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镇江的夜静悄悄
夜色深深，牢笼一样深笼着大地，任你是神仙，也逃不出这无边的黑暗。
肃杀的街面上已经静街，家家门户紧闭，这城里还可以随意出入的，只有阵阵野风，盘旋的野鸟。各城门口，街口，钟鼓楼，瞭望台，府衙，都有拿了明晃晃腰刀朴刀长矛枪的兵丁在紧张地巡查。
灯笼在城中各处如孤魂野鬼般飘摇，或远，或近，冷不丁地有报时的梆子声飘过。
这就是公元一一二六年，大宋靖康元年四月的江南镇江府。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王安石说的京口就是这里。隋唐时候叫润州，北宋道君朝政和三年（1113年）升为镇江府。
城中央一座深宅大院内的一处安静屋子里，几只红烛烧的正旺。
烛光清晰地照着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三个一身盔甲的将军背对着门，站姿虽然恭敬，但是他们的站位明显地有些紊乱，并不齐整，想必是因为对答，频繁地向前一步，答完又退后一步，使然。这对答的内容一定很紧急，很重要，夺去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让他们忘了繁文缛节中的站位。
听他们对答的，是一个体态匀称一脸清秀的人，年纪大抹在二十五六，除了自然而然的高贵，在这张脸上再无其他不相称的东西，此刻他正一袭月白色的便服，去了紫金冠，只以方巾扎头，腰扎玉带，端坐在一把镶金交椅上。交椅前是一张紫色的长条案几，上面摆着醒神的贡茶，还有一本未看完的书，以及看完了的，摆在旁边的厚厚的一摞书。
此人正是道君皇帝的三皇子郓王赵楷。
“找你们来，是想知会一声，道君已经答应了渊圣特使所请，不日就起驾回京。”
京指的帝国的都城，东京汴梁开封府。靖康元年一月，在听到金军冲垮黄河防线，直逼东京后，道君皇帝火速传位储君渊圣皇帝，带着童贯蔡京等宠臣，在三千胜捷军的保护下，来到镇江避祸。二月底，宋金和谈达成，金军撤走，开封解围，大宋暂时安全了，渊圣皇帝派宰执李纲来到镇江，催促道君皇帝回銮东京。
三个将军，分别是年纪在四旬的范纳，，三旬的冯朔，以及刚及弱冠的徐通，听得王爷此言，面面相觑之后，范纳上前一步，“那王爷？”
“回京。”
“有些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还是范纳，他是三个人的老大哥，他的话就是哥三的话。
“讲。”
“渊圣和王爷，当年为了争夺大位，彼此颇有过节，如今渊圣已然称帝，手握天下生杀大权，以属下看，王爷既离虎穴，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赵楷的大哥渊圣一登基就夺了他的提举皇城司之权，废了他在东京城内的万千眼线，如今，他能够调动使用的，也就是剩下这个铁杆的哥仨。
好在也是最精锐的哥仨，可以以一当百的哥仨。
对属下的关心，赵楷微微一笑，“浮云生死，敝屣荣华。本王当年去争那个位子，不是在为自己争，而是为天下人去争。因为本王自认为比渊圣更适合那个位子。现在既然木已成舟，本王也再无争斗之意，这一点渊圣早晚会明白的。你们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反对道君离开东京，大敌当前，大家更应该不分彼此，同仇敌忾才是。道君带头逃离东京，本就会动摇东京城内的军心民心，好在这一次有惊无险，金军退去了。但是，本王判定，金军一定会卷土重来。为天下计，道君和本王都应该尽快回京，以助渊圣第二次击退金军。”
话说的够明白了。
不是不知道自己回去凶多吉少，但是为了大宋，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他不能只考虑自己。
“那王爷让我们深夜到此？”冯朔问道。
“这次你们就不要随本王回京了，你们留在江南。”
“这，这怎么可以？王爷此次北归，凶险万分，我等如何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王爷。”范纳说话的有点急。
“本王需要你们去做一件事。”
“何事？”
“查一个人。”
“何人？”
“王渊。”
“西军统制官王渊？”冯朔反应最快。
