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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人心叵测

    楚慕瑾行至柳叶山庄膳房之时,日已当空,各家丫鬟皆已取了午膳,如流水般纷纷离去,只余莲花仍伫立于门前,眼巴巴地盼望着里面的人能够早些离去。膳房与偏院,一西一东,虽相距不远,但在这柳叶山庄中,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楚慕瑾心知,从此头至那头,即便是脚程快的人,也得费上半个时辰的光景。

    他望着莲花那焦急而又期待的模样,心中不禁一阵唏嘘,莲花是母亲的贴身丫鬟,按照山庄里的品级,好歹也比膳房的厨娘们高些,却没成想连取饭食此等小事,都被如此这般冷落,可想而知母亲在柳叶山庄的地位,越发不受待见,他不得不尽快想法子将母亲安置妥当。

    膳房的管事厨娘,是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妇女,她头缠布巾,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让手下的人干的利索一点,同时也用余光瞅了眼莲花,指桑骂槐道“诶诶诶,我说啊,有的人呢,就喜欢占着茅坑不拉屎,借着亲戚的身份在山庄里招摇,其实,不过是个不知检点的败德玩意,还想着要主子的待遇,咱们可悠着点啊,不然到时候膳房结算起来,超了预支,可不得扣我们的饷银。”

    厨娘们与小厮们三五成群,各自忙碌着手中的活计,不敢有丝毫懈怠。她们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操作着,生怕发出任何声响,也怕被管事厨娘扣去所剩无几的饷银。她们的眼神不时地飘向门外,落在莲花身上,带着几分焦虑。

    莲花站在门口,抬起的脚悬在半空中,犹豫不决。她望着门内忙碌的众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感,她是来取饭食的,怎么感觉自己和要饭的一样。

    就在这时,一名厨娘悄悄地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进来。莲花见状,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厨娘的意思。她轻轻地收回脚步,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厨娘们与小厮们继续忙碌着,他们的动作越发小心,生怕引起管事厨娘的注意。而莲花也站在门口,默默地等着合适的时机,再入膳房。

    楚慕瑾眼见莲花憋屈的快要哭出来,心头顿时怒火中烧,几欲忘却低调行事的初衷,他卷起衣袖,脑子发热的欲闯入膳房之内和管事厨娘理论,然而,正当他蓄势待发之际,忽觉裤头一紧,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的身子,整个人竟不由自主地倒退而去,直至背靠树干,方才停下。

    楚慕瑾惊愕之余,心中疑惑重重,想要大声呼喊,却又恐惊动他人,只得捂嘴低声嘟囔“这究竟是何情况?”

    一名老者的应答声,从楚慕瑾身后传来“小子,我不是说过了么?叫你别在柳叶山庄生事,怎么的,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么?”

    楚慕瑾在心底呸了口唾沫,直怪自己运势不济,又遇上了那名被称为卓先生的神秘老者,可嘴上却客气道“呵,原来是卓先生啊....”

    卓先生缓缓松开紧握楚慕瑾腰带的手,楚慕瑾失去支撑,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他心头一紧,但迅速稳住心神,双手撑地,准备起身。等当楚慕瑾再次抬头之际,卓先生已经双手抱胸,站在了他的面前。

    卓先生目光如炬,不怒而威的斥责道“都说了,柳叶山庄不是你个小毛贼能随意进出的地方,之前要不是看在丁源和你有交情的份上,我早就把你丢出去了,哪能轮到你再在山庄里鬼祟?”

    楚慕瑾先是一愣,随即灵机一动,撇了撇脸上的灰土,挑起下巴,和卓先生对视道“什么小毛贼,我是周管家手下的马夫,负责二小姐的车架来往,也是领了月钱的庄里人,和丁不丁源的没什么干系,倒是你,我看你神出鬼没的没个正形,怕不是什么背景复杂的打手,才在山庄里无名无号,镇日里见不得光吧。”

    卓先生捋了捋沾着些许竹叶和泥土的乱糟糟白发,冷哼一句,向楚慕瑾靠近。

    楚慕瑾此刻心中恍若乱云翻涌,慌乱的神情难以掩饰。他原意是以一番激将之言,引那卓先生露出马脚,进而窥探其背后主使,却未曾料到,这计谋竟然适得其反,反将自己置于进退维谷的境地。

    此刻的他,犹如困兽犹斗,骑虎难下。倘若那卓先生真个不念旧情,将他无情地驱逐出府,那他的这番言语岂不是成了一出闹剧,甚至连再待在山庄的可能都少了几分,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楚慕瑾五味杂陈,却又无计可施,没成想卓先生又向前跨了一步,身后脚下一阵气涌,草木好似被寒风侵袭。

    楚慕瑾咽了咽口水,摸向后腰的尾狐,盯着那怼脸而来的卓先生,见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胡茬稀疏,似乎很久未曾打理,身上的衣物更是破旧不堪,补丁重重,沾满尘土,似是刚从哪个市集角落晃荡出来,但气质中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和从容,越发怂了起来。

