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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赵穹的眼中景象变化万千,竟然在开车时走神,他的目光在前方发散,许多景物于记忆之中的重合,所见是感慨,所感是真实。景物交互的速度无疑是极快的,但即使将车前的挡风玻璃打开,任由强风侵蚀而来也无法重合过往,这时的他不会质疑过往的感受,但对于没有头绪的追逐十分头疼。

    自动驾驶的车流也是城市规划的一部分,城市内的智能统一调控交通运作,车辆都成了电路板上一个单元,服从调令。在看到周围整齐行进如流水顺滑的车辆明确地改道转向又混入其他潮流时。李四方找到归属感,这份归属感,他很好的概括起来,责任、服从、福利、持续运转、进展速度与人契合。

    “哦,抱歉,走神了。”赵穹碰上一层思维与现实的壁垒立刻醒了过来,捂着头把眼前的情形输入脑中,得到数据反馈,渐渐恢复正常接收和处理信息的能力。

    “你很熟悉这附近?我看你的走神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回忆。”

    “啊,是的,很熟悉。不过这里也在变化,我很久没有来过了。”

    原来那家旅馆已经被一家便利店取代,上层则是民用居住房,老板也早不是当时的夫妇。赵穹在隔壁找到一家旅馆,这一家比他记忆中的旅馆风格更加鲜明,环境也更好。

    “现在这个时间段…应该快了,我们直接去目的地。”

    地下擂台选址改过好几次,但赵穹猜测现在它应该又搬回原址,在过往的每一次搬家,都意味着一次衰弱,也基本能反应出当时普通人的生活状态。现在,赵穹在场馆外面就已经听到里面喧嚣声,他知道一切都回来了。至少在短期没人能阻挡这个失态的醉汉的歪倒。

    李四方也敏锐地观察到这里的异常。场馆外面是一个重叠垒高的圆形厂房,第二、三层显然是后来增建的,圆顶上厚实的铁块如同稻草堆叠,不少铁块有一定变形,形成了一个空隙很多的房顶。因为在这个建筑的脚下,难得一览全局,他还无法评判这个建筑的优劣,但使用看起来废旧的铁块堆出一个房顶的做法很有艺术感。

    “这里是做什么的?”

    “百闻不如一见。”观众进入会场只能通过建筑外搭建起来的钢制旋梯。鞋底踩在梯面会发出吹响,但这座梯子显然最近更换过,不至于让人担心会倒塌。

    整个建筑的入口只有三个,都是小门,赵穹记得以前看过排队入场的人列围绕厂房转出几个圈的情景,就像古代攻城的一方蚁附上城墙。

    经过一个厚度显然超出寻常厂房墙面的通道,李四方闻到一股特异的香味,他的视觉用片刻适应了内部空间的光线,放眼便看到大半个会场。

    这里已有数百人分散在会场内,李四方看到一些寻常不能看到的表情,这些表情是演员难以复刻的真实的情绪堆砌在脸上必然形成的表现。有许多人与他对视,在他尽快移开目光后依然把尖利的目光辐射在他脸上。这里的很多人都剥离了礼的外衣,用放任自我的方式缓解内心激烈的压抑。李四方以为不应该给任何人定性,但如是他现在不给这里的人与自己区分开一个界限,他就会自然地融入到其中。

    “灰色地带?地下擂台?”他看到擂台上贴身肉搏的两人,这场搏斗显然以其中一方死亡为目的。他们的攻击方式没有规则制约,每一次都尽量去攻击对方的要害,活剥出道德下面血淋淋的肉和骨。

    “其实我来之前也只是猜测这里重新开始了。这不可能是长久的买卖,完全是由观众决定生死的,没有人需要它的时候,它就会很快消失,找不到任何一个标志性事件。”

    李四方点头,但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理解赵穹叙述时眼神流露出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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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擂台上的生死很简单,赵穹也默认了这种观念,他觉得父亲赵传物应该更加清楚。甚至他已经料想会有一天,父亲也会死在擂台上,而这将有一个很自然的过程。

    赵传物在擂台上表现出一种让他钦佩的气度,他壮实有力并且有着老练猎人的冷静和狡诈,从容不迫地把对手引诱进陷阱,或者用精湛的表演消耗对方的力量,再用最轻松的方式取得胜利。

    与擂台上的对手相比,赵传物不仅是依赖力量和本能进行防御和进攻,他无时无刻不在使用自己的大脑,并且不比本能慢一点。赵穹在比赛开始时就有一种感觉,他的父亲要比对手强得多,胜利是轻而易举的事。

    事实也如此,赵传物轻松获得胜利后走下擂台。赵穹快步靠近,肩膀上一只手掌按下,他疑惑地回头,李费玻正看着他。

    “最近不要去触你老子的霉头,他心情不好,如果看到他做出格的事,马上来找我。”

    “知道了。”

    赵传物主动减少了自己的比赛场次,更多的时间放在了训练室内。赵穹感觉父亲更加沉默了,但他遵从李费玻的建议,尽量不表露自己的疑惑。

    在擂台上他依然能看到意气飞扬的父亲。

    擂台上多出了一道身影,而且是一个女人,她的出现引起了观众席上的喧闹。她拥有不错的实力,似乎是从另一个地下擂台来的。

    赵穹后来了解到,原来这个女人来自一个在当时已经倒闭的地下擂台场馆,并且是该场馆的王牌选手。

    很多人期待赵传物与这个叫郭伽的女人对上。郭伽已经让占据场馆大多数的男观众积攒了相当的不满,在她上场后,立刻就能听到大声的污言秽语和淫笑。

    这时,赵传物还在不断减少自己上场的次数,他几乎一个星期才在擂台上露面一次。

    赵穹的一日三餐除了午餐在学校,其他都在旅馆,旅馆的老板娘还有一个孩子,但她尽量把两个孩子分开。赵穹在时,就让对方回避,长期以来积累了她的儿子的不满。现在的饭桌上气氛不比平常。

    更加不平常的是,赵传物在这个时间回来了,他与平时没有不同,但赵穹在看到他时有些许紧张。

    “赵哥来了,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

    “那就一起吃点?粗茶淡饭,不过也能喂饱肚子。”老板娘进里房去拿碗筷,赵传物在赵穹身边坐下。

    “学校里合适吗?”赵传物主动问道。

    以往这类问题都由赵穹主动讲述,通常都会一语带过。

    “很好,没有人打扰我。”

    “没有交朋友?”

