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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蟊贼

    再过两日就要到达边境了,先遣信使带回了金乌的消息,平西道边军派一百骑兵二百步兵在两国边境恭候使团,平西道节度使将亲迎使团于第一座边关大镇安迎镇。

    这两日宋亦亭让队伍放慢了脚步,多点时间休整,以免达到金乌时过于疲累。是以今日日头尚未西斜,已经安营完毕,各人具已分头休息。这是为数不多不能在驿馆休息的夜晚,虽然驿馆只是几间房屋四面围墙,但若没有这几间房屋四面围墙,不安就多了几分,宋亦亭吩咐轮值守夜的护卫千万打起精神,不能有分毫放松。倒是弼双和如意,因为甚少有机会宿营,十分新鲜,甚至觉得结营扎寨比驻跸驿馆多了几分野趣,好像更开心了。驻地营火在月光下跳动,人影也随着活泼了几分,弼双看得心痒痒的,跟如意商量能不能绕着营地走走。在车上坐了一天,确实应该活动活动筋骨,如意略略思索就同意了。点了四个随身侍女,并四个近卫,又让人通传阿木远远跟着,这才跟弼双出了营帐。

    弼双也没什么打算,信步在营地走着,空气虽然寒凉干燥,始终比闷在车驾或者营帐里舒爽得多,今晚是个晴朗天气,明月半弯高悬,星星稀疏地分布在天幕间。带着这许多侍从,很难不被人发现,弼双所到之处,见者无不慌张地躬身行礼,所幸夜幕掩饰下,远处的人群并未被惊扰到。饶是如此,不一会儿工夫,宋亦亭还是出现在了弼双面前。

    “殿下可是要去哪里?”

    “没,没有,白天车里憋闷,这会儿随便走走。”自从给了宋亦亭那袋姜糖,弼双亦深悔自己冒失,再见到他颇不自在。

    “那臣随侍殿下走走吧。”

    “你去忙吧,事务繁多……”

    “臣的事务就是保护殿下安全。”宋亦亭口气不容置疑。

    弼双便不再坚持,伴着宋亦亭走了起来,如意押后两步,以免听到二人谈话,其余随侍亦跟在如意身后。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或忙碌或休息,二人慢慢走向营地边缘,被刻意压低的嘈杂声越发听不真切,二人沉默不语,各怀心事。似是突然想起,弼双望向宋亦亭,问道:“宋将军,能问你一件私事吗?”

    “私事?”宋亦亭诧异不已。

    “嗯,私事。”弼双毫不犹豫。

    “殿下,但问,但问无妨。”惊诧过后宋亦亭心脏狂跳不已,甚至还带了一丝期待。

    “宋将军昔日在都城,与人纠纷,闹到大理寺去那一桩,所为何事?”

    “殿下问这个?”

    “不然呢?你以为我要问你什么?”

    “殿下何以对这事感兴趣?”宋亦亭松了一口气,又感觉一丝失落。

    “啰嗦,闲聊嘛。”

    “呃,臣,臣惭愧。”宋亦亭小心斟酌应该怎么讲这个故事才不太孟浪,“当日,臣于闹市中见兵部给事中周烈家公子与布衣口角,以为是周家仗着刚封了一位郡主,得势欺人,于是出言相劝……”

    “出言?怕是也出手了吧?”弼双揶揄道。

    宋亦亭被她逗笑,“就,可能言语间,也动了手吧。总之就一片混乱,最后不得不到大理寺裁决。再后来殿下都知道了吧?”

    “宋将军被禁足的事吗?”弼双不肯饶人,盯着宋亦亭。

    宋亦亭大囧,“殿下就是想知道这件事吗?”

    “是呢,”弼双突然正色道,“传言宋宰辅家公子十分荒唐,只说当街闹事,却不曾说过所为何事。只究其然,不究其所以然,才真荒唐得紧。”

    见弼双为自己抱不平,宋亦亭欣慰地笑笑,便不再做声。二人迎向月光,清风在耳畔呼呼作响,隐隐听得远处河水轻击河岸的声音,营地人语只做模糊不清,竟觉十分美好安逸,没人愿意打破此刻的沉默。

    突然,身后营地传来一阵嘈杂,众人回身只见营地四周皆有火光窜起,间或听得刀兵出鞘的嘡啷声和人语高喊。

    “不好!”宋亦亭心里暗叫,来不及懊悔,他拉起弼双的手,欲冲回营地,却见四周窜出几条人影,堪堪将他们围住。“混账东西!”顾不得弼双在一旁,宋亦亭叫骂道。四名侍卫立刻将女眷围在中心,抽刀面对来人。营地里的人一半在救火一半应对零星蟊贼袭扰,一时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看不清来人几何,手持何等兵器暗器,意欲何为,宋亦亭亦不敢放声高呼。

