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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往事如风

    赵楷放了完颜宗翰后,船只调转方向,向正南的杭州方向驶去。此时的太湖上和风丽日,沿途绿水青天,白云朵朵,真是好天气。

    船靠南岸后,赵楷离船上马,在众人护卫下朝杭州城疾驰而去。

    入城后,他火速安排皇城司范纳冯朔二人去聚仙楼宣旨,他要接见聚仙楼背后真正的当家人。

    第二日,范纳冯朔簇拥着一个有着雍容之姿的汉子进了行在。

    “小人赵子偁参加官家。”胖乎乎的汉子行礼。

    “免礼平身。”

    “谢官家。”

    “你可知朕为何宣召你入行在吗?”

    “可能是官家对聚仙楼有什么想知道的。”

    “正是。”

    “不瞒官家,聚仙楼大都是义社的人,他们都是在为义社卖命。”

    “义社?”赵楷一愣,“你和太祖有什么关系?”

    “我乃太祖六世孙。”赵子稱抱拳回答。

    “六世孙?难怪你也姓赵,你是德芳还是德昭之后?”大宋管辖皇室宗亲,有专门的机构,叫宗正寺,里面有清清楚楚的名碟记录,宋太祖成年的只有两个儿子,赵德昭和赵德芳,赵德昭二十八岁那年追随太宗攻打辽国,因为误会,自杀而死。其弟赵德芳二十二岁病逝,留下三子。靖康之难时,这一脉因为在洛阳一带而躲过浩劫。

    “德昭是我们的五世祖。”

    难怪他现在宁愿落草为寇,也不愿与赵楷走的太近,当年赵德昭是因被太宗羞辱而自杀。

    大宋是赵匡胤创立,可是,一百多年来,大宋帝祚延绵至今,十二位皇帝,没有一位是他的后代,当初兄终弟及的誓言,终成一个谎言。赵楷想到这,不禁有些尴尬,他细看赵子偁,见他魁梧壮硕,高鼻阔口,还真有几分太庙里艺祖画像的影子。

    “德芳祖英年早逝,这件事的确让人神伤。”赵楷还是想解开当年的疙瘩。

    谁料赵子稱一摆手,“德芳祖八十高寿而终,他老人家并没有英年早逝。”

    赵楷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说,“你是不是记错了,我说的是艺祖长子魏王赵德昭。”赵楷喜欢读书,他对艺祖的事事无巨细都知道,至今还记得他的长子德昭的爵位。

    赵子稱诡异一笑,“就是他老人家,所谓的自杀,不过是假死,他活的好着呢。”

    “他为何要如此?”赵楷心中有一大团疑云。

    “宋辽高粱河一战,太宗受伤逃遁,大军不知其所终,故阵前拥戴德昭为皇帝,这触犯了太宗龙鳞,惹他大怒,德昭知道大难终将临头,才不得不如此。”

    “人与人之间有些误会也难免,不过,假以时日,总会云开月明的。”赵楷为过去的事情打圆场。

    “肺腑之言?”赵子稱一身横肉,说话也直接出拳般,不加花样掩饰。

    “这个当然!”赵楷颇为尴尬,他正了正身子,以为刚才不够端正。

    “如果当年你家太宗也这样想就好了,可是德昭假死后,他的亲弟弟德芳于二十二岁暴亡,他的三弟赵廷美也中毒而死。太宗儿子继任皇位的障碍全部扫清,金匮之盟也成了一个禁讳之词。”

    “赵廷美跟德昭德芳祖不一样,他本来就骄横跋扈,后来他不知怎的知道了金匮之盟的事,就对太宗更多怨恨,暗中不断勾结外臣,意图谋反,这才被贬往西京,其在西京仍不悔改,于是才有了赐毒酒这事。”这是赵楷所知道的一切,毕竟已经年代久远,人都是要往前看的,谁会老去翻看旧账。

    “就是说这些都不能怪太宗?”赵子稱反问。

    “应该算是每个人都会犯错吧。”赵楷尽量做到公平。

    “可惜我家德昭祖不这样想。”赵子稱笑的有一点邪恶。

    “德昭祖在与太宗冲突之后,放下荣华富贵,抽身而去,做一个世外高人,的确让人佩服。”赵楷尽量说些高风亮节的话,因为赵子稱的笑已经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隐隐约约有些担心,这德昭祖躲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知道德昭祖后来都做了什么,你就不会这样夸他。”赵子稱冷冷的说。

    “德昭祖都做了些什么?”赵楷脊背一凉。

    “报仇!”