郓王点点头，“道君此次镇江之行，有童贯护法，因为包括这镇江在内的江南驻军，都是他当年麾下的西军，领头的，就是这王渊，他是童贯的义子。童贯执掌军权二十年，一步步的提拔栽培王渊，最后把整个西军，大宋最精锐的军队，交给了王渊。作为太监，童贯无儿无女，这个义子应该是他最大的依靠了，可是本王不明白的是，渊圣这次派特使来到镇江，毫不顾忌地就地追究童贯的过错，将他罢官，入狱，还要押往东京发落。这一切可都是在王渊的地盘上，手握江南大军的王渊竟然对此一言不发，无动于衷，这是为何？”
“王渊背弃了童贯。”年轻的徐通终于说了一句。
“这个是自然的，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可是他为了什么，就背弃了跟随二十年的童贯？”
“童贯为人阴险邪恶，睚眦必报，结仇无数，王渊长期追随童贯，相必对此人的恶也最是了解，渊圣在东京击退了金军，如今声望正隆，天下莫不以其为明君圣主，这王渊抛弃童贯，要弃暗投明，也说不准。”老大范纳说着自己的见解。
冯朔徐通都点点头，算是赞同。
赵楷摇摇头，“人心的险恶，远比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更复杂。在没有深挖细查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
“是。”三个将军抱拳答道。
“本王一回到京师，大概会被渊圣禁锢，”赵楷微微苦笑，“这是历朝历代争夺大位失利皇子的必然下场。记住，无论本王在京师遭遇了什么，都不要来救，如果本王都救不了自己，这天下也就无人可救本王了。”
赵楷是道君朝崇和八年（1118）的状元，道君朝一共出了八个状元，他自认自己的聪明远超另外七个状元之上，他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他不认为有自己破不了的难题。
“那我们？”
“留在江南，直到完成使命。”
“是。”三个人再一次异口同声。
“如果你们查到了什么，也许用这一点东西本王可以跟渊圣交换什么。去吧。”郓王赵楷一挥袖子。
“是。”三个人齐刷刷跪地。
肃杀的街面上已经静街，家家门户紧闭，这城里还可以随意出入的，只有阵阵野风，盘旋的野鸟。各城门口，街口，钟鼓楼，瞭望台，府衙，都有拿了明晃晃腰刀朴刀长矛枪的兵丁在紧张地巡查。
灯笼在城中各处如孤魂野鬼般飘摇，或远，或近，冷不丁地有报时的梆子声飘过。
这就是公元一一二六年，大宋靖康元年四月的江南镇江府。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王安石说的京口就是这里。隋唐时候叫润州，北宋道君朝政和三年（1113年）升为镇江府。
城中央一座深宅大院内的一处安静屋子里，几只红烛烧的正旺。
烛光清晰地照着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三个一身盔甲的将军背对着门，站姿虽然恭敬，但是他们的站位明显地有些紊乱，并不齐整，想必是因为对答，频繁地向前一步，答完又退后一步，使然。这对答的内容一定很紧急，很重要，夺去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让他们忘了繁文缛节中的站位。
听他们对答的，是一个体态匀称一脸清秀的人，年纪大抹在二十五六，除了自然而然的高贵，在这张脸上再无其他不相称的东西，此刻他正一袭月白色的便服，去了紫金冠，只以方巾扎头，腰扎玉带，端坐在一把镶金交椅上。交椅前是一张紫色的长条案几，上面摆着醒神的贡茶，还有一本未看完的书，以及看完了的，摆在旁边的厚厚的一摞书。
此人正是道君皇帝的三皇子郓王赵楷。
“找你们来，是想知会一声，道君已经答应了渊圣特使所请，不日就起驾回京。”
京指的帝国的都城，东京汴梁开封府。靖康元年一月，在听到金军冲垮黄河防线，直逼东京后，道君皇帝火速传位储君渊圣皇帝，带着童贯蔡京等宠臣，在三千胜捷军的保护下，来到镇江避祸。二月底，宋金和谈达成，金军撤走，开封解围，大宋暂时安全了，渊圣皇帝派宰执李纲来到镇江，催促道君皇帝回銮东京。
三个将军，分别是年纪在四旬的范纳，，三旬的冯朔，以及刚及弱冠的徐通，听得王爷此言，面面相觑之后，范纳上前一步，“那王爷？”
“回京。”
