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触动
“穷寇莫追，止步。”苏平声音略有嘶哑：“马上返回战场。救治幸存的兄弟们”
天色已经黄昏，残阳照耀之下，天边的云彩犹如火烧一般，铺洒着最后的金色余晖。经过激烈血战的幸存者，肾上腺素的作用正慢慢褪去。看着满是尸体的战场，所有人都从兴奋的状态，渐渐沉默。
“抓紧时间，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兄弟。”苏平顾不得左臂的伤口，冷静的下令：“割下所有匈奴人的首级，收集好所有战利品。”
虽然知道大家伙都是战场老兵，但苏平还是补充了一句：“注意安全，小心匈奴人装死。”
一部分士兵翻身下马，另一部分士兵仍在马背上保持警戒。多年的战场搏杀生涯，早就使得团队有着极高的默契和配合。
看着士兵麻利的打扫战场，负责割首的，负责补刀的，负责汇聚马匹的，负责搜寻伤员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苏平内心也十分触动，交战虽然仅有短短的一刻钟，但在激烈的生死搏杀中，两百步的交锋阵地，洒满了人与马的鲜血，形成一道狭长刺目的血线，上面铺满了残肢断臂，血肉尸骨，破甲断兵，一片森然。
战争的残酷，一下子使得苏平有所割裂。生在新中国，新世纪的他，享受着和平安稳的生活，即使在生活最困难的时候，也从未体验过像这样刀尖舔血的生活。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有一丝虚幻的不真切感，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层疏离与隔阂。
“队率，没有发现活着的兄弟了。”仅剩的一个什长张河回禀：“全队还剩十八个兄弟，个个带伤。当中还有一个重伤员，肚子被剖开了，伤了腑脏，也活不了了。”
苏平沉默，来到这个重伤员身前，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苏平怔怔望着他，有些出神。
他叫李根，是队伍里最小的兵。今年还没过19岁的生辰，却已经是一个两年军龄的老兵了。
两年前参军的时候，当时还是什长的赵恒，看他骑术精湛，特意将他招进了队伍。
他还有一个小名，叫狗子。这是个贱名，在古代，人们常给小儿取贱名，为的就是小儿能顺利平安长大。队伍中所有人从来不叫他大名，都叫他的小名，大家想依靠这个迷信的说法，能保佑着他平安。
可是，在后世刚刚成年的年纪，狗子还没来的及享受生活的美好，还没有给家族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就要死在这漫无边际的草原上了。
在苏平还在出神的时候，李根已经醒转。
“队率，我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李根痛苦出声。
苏平一下回神，蹲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粗糙不堪，布满了伤痕与老茧。
苏平舔了一下嘴唇，喉咙竟有些干涩：“狗子，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李根却笑了：“我除了杀匈奴人，没别的心愿啦。对了，队率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投军吗？”
没等苏平回答，李根继续说道：“我十七岁那年，匈奴寇边，我们村一日被屠。我藏在大树上侥幸逃得一命，爹娘，弟弟妹妹都死在匈奴人刀下。将他们安葬后，我就立誓要杀尽匈奴人。”
李根语气渐高：“这两年，我跟着队率，杀了五个匈奴人，也算给爹娘弟妹报了仇，没什么遗憾的了。”突然脸色红润起来，紧握住苏平的手：“队率，不奢求带我的全尸回去，请你割下我的头发，带回我的家乡，与我的家人......。”
话还没说完，李根就死了。死的时候面带笑容，不知道是因为生理上的太过疼痛导致感官失调，还是狗子看到了父母亲人。苏平鼻头一酸，知道狗子是想叶落归根，与家人合葬，心中祝愿狗子在地府可以与一家人团聚。
割下狗子的一缕头发，拿起他的身份木牌。苏平渐渐理解了赵恒，赵恒也不是凶残无情，嗜杀成性之辈。也认清了这个时代，农耕文明不想被游牧文明欺负，就要有人站出来，用血肉保护身后想要保护的人。哪怕，这些人，他们此生素未谋面。
