提什么要求，自己都会应允她。通州是公主在南安驻跸的最后一个首府，东洲其余三国均实行宵禁，去到金乌之前，只有通州城，能看到南安特有的夜市了。五彩的花灯，映在公主眼睛里，世上再没有比那更美的眼睛，她的笑容，比花灯还灿烂，无忧无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宋亦亭也不曾忘记。南安都城人皆传言，宋宰辅家这位年轻有为的公子，因为钟情已经嫁到金乌的长公主，迟迟不肯娶妻。荒诞的是，这个传言不仅无损宋亦亭的名声，反而为他了赢得了情深义重的美誉，越发有几多名媛淑女愿意嫁入宋家，以期感化他。其实连宋亦亭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爱慕过文嘉公主，自启程，他一心一意守护公主，皆因他敬佩她，相处日久，公主从高高在上的小殿下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怜惜她，至于爱或不爱，对于帝王公侯家，不重要。
“宋将军，夜市真热闹。”
“是啊，通州距金乌，百新最近，好多图方便的商旅都在这里交易，就不用再长途奔波到其他地方了。”
“宋将军，如意去哪了？”
“她不是给你买芙蓉饼去了吗？那个师傅手艺好，大家都排队买呢，要等一会儿。我派人跟着她了，放心，你的如意丢不了。”
“宋将军……”
“殿下，此处人多，还是当心的好，臣唐突了。”说完，宋亦亭隔着衣袖牵住弼双的手腕，衣袖里脉搏突突地跳动，唐突，却也十分安心。
夜空中月光清朗，大地一片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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