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疯姐姐

    初中班上有一个叫龚晓红的同学，班上的体育委员，练体育的，铅球项目。长得人高马大，比陈可高出一个头还要多，腰围是陈可的两倍，胳膊都快抵得上陈可的腿粗了。五官生得粗犷，浓眉大眼，性格大大咧咧。她也是走读生，家住在陈可家后面一个村子，到学校的路途比陈可家还要远一些，每天上学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有时候中午放学或者上学的路上遇见陈可，她会搭上陈可，一路风驰电掣般地骑到学校，要多拉风就有多拉风。

    不同于一般的体育生，她成绩很不错，每次考试她都能排在年级前几十名。体育生要花大量的时间用来训练的，要想成绩好就必须挤出更多的时间学习。她每天很早到学校，捧着书站在学校操场边上的小河边，大声地朗读背诵，每天放学后，别的走读生都回家了，她要急着去体育老师那训练。所有的作业都要晚上回家才能做。陈可喜欢龚晓红，因为她骨子里就有一种那个年龄孩子少有的观念：一切努力的人都值得尊重。龚晓红也喜欢陈可，因为陈可有她羡慕的聪明，平时话不多，看起来性格温和，好相处。有时候，早上陈可到学校早了，就会到操场边上的小河边去找龚晓红，不说话，坐在边上听她朗读背诵，一动一静的两个人和谐无比。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陈可经常会发现龚晓红的身上有各式各样的伤痕，不严重，但是经常是新伤加旧痕。有一天，陈可发现龚晓红脸上有两道很明显的抓痕，实在没忍住，蹲在她边上轻声问她：“你脸上怎么回事？”龚晓红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伤痕，愣了一下，坐到陈可边上，好一会，才声音很轻地对陈可说：“我姐姐……我姐姐有点，有点生病。”陈可从龚晓红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知道，龚晓红的姐姐找了一个男朋友，是陈可他们学校的一个老师，家里条件很好，父母是公务员，结果男方父母没看上小姑娘，觉得门不当户不对，极力阻挠，曾经山盟海誓的两人终究是没有扛住压力，一场爱，终究是庄周梦了蝶。一个老套的故事。龚晓红的姐姐心灰意冷，去南方打工了两年，回来时，男方已经结了婚，生了孩子。可能是打工不顺，再加上一口气郁结于心，情绪开始不正常，开始只是整天恍恍惚惚，后来家里人和她说话，她答非所答，再后来就间隙性地发作，开始打人。发病时的姐姐力气很大，因为父母年岁已大，发病时多数要靠妹妹才能控制住。那时候对于情绪病的治疗还很少，估计开始时就是抑郁症，病情严重后成了一个武疯子，目前只有偶尔得时间是清醒的。龚晓红身上的伤痕都是由此而来。知道真相，陈可反而后悔自己的多嘴，想了又想，她和龚晓红说：“你姐姐清醒的时候你劝劝她，看错人就当自己得了眼疾，瞎了一会眼，但不至于从此闭上眼睛吧？为了不堪的几年时间毁掉自己的一辈子，真是不值当。”龚晓红搂住陈可，泪珠子纷纷滚落。这件事情让陈可明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情，谁知道家家户户紧闭的大门里一天天地在发生什么，隐藏着什么秘密。而这种秘密，多说无益，因为谁也分担不了。

    这事情还有后续，初二那年，那个男老师教陈可他们班语文。听住校生说，他家夫妻不和，经常半夜吵架，衣服被子都扔到门外，老婆嚎，孩子哭，闹得满城风雨。一场错误的婚姻终究是毁掉了三个人的人生。

    在这所有的事情里，龚晓红是最无辜的那个，伤痕累累的原因不在她，她却承担了不该承担的后果。几年以后，龚晓红的姐姐病逝。陈可想，这或许是一种解脱，对她自己，对她年迈的父母，对龚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