站起身时，苏平脸色已经平静下来。作为队伍的统领，在战场之上，不能表现出任何软弱、哭泣等负面情绪。
只剩下十七人了。
为了队伍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苏平清楚的知道，他一定要冷硬冷酷，果断果决。
“张河。”苏平出声。
“属下在。”
“战况汇报。”
“此战折损十八人，全队还剩十七人。队率一名，什长一名，伍长四人，士卒十一人。自五原郡至此，全队历经五战，杀敌割首六十有八。现有战马一百三十三匹，所携粮草可供三日所需。”
“匀出十八匹战马，背着兄弟们，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苏平一眼一眼看着仅剩的每一位士兵，平静的语气下，仿佛有着熔岩即将喷涌而出：“我，赵恒，代郡且如（今内蒙兴和县）人。元光五年，匈奴入侵代郡，烧杀抢掠，我的家人因此而死。元光六年，我参了军，成为卫青将军军中一名小卒。
五年中，我参加三次汉匈作战，零星的战斗不计其数，受伤濒死的次数已经多得数不过来。军中勋策记载我斩首二十三，俘敌十四，累功领队率之职，爵升公大夫。朝廷赏田9亩、地9宅，赐钱五万。
诸位随我征战多年，都已积功累爵，获得恩赏。若是只为富贵，大家早可退出军伍，回乡娶妻生子，安享天伦。
兄弟们，我知大家都是边塞出身。投军除了建功立业，出人头地以外，更是为了保护亲人，保卫家乡。可是汉匈百年血仇，匈奴一日不灭，我等乡梓便无一日安宁。
如今，卫青将军即将功伐高阙，只要功成，边境就会获得难得的短暂安宁，乡亲们就不用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这是最后的紧要关头，哪怕今日虽死，也不可让任何匈奴游骑越过防线，惊动右贤王部。诸位，振奋精神，握紧刀剑，随我再做巡弋。”
苏平说完，也不看众人是何态度，一个翻身，利落上马。静听着身后传来一阵阵士卒上马产生的兵甲摩擦之声，十七人的队伍，有着万军的气魄。无声的队伍里，弥漫着肃杀金戈之气。
苏平知道，这支小队，自此有了信念，有了军魂。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掩没在地平线下。
夜色降临了。
天色已经黄昏，残阳照耀之下，天边的云彩犹如火烧一般，铺洒着最后的金色余晖。经过激烈血战的幸存者，肾上腺素的作用正慢慢褪去。看着满是尸体的战场，所有人都从兴奋的状态，渐渐沉默。
“抓紧时间，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兄弟。”苏平顾不得左臂的伤口，冷静的下令：“割下所有匈奴人的首级，收集好所有战利品。”
虽然知道大家伙都是战场老兵，但苏平还是补充了一句：“注意安全，小心匈奴人装死。”
一部分士兵翻身下马，另一部分士兵仍在马背上保持警戒。多年的战场搏杀生涯，早就使得团队有着极高的默契和配合。
看着士兵麻利的打扫战场，负责割首的，负责补刀的，负责汇聚马匹的，负责搜寻伤员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苏平内心也十分触动，交战虽然仅有短短的一刻钟，但在激烈的生死搏杀中，两百步的交锋阵地，洒满了人与马的鲜血，形成一道狭长刺目的血线，上面铺满了残肢断臂，血肉尸骨，破甲断兵，一片森然。
战争的残酷，一下子使得苏平有所割裂。生在新中国，新世纪的他，享受着和平安稳的生活，即使在生活最困难的时候，也从未体验过像这样刀尖舔血的生活。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有一丝虚幻的不真切感，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层疏离与隔阂。
“队率，没有发现活着的兄弟了。”仅剩的一个什长张河回禀：“全队还剩十八个兄弟，个个带伤。当中还有一个重伤员，肚子被剖开了，伤了腑脏，也活不了了。”
苏平沉默，来到这个重伤员身前，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苏平怔怔望着他，有些出神。
他叫李根，是队伍里最小的兵。今年还没过19岁的生辰，却已经是一个两年军龄的老兵了。
两年前参军的时候，当时还是什长的赵恒，看他骑术精湛，特意将他招进了队伍。
他还有一个小名，叫狗子。这是个贱名，在古代，人们常给小儿取贱名，为的就是小儿能顺利平安长大。队伍中所有人从来不叫他大名，都叫他的小名，大家想依靠这个迷信的说法，能保佑着他平安。