    “交不到朋友。”

    老板也是个沉默寡闻的男人,他给赵穹倒了一杯啤酒,两人碰杯之后一口饮尽。

    “因为你太聪明,也太自以为是了。顺着对方的想法说法才能交到朋友。”

    “是的。”

    “运气好的话,你迟早会碰到类似你的人。到时候你主动一些就能跟他成为朋友。”

    “好”

    赵传物吃东西的速度均衡同时很快,赵穹囫囵对付也跟不上他,他吃完之后从旅馆买了一箱啤酒,走之前他让赵穹今天晚上去训练室。

    赵穹迅速解决掉碗里的米饭,然后快步追出去,他在街道上追上了父亲的背影,走到赵传物身边,但没有开口。赵传物也没有说话,两人不只是没有话题,更像是很多话不用说双方就都明白,因此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训练室里除了锻炼器材、机器木桩、在门口旁的角落还堆积着很多书。赵传物进门后就指着书说:“你看看有什么是你需要的。”

    赵穹站在书堆前翻阅,这里的书籍涵盖方面很广,并且是一些专业度很高的书,选择方向趋向理论科学。因为被书籍的内容吸引,他很自然地坐下,用尽量舒服的姿势,飞快地翻动,粗略地浏览。

    赵传物则在一边,使用器材进行锻炼,断续发出器物间碰撞的闷响。赵穹偶尔抬头看到父亲或在运动,或坐在一边,急促喘息的同时目光发散又聚集,一轮轮地反复。

    脸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流尽后,他再度起身,把自己压在沉重的杠铃下,用肩膀拉扯器材,直到机构被挡在机架末端。

    在这个过程中赵穹逐渐从父亲身上捕捉到疲态,后者像一根坚韧的弹簧,被拉伸压缩反复间发出吱呀的细声,而在弹簧的两头都是钢铁组成的巨兽。

    ----

    比赛还没有开始,目前在擂台上的都是一些把希望寄托在赌斗上的狂徒。他们之间的仇恨、恩怨要远比选手多得多,搏斗上牵扯了数不清的利益相关。场馆内也允许这类人给他们增加业绩。

    擂台之下的观众还没有形成阵势,人不多的时候,大家都还克制。

    “他死了?”李四方望着擂台上倒地的男人,不需要屏幕放大,也能想象这个人的惨状,裁判在近距离看过之后就转身下台。无声地宣判一个人的死亡,这里的人也忌讳提到那个字,除非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既然是地下擂台,他们是怎么处理死者的?政府难道不会调查过来?”

    “上台就签订了‘生死状’,这份生死状需要包括他们的遗书、对家属的暗示、以及一个很难找到逻辑矛盾的死亡过程。绕开检查的方式很多。再者,几乎不会有人为他们调查死因。会上擂台的人都不是正常人。哦,除了肯定会被观众骂下去的正常比斗。”

    比赛开始了。

    比赛场的四周用空气墙隔断,依然有人往台上投掷杂物,但都会被墙反弹,然后在台上演变成一场打斗,电磁屏障的出现,减少了世界上可能发生的大部分意外,但无法抑制人诡谲的想法。

    还能在空气墙上看到一处简单但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景象,参与赌博的观众把钱丢进一个螺旋风口,已经少见的纸币在空气中舞着旋风汇入钱仓。

    比起看拳手的表现,李四方的注意力更多在观众身上,这里是人文学科研究者的天堂,能看到各种各样的行为和心理。并且确实有哲学家从这类似的场合获得启发或总结规律。

    “全都是新面孔。”赵穹喃喃。不管是观众台还是擂台上,他都没有找到熟人,他难免会去想当时的那些人都去哪了?死了或者换了另一个活法。但没有任何依据证明猜想。

    擂台上又换了一对拳手,其中一个男人,他穿着军绿色的弹性束带裤,脸上已经有很深的皱纹。赵穹的一段记忆被触动,同时那个男人上台之后就把视线放在观众台上,他很快就找到了赵穹的位置,还对赵穹招手。

    赵穹因为这个动作而取得了更加清晰的记忆。

    “福内积,他还在擂台上?!”赵穹立刻激动起来,他就像一个买彩票很多年的普通中年人,某一天大概是心灰意冷了选择了放弃。之后过了很多年,因为某个一时兴起,他从彩票馆经过,打开了最近的中奖号码记录,他看到了一串已经有些生涩的数字串。在嘴里默念这串数字之后,他把过往的经历一段一段捡起来,许多快要遗忘的想法跟随这串生疏的数字翻动涟漪。

    赵穹克制住回忆和自然但连续不断的联想。“他知道什么”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冒出来后就片刻不能安生。

    “那是我的熟人,显然他还记得我,关于你的概率云的猜想,我想他也意识到了。不只是他,地下擂台上有很多人都亲身经历过,但他们无法联想到这背后存在某种具备意识的力量在影响他们。多数人都把问题归结在自己身上。”赵穹双眼瞪大,情绪随之满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