    “报仇?”艺祖的长子德昭颇有太祖之才干,少时读书读到德昭时,赵楷曾不断扼腕叹息,这样难得的一位皇室才俊,如果不是猝亡,他会做出多大的功绩来?

    “太宗所作所为,无非是想让自己的子孙独霸皇位,德昭祖就在这方面动了心思。”

    赵楷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他知道太祖父子之能,这才能可以开创一个盛世,也可以毁了一切毁他想要毁去的东西。这就是出类拔萃之人的可敬又可怕之处,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一将功不成万骨枯。一百多年了,一切都早已完结,早已无可更改,机缘之下,赵楷得以听窥见这一段秘密的人娓娓道来。

    “太宗一开始中意的是长子赵元佐,可是他很快就得了失心疯,成了一个疯子!然后太宗又开始培植次子赵元僖,但最后赵元僖还没有登上皇位,就被小妾给毒死。最后太宗只得将皇位传给老三,老三登基是为真宗,可真宗努力了一辈子,只生下一位皇子,就是后来的仁宗,仁宗比他爹更惨,享年五十三岁,却没有一个儿子,皇位只好传给过继的英宗,英宗在皇宫外就有了神宗,神宗的儿子哲宗继位后,还是生不出儿子,皇位只好传给弟弟道君皇帝。这一路下来,官家看清楚德昭祖的复仇了吗?”

    赵楷的脸色发白,“你是说太宗子嗣稀薄,是德昭祖在背后做的手脚?”

    赵子稱点点头。

    “皇宫大内守卫森严,德昭祖就是再有本身,岂能随便进入?而且你说德昭祖享年八十,那他早在仁宗朝就去逝了,怎么可能会影响到哲宗无子嗣?”

    “有些东西只要提前预见到,早早布局就可以了,临时抱佛脚的人那是庸人。东京城的皇宫大内最早居住的是太祖,那个时候德昭祖要进出并不难,要动手脚也并不难。”

    “动手脚?”赵楷咬住了这三个字。

    “是的。太祖有太祖的判断,德昭祖有德昭祖的判断。在太祖向德昭祖透漏,自己将会把皇位传给太宗后,德昭祖就动手了。”

    “他做了什么?”

    “下毒。”赵子稱说的轻描淡写。

    “下毒?”赵楷却听的魂飞魄散。

    “东京每逢春夏总会有一些毒蛛恶虫出没,有钱人家常常会着人用雄黄熏杀,这给了德昭祖灵感,他借口大内各处寝宫年久失修,说服太祖,由他主持整修,趁机则将各妃子的寝宫墙壁拆掉重建,如此,一些有毒的矿物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掺杂了有毒的矿物,就永久的不为人所知的埋进了寝宫各处。有那些毒矿物在,任何一个住在里面的皇帝嫔妃想要受孕那是万难了。”

    “难怪父皇有二十五个儿子。”赵楷恍然大悟,他自己以前偶尔也很疑惑过,大宋皇帝向来子嗣不旺,为什么偏偏到了他父亲道君皇帝这里,儿子就一个接一个,足足有二十多!因为道君皇帝没有居住在原来的大内,而是在大内的外面为自己另外盖了延福宫!赵楷终于明白,所谓的皇嗣稀薄,原来根本不是诅咒,不是风水,而是人祸!“我们本来是蛟龙,为什么活成了毒虫!”赵楷黯然神伤。

    “人心不见天日,黑暗就是他的本色。”赵子稱辩解,“即使是毒虫,最毒的那条也不是德昭祖,而是你家太宗,你家太宗才是最可怕的大毒虫!”赵楷只是有所感慨,赵子稱这就是为了泄愤,而赤裸裸的攻击了。

    赵楷不同意赵子稱如此污蔑自己的祖先,“太宗哪有那么可怕。”

    “一个连太祖皇帝都害怕的人,你说这个人不可怕?”

    “你当朕三岁孩子么?太祖皇帝,一生雄韬武略,征战南北,灭国无数,他会害怕谁?”赵楷难得针锋相对一次,”如果他害怕,他只会一辈子待在洛阳夹马营里,怎么可能陈桥驿黄袍加身,开创万世不朽之基业!”