    “南安陛下城卫军中郎将在此,何人造次?”稍定了定神,宋亦亭出言厉喝。

    “呵呵呵呵呵……”来人为首一人阴恻恻地笑,却不答话。

    恍惚间点清来人约十条黑影,具着夜行衣,戴面罩,身形普通,气场普通,简直毫无特点,宋亦亭实在想不出什么人如此大胆在南安境内袭扰使团。

    “敢问足下,意欲何为?”见来人不应声,亦不动作,宋亦亭再次出言相问,边牵制对方注意力,边盘算应如何解围。他将弼双挡在身后,一手扶住剑柄,一手紧紧拉住弼双,手心已经沁出汗来。若硬冲突围,宋亦亭有把握带着弼双冲回营地,但一则未知营地情况如何,二则不能保证弼双万全,更顾不上其他女眷,正在犹疑间,来人突然开口:“公主殿下金安。”语音拿腔捏调,一听就知是故意变声掩饰,听得人十分难受。宋亦亭的头“哄”地一下炸了,来人毫不避讳知晓使团身份,更表明了是冲着公主殿下来的,必然准备充分。不能再犹豫了,趁对方来人未稳,出其不意或许还能有胜算。宋亦亭抽剑挥向为首发声那人,四个护卫立刻会意,依旧将女眷们围在内侧,保持队形向那人所在方位移动。来人见宋亦亭发难,亦立刻以呼哨唤帮手上前,刀兵相接之下,护卫再维持不住队形,只能放弃其他人,呈箭簇状拼命护住宋亦亭和弼双二人。听得如意等人惊呼,弼双回头去拉如意,一顿之下拖慢了宋亦亭身形,本来刺出的一剑被那人堪堪躲过,随即反手攻出一招,宋亦亭硬生生刹住脚步,却躲不过那人剑锋,“刺啦”一声,箭袖被劈开,小臂上鲜血随即弥漫开。宋亦亭顾不得疼痛,右手仍持剑,左手将弼双强拉近自己,然后紧紧箍住她肩膀,喝到:“靠着我!半步别离开!”弼双神识一片空白,听得这句话,本能伸出双手紧紧抓在宋亦亭肩头,整个人贴进他怀里,瑟瑟发抖。

    “呵呵呵呵呵”,来人十分得意,却不再开口,只以呼哨指挥同伴攻击护卫,似是怕伤到弼双从而亦不敢贸然再向宋亦亭挥刀。

    “全一,你个混账东西,官爷不曾为难你,你却来这恩将仇报?!”宋亦亭陡然爆喝。

    全体来人身形一滞,为首者似是不能相信一般,犹疑须臾,开口问道:“敢问官爷,如何认出小人?”此时亦不再装腔作势,掩饰变声,不是那行脚小贩全一又是谁?!

    宋亦亭眼里冒火,怒不可遏,他既恼自己明明怀疑了全一却不曾对他动手,又恼这伙人实在伪装得太好,更怕此刻敌众我寡,公主被这伙歹人掳去。只得强压怒火,冷静思量如何拖延时间,待营地内大批人马发现这边的情形。

    “想知道自己马脚露在哪了?”宋亦亭冷冷地问。

    “还请大人赐教。”全一恭恭敬敬应道,仿佛还是那个本本分分的行脚小贩。

    “哼,自作聪明,”宋亦亭冷哼不屑道,“斥候一路跟着你们,你跟你的同伙虽然都是南安口音,但是言语多了就有发音夹杂北地胡音,你自己,平时看不出,但路走多了,右脚微跛。最要命的破绽,”宋亦亭顿了一顿,“自那日命你们留在原地十二个时辰再启程,斥候就再也追踪不到你们的行踪了。”说到此处,宋亦亭深悔自己大意,明知被那队商人行踪诡异,自己居然带着公主离开了营地范围。

    “呵呵,宋将军好指教,小人多谢了。不过,宋将军拖延时间似乎也不太奏效,呵呵呵呵呵……”全一狂妄至极,明知宋亦亭的策略,居然还故意上钩,可见他跟同伙一应安排妥当,十拿九稳。宋亦亭只觉手脚冰冷,心下一片苍凉,今日怕是要拼上性命,方可为公主博得一线生机。他决绝地挽起剑势,左手轻抚弼双后背,歪头靠了靠弼双额头,“殿下放心,臣今日定尽忠于此。”

    此刻弼双靠在宋亦亭怀里,头埋在他颈间,只做害怕不敢张望的样子,只有宋亦亭听到,她靠近自己耳边,轻吐二字:“阿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