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雾浓

    晨昏交替时，视线十分不好，偏此刻又起了薄雾，越发连近前的什物都难以辨清。夕阳的余晖尚在，绯红色落霞光朦朦胧胧罩在薄雾上，让宋亦亭产生片刻不真实的感觉，似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他随即提醒自己不得分心，不得大意，若果真来者不善，须臾间的大意即可酿成大祸。

    鉴于对方只有十个人，此地地势又甚是平坦，难以隐藏帮手，亦是担心对方用调虎离山之计奇袭使团队伍，是以宋亦亭将大部分人手留给侍卫长，只带了十五轻骑，慢慢靠近；商队似乎在休整起炊，隐隐有人语交谈，听不十分真切。宋亦亭等人在半里路开外下马，无声无息靠近这队商队，待能看清对方身影轮廓时，宋亦亭举手示意队伍停下脚步，随即伸手并拢两指，向右轻点两下，再向左轻点两下，随从会意，即刻分为三组，五人一组分别从左右包抄，并一组人跟着宋亦亭从正面接近商队。

    宋亦亭和随从五人将脚步放至最轻，呼吸也不由得略略屏住，靠得足够近了，发现商队装备完全是普通商队的模样，并未有刀兵放置近身，也并未有人警觉有人靠近，搭帐篷的搭帐篷，起炉灶的起炉灶，闲聊的闲聊。约莫着左右包抄的小组已经到位，宋亦亭轻咳一声，“咳”，恍然间薄雾中传出人声，似是将商队的人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向宋亦亭的方位张望，并未有人本能跳起，或者抽出藏身的武器，这队人中似乎没有练家子，让宋亦亭稍稍放心。

    “我说，你们这队人马不是到通州的吗？怎地又遇上了？”宋亦亭闲闲从薄雾中现身，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位是？嗐，小人跟官爷请安。”搭话的正是此前在驿站打过交道的全一。

    见宋亦亭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全一浑身不自在，嚅嚅辩解道：“小人和伙伴在通州卖了布匹和棉絮，听得坊市间闲话说金乌秋狩大典即将举行，长阳城里一定有很多各国的好货品，不如索性再去趟长阳，运气好贩得一笔好买卖的话，今年就不用再出门了……”

    宋亦亭脸上还是笑着，目光却越发冷酷，行脚小贩全一何时见过这等场面，膝下一软，跪在当场，说话已是带了哭腔：“官爷息怒，小人不知何事得罪了官爷，万望海涵，小人就是个行脚的粗人，官爷……饶了小人吧！”说话倒是一股子南安口音，像是个行脚见过点世面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样子，宋亦亭有点为难了，这队人没做任何过分的事情，总不能枉害无辜，但他们从芜州跟到通州又似乎要继续跟到长阳城，实在恼人。

    “官爷饶了你可以，明日使团启程，你们在此等足十二个时辰再动身。若再让我看见你们靠得这么近，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宋亦亭冷冷地警告。“嘡啷！”一声，宋亦亭抽出随身佩剑，随即又“唰”地收回剑鞘，包抄的小队人马听得信号，快速回撤，跟宋亦亭等人汇合，随即上马离去。留得全一几乎瘫倒在地，其他人亦两股战战，呆在当场。

    回到驻地，宋亦亭将经过禀报给周祥光，并告知如果再遇到这个商队自己作何打算，周祥光颔首应允，道：“宋将军考虑周详，我南安以货通天下立国，虽只是商旅小贩，亦不可以天子威而废民生。只是此地已接近边境，到达金乌之前，尚有边民部落的世居地要通过，亦不可大意。宋将军一路辛苦，老夫看在眼里，外松内紧，一刻不得安歇。是以防卫一事，老夫尽托付给宋将军了。”

    “属下惭愧，属下定不负寺卿大人所托！”

    犹豫了半晌，宋亦亭还是走到公主车驾边，轻唤：“如意姐姐，殿下歇息了吗？”

    “尚未，宋将军未归，殿下放心不下。”

    宋亦亭嘴角弯了弯，“殿下，臣已查明那不过是一队普通的商队，还请殿下安心。”

    “真的吗？没骗我？”弼双的声音传出来，随即车驾内一阵扑腾。

    “臣不敢，殿下安心。”

    “可是你走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吓人。”幔帘被掀开，弼双伸出小脑袋歪头看着宋亦亭，似乎是要从他脸上探究出撒谎的痕迹。北方秋日里温差大，此刻已经入夜，如意怕弼双着凉，特意给她戴了风帽，红色的帽子周围镶了一圈锦貂毛，把她的小脸衬得越发只有巴掌大，但弼双是个小圆脸，月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绒绒的风帽下似乎还藏了个小月亮，她冲宋亦亭笑了一下，月光的清晖也似乎更盛了。

    “臣是个粗人，吓着殿下了。”宋亦亭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

    “真的没事，就早点歇着吧，我看你一天像个箭铉一样绷着，当心没到长阳城给自己绷断了。”

    “是，臣遵命。”宋亦亭失笑，真是好话不会好好说。

    “等等。”弼双折回车驾内，须臾间又探出半个身子，手里多了小小锦袋。“这冬瓜姜糖给你。”

    宋亦亭前趋一步接过来，“谢殿下。”，不敢望向对面那双翦水秋瞳，垂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