    “黄袍加身?”赵子稱冷笑一声,”有关陈桥驿那件事,官家还需要好好查看典籍,然后你就会找到各种蛛丝马迹。”

    “什么蛛丝马迹?”

    “当年陈桥驿上,主谋并不是太祖,一开始的时候太祖并不知情,只不过被裹挟了进去,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

    “谁?”赵楷的声音略有些紧,他下意识的可已经猜到了答案。

    “后来的晋王殿下,再后来的太宗皇帝,太祖的二弟。”

    “胡说,一派胡言,太宗陈桥驿兵变时不过二十一岁,而太祖已经三十三岁!有他这个大哥在,哪里轮得到太宗出头!”

    “李世民鼓动李渊起兵时,多大?十九岁,比当年的太宗还小两岁!那个年龄,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浑身的叛逆,不正是谋划改朝换代的最好年龄么?当年那些留守开封的老臣听说艺祖拥兵叛乱时,都惊惊讶的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艺祖,做人做事,向来都是标榜孔子之仁,孟子之义,他会造反?不合常理,这不近人情的背后,是因为他们都没有看到艺祖身后站着的那个野心勃勃的弟弟!

    所以,陈桥驿那个早晨,当太祖刚出了大帐,就猛不防地被人披上黄袍的时候,他的惊讶,其实比谁都大!也就是那时起,太祖知道了什么叫害怕。自己最信任的弟弟居然是最不应该信任的人!这世上无论是谁,有朝一日一旦明白了这一点时,心中会有多痛苦!所以很多事上他必须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赵楷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理解这个词,“你是说太祖很早就开始防备太宗?”

    赵子稱点点头。

    赵楷摇摇头,“怎么可能?他们兄弟感情很好的,我知道他们的很多事情,譬如有一次弟弟得了重病,不省人事,太祖知道后十分着急,亲自赶到弟弟府邸,冒着呛人烟气,点燃艾草给弟弟热炙。弟弟醒后觉得炙得头痛。太祖就先用艾草炙自己,看怎样炙才有效又不引起头痛,如此,折腾了大半天,直到弟弟好了,他才离去。如果太祖对太宗早就有了防备之心,觉得他是个危险,怎么还会对他关爱如此?”

    “还不是希望这个弟弟以后能够不忘大哥的恩情,善待他的家人。可是,太祖归天后,太宗怎么对待大哥的亲人的?不说德昭祖和德芳祖,就是太祖的皇后死后,居然都不能以皇后之礼发丧!”

    “太宗这些事上的确做的有污。”赵楷放弃为太宗辩护了,“你刚才说太祖未雨绸缪,难道他想过要将皇位传给德昭?”

    赵子稱摇了摇头,“”以太宗之能,对权势之贪,如果太祖传位给德昭祖,谁能保证太宗不会再来一次陈桥兵变?可为了儿子能做皇帝,做稳皇位,就杀掉弟弟,太祖又于心不忍,毕竟,这个皇位本来就不是他垂涎的,何苦又为了它大开杀戒呢!另外,杀了弟弟,朝中就无人再无窥视皇位了么?那些口口声声绝无二心的人,就那么可靠么?想想自个黄袍加身的往事,想想前面五朝不过三代的宿命,也许,只有这位弟弟,才是皇位的最佳人选吧。既然是弟弟那么想得到,给他好了。当然,以弟弟阴柔的性格,太祖不确定将来他的儿子们从这位叔叔那得到的,都是善的回报,作为沙场上厮杀出来的皇帝,他懂的防守的重要,所以他要防范于未然,未雨绸缪。”

    “他都做了什么?”赵楷很好奇。

    “杯酒释兵权。”赵子稱吐出五个字来。

    赵楷先是一愣,继而笑道,“你是不是搞错了,杯酒释兵权,是为了解除历代藩镇割据的隐患,跟太祖太宗兄弟之争哪有一点关系?”

    赵子稱得意的笑着说,“这就是太祖的厉害之处,一生光明磊落,却能在光明大道上设伏兵。这里面的玄机,寻常人哪里可以看透。”

    赵楷还是不明白,杯酒释兵权,是艺祖以荣华富贵换取统兵大将放弃军队,将军权统一收归朝廷。彻底解除将领们拥兵烦乱的隐患,这里面还能有什么玄机?