可是，在后世刚刚成年的年纪，狗子还没来的及享受生活的美好，还没有给家族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就要死在这漫无边际的草原上了。
在苏平还在出神的时候，李根已经醒转。
“队率，我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李根痛苦出声。
苏平一下回神，蹲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粗糙不堪，布满了伤痕与老茧。
苏平舔了一下嘴唇，喉咙竟有些干涩：“狗子，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李根却笑了：“我除了杀匈奴人，没别的心愿啦。对了，队率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投军吗？”
没等苏平回答，李根继续说道：“我十七岁那年，匈奴寇边，我们村一日被屠。我藏在大树上侥幸逃得一命，爹娘，弟弟妹妹都死在匈奴人刀下。将他们安葬后，我就立誓要杀尽匈奴人。”
李根语气渐高：“这两年，我跟着队率，杀了五个匈奴人，也算给爹娘弟妹报了仇，没什么遗憾的了。”突然脸色红润起来，紧握住苏平的手：“队率，不奢求带我的全尸回去，请你割下我的头发，带回我的家乡，与我的家人......。”
话还没说完，李根就死了。死的时候面带笑容，不知道是因为生理上的太过疼痛导致感官失调，还是狗子看到了父母亲人。苏平鼻头一酸，知道狗子是想叶落归根，与家人合葬，心中祝愿狗子在地府可以与一家人团聚。
割下狗子的一缕头发，拿起他的身份木牌。苏平渐渐理解了赵恒，赵恒也不是凶残无情，嗜杀成性之辈。也认清了这个时代，农耕文明不想被游牧文明欺负，就要有人站出来，用血肉保护身后想要保护的人。哪怕，这些人，他们此生素未谋面。
站起身时，苏平脸色已经平静下来。作为队伍的统领，在战场之上，不能表现出任何软弱、哭泣等负面情绪。
只剩下十七人了。
为了队伍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苏平清楚的知道，他一定要冷硬冷酷，果断果决。
“张河。”苏平出声。
“属下在。”
“战况汇报。”
“此战折损十八人，全队还剩十七人。队率一名，什长一名，伍长四人，士卒十一人。自五原郡至此，全队历经五战，杀敌割首六十有八。现有战马一百三十三匹，所携粮草可供三日所需。”
“匀出十八匹战马，背着兄弟们，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苏平一眼一眼看着仅剩的每一位士兵，平静的语气下，仿佛有着熔岩即将喷涌而出：“我，赵恒，代郡且如（今内蒙兴和县）人。元光五年，匈奴入侵代郡，烧杀抢掠，我的家人因此而死。元光六年，我参了军，成为卫青将军军中一名小卒。
五年中，我参加三次汉匈作战，零星的战斗不计其数，受伤濒死的次数已经多得数不过来。军中勋策记载我斩首二十三，俘敌十四，累功领队率之职，爵升公大夫。朝廷赏田9亩、地9宅，赐钱五万。
诸位随我征战多年，都已积功累爵，获得恩赏。若是只为富贵，大家早可退出军伍，回乡娶妻生子，安享天伦。
兄弟们，我知大家都是边塞出身。投军除了建功立业，出人头地以外，更是为了保护亲人，保卫家乡。可是汉匈百年血仇，匈奴一日不灭，我等乡梓便无一日安宁。
如今，卫青将军即将功伐高阙，只要功成，边境就会获得难得的短暂安宁，乡亲们就不用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这是最后的紧要关头，哪怕今日虽死，也不可让任何匈奴游骑越过防线，惊动右贤王部。诸位，振奋精神，握紧刀剑，随我再做巡弋。”
苏平说完，也不看众人是何态度，一个翻身，利落上马。静听着身后传来一阵阵士卒上马产生的兵甲摩擦之声，十七人的队伍，有着万军的气魄。无声的队伍里，弥漫着肃杀金戈之气。
苏平知道，这支小队，自此有了信念，有了军魂。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掩没在地平线下。
夜色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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