    此时,一阵风略过楚慕瑾的耳畔,树木忽然沙沙作响,楚慕瑾冷不丁的汗毛竖立,本能的一个激灵,顺势操起尾狐,就是一甩,尾狐在空中翻飞,如灵蛇出洞,直奔卓先生的脸庞。

    卓先生面无表情,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软剑,那软剑的剑鞘已经磨损得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剑柄上的绳结也松垮不堪,可剑身却未曾开刃,好似雨过叶落,瞬间化作无数道银虹,迎向尾狐,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剑鞭相交,火花四溅。

    楚慕瑾见一击未中,反被钳制,一股争锋之劲冲上眉梢,再度舞动尾狐,化作道道鞭影,朝着卓先生周身要害猛攻,卓先生却似闲庭信步,软剑挥洒自如,行云流水,每一次挥剑,都像是庄重的先生持着戒尺敲打顽皮学生的模样,恰到好处点的挡在尾狐的施力点上。

    两人的身影在膳房外的空地里起伏,剑光鞭影时而如狂风骤雨,时而如流水潺潺,变化莫测,楚慕瑾毕竟无内力伴生,仅凭借尾狐应战,无论如何,都无法攻破卓先生那看似随意的防守。

    楚慕瑾被老者的招式逗弄得有些窝火,心想着这老头莫不是闲来无事,耍着他玩么?恼火之下,尽将气血逼至掌心,混合着之前在兴国寺莫名服用的两幅药劲,大喝一句,将气力推送到尾狐末端,化作一道金芒,直取卓先生的咽喉。

    卓先生眼神一凝,由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楚慕瑾,反手借腕力轻摆,只听见“叮!”的又一声脆响,剑鞭再次相交,楚慕瑾的尾狐,瞬间被震得脱手飞出,整个人也失去了平衡,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随即卓先生从容不迫的踱步向前,剑锋指向楚慕瑾的咽喉喝道“你服也不服?”

    楚慕瑾抬头仰视卓先生,见卓先生面不改色气定神闲,便生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心思,想着还是先安抚了老人家,再设法和莲花取得联系也不迟。

    于是,楚慕瑾挣扎着站起身来,挂起笑意,恭敬作揖礼道“抱歉啊,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尽不知卓前辈乃剑中高手,不过,前辈也莫欺我少年,待来日我攒够银两,上了少林,习得功法,定再请前辈赐教。”

    卓先生收起软剑“哦?上少林,你小子是不恋红尘,想出家了不成?”

    楚慕瑾慌忙辩解,差点咬到舌头“俗家弟子,俗家弟子不行么?”

    卓先生不屑的冷哼一句道“这些年兵荒马乱,少林早没了俗家弟子一说,你若要上少林学武,必是要当众剃度,受了戒疤才能习得皮毛,更何况少林武僧,为保一方百姓安宁,死的死伤的伤,留下的多数是文僧和药僧,诵经念佛,正骨治伤还行,论起武功修为,怕是不及江湖隐士分毫,你啊,还是别抱了希望而去,最终空欢喜一场。”

    楚慕瑾本还想图个口舌之快,可随后又觉得自己就算在此辩出个输赢,也并不会影响他上少林的心,于是,楚慕瑾想了想,赶紧扯开话题套近乎道“前辈说的在理,不过,我看前辈这软剑使得气如长虹,和隐士冷济的浪里清风,有些许异曲同工之处,不知是否与冷前辈熟识?”

    卓先生面色一沉“谁和那老鬼熟悉,你小子,就别在我和掰扯了,我第二次警告,柳叶山庄可不比一般人家,若你在生了闹事之心,不管你和谁熟识,我定不能饶你。”

    楚慕瑾不敢在造次,他看向膳房方向,见莲花已从好心的厨娘处领了饭菜,往偏院去,心里舒了口气,和卓先生作揖道别。卓先生当即踏空而起,身法矫健,踩着墙蹭蹭蹭直奔屋顶,犹如脚踏无形之梯,飞檐走壁,毫无滞碍,直指竹林深处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竹叶沙沙作响,他的身影在竹林中穿梭,快如闪电,矫健如龙,一瞬间就隐没其中,只留下竹叶晃荡,搅动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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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厢,叶青鸾正鬼鬼祟祟的摸入单莫唯的房间,此番回归的途中,叶青鸾也托江湖上的朋友打听了家中的情况,虽有部分与叶彩凤刻意放出的消息吻合,但还得了不少单莫唯的身世之说。

    有人说单莫唯其实是她爹在外的私生子,早年借在远方亲戚家养着,从小就精心栽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接手柳叶山庄。为此,叶青鸾结合起当初单莫唯入庄的种种,便也知晓了几分。

    当年单莫唯刚入庄的时候,一直做小伏低,一派心机,先是讨得母亲的喜欢,随后又和叶彩凤同气连枝,并在父亲的帮衬下,一举成为柳叶山庄的义子。紧接着接踵而来的手段,一个跟着一个,要不是当年她本就无心柳叶山庄的庄主之争,只想着浪迹江湖畅快抒怀,也不会顺了叶彩凤的意,干脆背负骂名一走了之。