“有些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还是范纳，他是三个人的老大哥，他的话就是哥三的话。
“讲。”
“渊圣和王爷，当年为了争夺大位，彼此颇有过节，如今渊圣已然称帝，手握天下生杀大权，以属下看，王爷既离虎穴，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赵楷的大哥渊圣一登基就夺了他的提举皇城司之权，废了他在东京城内的万千眼线，如今，他能够调动使用的，也就是剩下这个铁杆的哥仨。
好在也是最精锐的哥仨，可以以一当百的哥仨。
对属下的关心，赵楷微微一笑，“浮云生死，敝屣荣华。本王当年去争那个位子，不是在为自己争，而是为天下人去争。因为本王自认为比渊圣更适合那个位子。现在既然木已成舟，本王也再无争斗之意，这一点渊圣早晚会明白的。你们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反对道君离开东京，大敌当前，大家更应该不分彼此，同仇敌忾才是。道君带头逃离东京，本就会动摇东京城内的军心民心，好在这一次有惊无险，金军退去了。但是，本王判定，金军一定会卷土重来。为天下计，道君和本王都应该尽快回京，以助渊圣第二次击退金军。”
话说的够明白了。
不是不知道自己回去凶多吉少，但是为了大宋，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他不能只考虑自己。
“那王爷让我们深夜到此？”冯朔问道。
“这次你们就不要随本王回京了，你们留在江南。”
“这，这怎么可以？王爷此次北归，凶险万分，我等如何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王爷。”范纳说话的有点急。
“本王需要你们去做一件事。”
“何事？”
“查一个人。”
“何人？”
“王渊。”
“西军统制官王渊？”冯朔反应最快。
郓王点点头，“道君此次镇江之行，有童贯护法，因为包括这镇江在内的江南驻军，都是他当年麾下的西军，领头的，就是这王渊，他是童贯的义子。童贯执掌军权二十年，一步步的提拔栽培王渊，最后把整个西军，大宋最精锐的军队，交给了王渊。作为太监，童贯无儿无女，这个义子应该是他最大的依靠了，可是本王不明白的是，渊圣这次派特使来到镇江，毫不顾忌地就地追究童贯的过错，将他罢官，入狱，还要押往东京发落。这一切可都是在王渊的地盘上，手握江南大军的王渊竟然对此一言不发，无动于衷，这是为何？”
“王渊背弃了童贯。”年轻的徐通终于说了一句。
“这个是自然的，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可是他为了什么，就背弃了跟随二十年的童贯？”
“童贯为人阴险邪恶，睚眦必报，结仇无数，王渊长期追随童贯，相必对此人的恶也最是了解，渊圣在东京击退了金军，如今声望正隆，天下莫不以其为明君圣主，这王渊抛弃童贯，要弃暗投明，也说不准。”老大范纳说着自己的见解。
冯朔徐通都点点头，算是赞同。
赵楷摇摇头，“人心的险恶，远比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更复杂。在没有深挖细查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
“是。”三个将军抱拳答道。
“本王一回到京师，大概会被渊圣禁锢，”赵楷微微苦笑，“这是历朝历代争夺大位失利皇子的必然下场。记住，无论本王在京师遭遇了什么，都不要来救，如果本王都救不了自己，这天下也就无人可救本王了。”
赵楷是道君朝崇和八年（1118）的状元，道君朝一共出了八个状元，他自认自己的聪明远超另外七个状元之上，他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他不认为有自己破不了的难题。
“那我们？”
“留在江南，直到完成使命。”
“是。”三个人再一次异口同声。
“如果你们查到了什么，也许用这一点东西本王可以跟渊圣交换什么。去吧。”郓王赵楷一挥袖子。
“是。”三个人齐刷刷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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