    “因为在解甲归田的将领中间,太祖夹藏了私货。有那么几个人永久地离开了朝堂,是因为太祖需要他们在将来的某一日能够保护他可能落难的儿郎。你如果按照那份解甲归田将领的名单去查,你会发现有几个将领离开京城后就不知所终,他们并没有荣归故里。”

    “他们去了哪里?”

    “你现在在哪里?我现在在哪里?”

    “江南。”

    赵子稱点点头,“德昭祖他们最后的落脚点就是杭州。”

    “想不到助我对付金贼的,居然是太祖留下的伏兵!”赵楷有些激动,“德昭祖一直都要对付太宗的子嗣,你为什么还愿意帮助我?”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你们这一系的宗亲除了你一人,其他都被囚在北国,我们如何还忍心继续踏上一只脚?其实早在德昭祖驾鹤西去之后,我们就已经放下仇恨了。你说的很对,我们本是蛟龙,何苦活得像毒虫。”

    “德昭祖之后,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赚银子。”赵子稱说。

    “赚银子?”赵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赵子稱,两个人几乎同时相对大笑。

    “大宋有五大市舶司,广州,泉州,明州,杭州,密州(山东诸城)每一个市舶司明面上是朝廷的,但是银子进出,船只进出,都控制在我们手里。”

    市舶司是大宋税收的最大来源,赵楷倒吸一口冷气,“你这生意做的够大啊。”

    “挣钱是小事,我曾经跟着船队到过,高丽,日本,占城(中南半岛),三佛齐(苏门答腊岛),来往游历数年,天地之大,顿感自己渺小的不过一沙鸥。”

    “就是乘坐这样的船?”赵楷指指左右周围划行的舟船。

    “这些哪叫船!”赵子稱鄙夷地说。

    赵楷想起来大宋有几个专门造大船的船坞,“对了,明州有造大船的船坞,那些船可以往来高丽日本。”

    “比它们还大。”赵子稱得意的说。

    “那我就没有见过了。”

    “有机会官家厌倦了朝政的时候,可以随我一同前往三佛齐,那里真是别用洞天。”

    “会有那样的一天吗?”赵楷有一点点心动。

    “不是难事。”

    “要在城中挖一条从聚仙楼到前王渊府邸,这么一条长暗道,你们用了多久?”赵楷想起马扩他们想通过暗道用黑火药炸死完颜宗翰的事。

    “记不得了,这是我父亲那一代就完成了的。当时只是为了自保,就以聚仙楼为中心,挖了几条通往城中重要府邸的暗道,本是为了监听,没想到有一条就用上了。不过,听说你最终还是放走了金人。”

    赵楷跟赵子偁真实相告了他的苦衷。

    赵子稱听了很不以为然,“你还是不了解金人。我的人曾经深入金国腹地,他们回来跟我说金国人最大的乐趣就是杀戮,他们眼中只有杀与被杀,没有交换,更没有妥协与和谈。”

    “所以呢,朕就应该眼睁睁的看着朕的宗室在北国受苦受难而死?”

    “历朝历代的江山无不由白骨堆积而成,为什么死的就一定得是百姓,将士,就不能是宗室之人?如今山河破碎,江北成了人间炼狱,万千百姓化为累累白骨,这是谁之过?是百姓吗?是将士吗?有过之人,付出一些代价,难道不应该吗?”赵子稱说的很激动。

    赵楷竟无法反驳。

    “你在杭州还有什么亲人吗?”赵楷换了个话题。

    “还有一个弟弟,不过脑子不怎么好使,过去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那着实让人费心,是生病的缘故吗?可以让御医过去瞧瞧,也许会帮到些什么。”赵楷好心道。

    “不是病,是被人打伤了脑袋,伤好了后,就是留下这病症。”

    “何人如此凶残?”

    “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和令弟在杭州城内交过手?”

    “没有。”

    “那是?”

    “唉!”赵子偁叹了一口气,“我这兄弟性子野,没事喜欢游山玩水,纵横天下。有一天他也不知道动了哪根筋,说是要去刺杀金国一个大人物,就是完颜宗翰了,最后没得手,反害的自己遭了毒手,失去了记忆。”

    “原来是这样,那令弟也算是有功于社稷。有机会我可以见见他吗?”

    “可以。”