    可如今单莫唯手段升级,不仅把叶彩凤驱逐出庄,还差人欲将其赶尽杀绝,而母亲也落在单莫唯的手中,难善其身,这才叶青鸾不得不重新省事自己成为庄主的可能。

    父亲一贯偏男轻女,在单莫唯入庄的时候就表现明显,母亲对于自己未能养育一儿半子,也是忧心忡忡,单莫唯能游走期间,也非常人心智,若单莫唯真是其父在外室养育的独子,接手柳叶山庄,于他而言也不是不可以,但倘若此人并非血脉,而是别有用心的歹人,那她叶青鸾定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其接手山庄。

    叶青鸾绕过向后窗,轻轻撬开窗销,小心翼翼的环顾起四周来,这单莫唯屋内的摆设让她瞧着连个人气都没有,偌大的室内除了一张挂着帐子的矮床,就是一张放着文房四宝的书桌,和一排靠墙的书架,室内没有多余的装饰,显然不符合他柳叶山庄义子的身份。

    “单莫唯屋内怎么空荡荡一片,连个放置衣物的柜子都没有?”叶青鸾狐疑自语,随即又在屋内继续搜索,却没留意门外又一个身影,贴着外墙凑近。

    那人影在裱糊的窗纸处,戳出一个小洞,双指弹拨,精准的在桌角偏下方的一处软垫上,丢出一颗小石子,那小石子发出空空的声音,引起了叶青鸾的警觉。

    叶青鸾扭头往书架一靠,摸向袖箭“什么人?”

    窗外的人影没有回应,一闪而过,消失在走廊尽头,叶青鸾不敢做声,眼角余光扫向地面的软垫,那软垫被磨得几乎秃了皮,和周围空荡摆设尤为不合,叶青鸾寻思着不大对劲,赶忙弯下身,捡起小石头,又扣起手指,敲了敲软垫,果不其然,软垫下面发出了空空的回声。

    叶青鸾火速掀起软垫,一处机关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收起袖箭,抬手向着机关就是猛的一按,身后的书架顿时发出了隆隆的声响,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叶青鸾“嗖”的一下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向暗门窜去“我就说这单莫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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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冶寒舟从后院走廊露出半个脸来,适才那颗小石子就是他对叶青鸾的提醒。

    他入府招赘,其实并不是为了叶彩凤,而是冲着叶青鸾,儿时他们三人,曾在学堂共读,那时候的他说话有些小结巴,为此叶彩凤总是嚣张跋扈带着家丁欺负他,每当这个时候,叶青鸾就会冲出来替他打抱不平,因此还时常和叶彩凤闹得不愉快。

    可幸好叶青鸾是柳叶山庄的嫡女,即使姐妹二人时常扭打,庄主为了名声,也会被当做无知小儿戏耍嬉闹处理,公冶寒舟便在叶青鸾的庇护下完成了部分学业。

    直到后来公冶寒舟家出了些许状况,柳叶山庄不愿受牵连,便把他遣送回去。回去的那一天,叶青鸾没来送人,倒是叶彩凤哭哭啼啼的好似和他不依不舍,这也是后来他常被苏炽康提及的原因。

    在苏炽康眼中,叶彩凤对公冶寒舟算是独一份的偏爱,别看她总闹公冶寒舟,但每次有好吃的,好玩的,叶彩凤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公冶寒舟面前,看似在炫耀,实则是在分享。

    苏炽康从走廊另一头转过来,就见着公冶寒舟的背影躲躲藏藏的看向单莫唯的房间,他猫着腰轻声凑近,在公冶寒舟耳边低着嗓子说道“公冶兄,你怎么在这?”

    公冶寒舟斜眼看了看苏炽康应道“没什么,只是见着一个熟人了。”

    苏炽康跨步上前,探了探头“熟人?莫不是二小姐回来了?”

    公冶寒舟冷言道“山庄里都在传她遭遇戕害,至今下落不明,怎会出现此处?”

    苏炽康挑眉,意味深长的说道“这话也就庄里的家丁丫鬟会信,你啊,就别说笑了,这偌大的山庄里丢了个二小姐,庄主都没个动静,这说出来,怕是要被人怀疑是不是亲生的了,况且,二小姐和你可是竹马之交,倘若她真有个事,你怎么会这么安逸的待在山庄里,可不早就借着人脉寻觅去了。”

    公冶寒舟绕过苏炽康,往内院里走“苏兄,我再说一遍,我对叶彩凤没有别的心思,此次进庄,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只是借了个招婿的名义,况且此次招婿的,不仅仅是叶彩凤,还有柳叶山庄的嫡女,日前只是叶青鸾不在庄内,才让叶彩凤先挑选而已。”

    苏炽康折扇一打,笑道“哎呀,公冶兄,你就不要害羞了,这男欢女爱之事,不过是人之常情,来柳叶山庄办事,也不妨碍顺便接个亲嘛。”

    公冶寒舟懒得再多说“那你继续努力,我看这二小姐,没准最瞩意的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